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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莞江湖之行

小说:江湖正传 作者:明杰那个人 更新时间:2020/7/29 21:17:32

洛邑县城西城隍庙附近,就是城内最大的市集所在。与东城渡口处几条街巷不同,西城区所聚集的是来自城周各地区的农稼渔樵,各项农贸棉麻、吃用之物都是来自城西市集。自早到晚,旦夕不休,来往络绎的行商走贩聚集此地,懋迁有无,各取所需。

城隍庙靠北部一片广场,均是城外而来的摊商铺贩所占,鸡鸣狗叫,牛羊嘶鸣,又是数以牛毛苇林、过江之鲫的农户樵夫渔家从城外赶来,在市集上兜售自己手上的财货。市集广场两边,鳞次栉比的店肆、商铺、堂馆、会所、什么百行百业、五金杂货,包罗万象,应有尽有。

城隍庙连同北部的市集,小莞经常会来此处。杜风轩客栈里许多吃用之物都需要来此采购,所以对当地的情况也十分熟悉。但她就不知道魁劲彪所说的那个洛邑梁门在哪,二十年之久也足以改变许多,这么多年之后,再去找当年的那些过往,也难怪魁劲彪日前回来后,还一直没有找到。

正午后出的门,魁劲彪先来杜风轩店里,小莞与杜云峰告个假,就随之一起来到城西市集上。人烟如炽的人流中一路挤一路走,远近噪耳的叫喊声吆呼声,又是榖交蹄劘、接踵磨肩,远近望不到头尾的来往路人,无处不在的喧嚣熙攘。四处弥漫着一股溲恶、腥膻、骚臭的异味,已是渐至十月下旬的天,市集上还能反见一副夏日融身的气象。

在市集上一路走,魁劲彪随手给小莞买了许多零食玩物,自己寻门摸巷,一间间临街店铺中打听消息,让小莞在外面等他。南边一条招福巷才逛完,又折向北,魁劲彪依着当年已渐久远的记忆,在找寻故往中那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不对啊!这里怎么完全变了样?有些地方我还有印象,但有些地方吗……?”魁劲彪满心疑惑,摇头叹道。

“是指五福祠那里吗?”今天也算是小莞第一次随他来走江湖,闲逛过一个中午,什么也没见到,倒是吃了玩了不少东西。风车、拨浪鼓、木娃娃、布袋姑娘,又是夹肉烧饼,又是糖葫芦,忙到现在还没停过。

魁劲彪边走着边缓下脚步,翘头伸颈,四边张望,说道:“我知道,之前有场火灾烧了这里,所以才建起一座五福祠,以求祛禳灾厄,天神辟佑,我不是没听说过。但不止是刚才走过的招福巷,前面的拐子巷与砸车巷,也与以往有些不同,我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就是无人知晓,这二十年来当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莞摇头晃脑道:“怎么会没人知道?二十年的日子又不是很长,你就没找到一些当地的老商家老住户吗?”

魁劲彪说道:“我有去找过,但没有找到。几年前一场大火,烧遍此处几条街巷,不少人也为此迁去了其他地方。我已来此地找过几次,可就是一个人也没找到。”

魁劲彪口中所说的,是发生在十年前那场火灾,当时小莞还小,记忆里听亡母说过。老旧的房宅,骈门连垣而建,夜间风起一场大火,连烧两天两夜才停。市集旁几条街巷,几千户人家为此深陷灾厄困苦。连着快到城隍庙的一条狭巷,有许多人为此迁出城内。刚才走过的招福巷中建有后来兴起的五福祠,正是为十多年前一场变故而起。魁劲彪迟迟没找到师门所在,今天亦是如此,白跑一个中午,只是将小莞撑的直翻白眼。

“魁捕头,你的师门原先就在此地吗?”小莞问道:“你当年离开师门之时,他们又在哪里?”

魁劲彪说道:“就在刚才那条招福巷中,二十年没回来,什么时候连名字也改了。师门是建在当地临街一家大宅院里,出了门就是市集,平日里有什么事,倒也是十分方便。”

小莞偏头侧脑,挤巴挤巴着眉眼,又问道:“魁捕头,你师门是干什么的?里边有多少人?除了你之外,又有多少位师兄弟在里面学艺?”

“不多,连上我就四个。不算我小师妹,她是师傅家的独生爱女,自小也是随着我一起长大的。”魁劲彪蹙眉长叹,说道:“原先那些记忆还在,就是此番回来后,竟然找不到他们了。唉!原先我还在想,真是等见了他们之后又会怎么样,但现在看来,唉……!”

小莞能察觉到他一腔苦郁不解的心绪中,似乎还另带些什么,只不过她此刻还没有想到那么多。两人一路向北穿过市集朝另一边的街巷而去,魁劲彪还在频频回顾来时的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小莞不禁问道:“魁捕头,至今你还没对我说过,你当年是为什么要离开师门的。二十年前你又干了些什么?为什么要从师门中出走?而且我刚才也问了,你师傅家里是干什的?他的武功又如何?为什么江湖上没人听过他们的名号?”

“还能干什么?江湖上的武林人士而已。”魁劲彪说道:“师傅家就是传授武艺的,我当年在师傅家中学艺,家里也就四个师兄弟,其中我最小,下面还有几个小师妹,当年走时,她才十六岁。”

小莞纤瘦单薄的身子,一路摇头晃脑跟在身后,一副孩子问大人状,又问道:“你师傅家里还有什么?家里就四个徒弟,要靠什么吃?”

魁劲彪说道:“也干小买卖,但主要是传授武艺,洛邑梁门,当年在城里还是很有名,我至今还有印象。师门的功夫我就不提了,反正比我现在的功夫要好得多,但我已立誓不再使用师门所传的武艺,你就别再问我为什么了。”

紧邻市集的一条阨巷,与城内各处都是一样的景象。连埒接垣的建筑错布,斑驳的院墙,飞翘的屋檐,欲雨的天穹下,内中的幽深不可细辨。从市集那边延展过来的摊贩铺面一直摆到巷尾,什么皮麻针线、柴米油盐、鸡鸭牛羊、网绳钩叉都有。沿街还有几家店铺正在开门营业,魁劲彪不时丢下小莞在路边等,自己一个人钻进去打探消息。一条曲巷没走到头,就见魁劲彪失神无力一口苦叹,渐渐缓下脚步,不想再如此盲目找下去。

魁劲彪说道:“去城外看看吧!当地变动太大,在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小莞有些为他担忧,如今他的师门何在,会不会与当年那场火灾有关,但她没敢说出口。由魁劲彪在前领着,两人又踅身回往城门处,在杠房里租来两匹走骡代步,两人就此出了城门,一路来到城外。出城不隔三五里之处,就有散布在青山绿水处的市镇村庄,等来到城外,魁劲彪反见一些熟门熟路。

第一处赶到的是城西地区的龙桥镇,两人在路边下了走骡,又是与之前一样,丢下小莞一人在等,由魁劲彪一人去当地诸多临街店铺中打探情况。

古旧斑斓的一座小市镇,统共也不过三五百户人家,一条碨磊不平、坑洼崎岖的大街过去就是镇外。不过移时,就见魁劲彪已赶回来,还是没结果,从魁劲彪满脸失意颓丧之情上就能看出。在镇外抬头瞭一眼叆叇沉压的天穹,魁劲彪与小莞一同上了走骡,去往下个地方。

小莞问道:“魁捕头,你这就是带我出来行走江湖?”

“怎么了?”魁劲彪说道:“这样不行吗?”

小莞双眉一挑,斩钉截铁道:“当然不行。”

时值此刻,小莞已陪他闲走过整个半天,吃够了也玩够了,现在终于耐不住一腔如火烦躁之情,开口乱嚷道:“这就是行走江湖?魁捕头,我陪你找了半天,而你却什么也不告诉我。要想我再陪你找下去那也行,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的事。”

魁劲彪笑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难道认为我们现在不是在行走江湖?实话告诉你,我们现在这样就是在行走江湖。出了门就是江湖,不管你在哪,只要是人生在世,所用所想,什么都离不开江湖。”

还是与杜云峰一样的话,小莞心有所思,说道:“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的事,不然我为什么要陪你走下去?就算我们这样也算是行走江湖,可我一点也不喜欢。”

一颦一蹙,一举一动,俯仰之际,时时都能见到那股疑为故人之态。一个稚齿婑媠、瘦瘦小小的小姑娘,像极了自己当年深爱过的那个人。一样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如今却已是恍若隔世,至今还无法找寻。

镇外连天络野的良田沃土,枯林丛篁,蔫萎草野,十月中旬的时节里,随目可见的凛冬将至气象。魁劲彪眼望身旁的小莞,却是在神驰久远的故往中。一个妩媚恬静的少女,今生今世以来,还是终究忘不了她。虽说每当提起她,就是五内欲焚、血煎如沸的苦痛,就是眼前这片平畴**中,无处不在的依稀感,至今还时时浮现眼前。

春潮骀荡的丛花野草间,湖波潋滟的绵绵流水下,秋实时节赤金染地的仓谷中,冬来岁末时稔、飘雪连天的农户宅院里。无处不在的怀念,如今却消散尘烟、随风逝去,再也找不回来。

“小莞,你到底想问什么?”魁劲彪目光迷离,在瞅远方的天际处。

小莞摇头晃脑道:“至少要从头说起,当年你为什么要走出师门。”

小莞是个不一样的人,魁劲彪与她相识不久,但不知为何,却对她另有一股莫名好感。不止因为她像极当年的那个人,有些事或许也可以告诉她。

魁劲彪双目鬼火幽幽,迟疑许久,才见一口长叹出来,说道:“当年嘛!小莞,只怕你还想不到,我是叛逃出师门的……!”

“叛逃出师门?”闻言一惊的小莞,尚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前次在杜风轩就有听他说过,有些事他不想提。事后据杜云峰猜测,他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在怀,所以才不愿提起,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事。

“对!我就是叛逃出师门的。”魁劲彪叹道:“看见我腰上所插的兵刃吗?那不是我从师门中带出来的武功,是我其后,在江湖上闯荡时又另学的一门功夫。刚才你不还问我什么是江湖吗?那我再告诉你一遍,出了门就是江湖。”

一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中前行,魁劲彪什么时候换上一副不尽苦楚悲痛的面目,迷离了目光,在遥远垠际处的天光苍茫上,说道:“出了门就是江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江湖上的事。我当年叛出师门时,就暗中立誓不再使用师门中所传的武艺,所以才在后来,又新学现在的功夫,那是一位江洋大盗传授给我的。”

小莞惊道:“江洋大盗?魁捕头,难道你以前还做过贼?”

魁劲彪垂眉俯首,点头叹道:“当然了,出了门就是江湖,可当时的我上哪去找吃找喝、用行留住?身无分文啊!不去做贼又怎么办?师门所传的武功我已发誓不再使用,所以我一个身无寸长又苦无根基的人,以天下之茫茫,又何处是我容身之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后来呢?你做贼之后呢?”小莞问道。这一叹也感染了身边的小莞,能想象到他当年曾经历过什么。

暴雨如柱,天雷滚滚,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在举步维艰的挣扎前行。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掩在脸上,苦痛的泪水,连着透骨的寒流一起滴下,眼前是黖黖茫茫、无边无际的黑暗,她一个饱经人世艰辛,痛尝尘间疾苦的弱女子,又该何去何从。况且还有三月身孕在身,不日之后,还将有个无父的孩子……。

“小莞,你怎么了?”还是魁劲彪一句问,将小莞从迷梦中惊醒。什么时候快掉下眼泪来了,小莞脸上一红,忙着偏过头去,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窥破了。

魁劲彪似没在意,又说道:“后来我就离开了此地,在河道上找一些杂活唯生。但养不了自己,所以我只能去做贼。而且我当时因为心灰意冷、万念俱焚,所以还一直想着要离开此处。”

瞥过一眼身边的小姑娘,魁劲彪长声一叹,接着说道:“一路南下,去往天涯海角,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但很可惜,事与愿违,我还没等找到那个梦想中的地方,就因东窗事发而身陷囹圄。”

“被抓了?”小莞惊道:“你在哪里被抓的?”

魁劲彪神色凄迷,说道:“江南应天府!因为我要筹笔钱嘛!没钱在身我又能上哪去?在江南应天府,因夜盗城中一家富户而失手,所以其后,我又因此而做过两年牢。不过,我就是在牢里才认识我的另外一位师傅,从他身上学到了现在的武功,虽然远远比不了我师门中所传的神功绝技。”

听起来魁劲彪的武功就好不到哪去,他师傅如此脓包,什么一身好本领还能被抓在牢里,两人因此才相互认了师徒。虽然是没亲眼见过他的功夫如何,但以小莞心中所想,他的功夫应该就不怎么样。

魁劲彪着眼打量小莞脸上古怪神色,能看出她那股不藐之情,摇摇头说道:“或许你不知道,我之前所传的师门功夫有多厉害。就是之后,我另一个师傅的功夫也是不俗常人,看见我腰上所插的铁戟了吗?江湖上多少成名英雄好汉都败在它手上。所以之后,我才混进公门,谋了个捕头的职务。一直到两月之前,整整二十年以来,我又收伏过多少武艺高强的江洋大盗。”

“如此说来,你比得了那什么……什么雷动九天、金网蛛挂、夜影无踪、雾花水月四名江洋大盗吗?”小莞心有不服,撇撇嘴问道:“还有那什么天合地网组织,烟江封月组织,大盗千里独行屠不凡吗?”

魁劲彪双眉紧蹙,摇头叹道:“大盗千里独行屠不凡?那怎么可能比得了?他可是现今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绝顶高手。就是什么雷动九天,金网蛛挂,夜影潇潇,雾花水月四个人,我也未必是其对手。至于其他两个神秘组织,我也曾见过他们,天合地网那伙神秘组织,是多次打过交道,在回来的河道上,我又与另一伙神秘帮会烟江封月交过手,你难道没听过。”

小莞当然听过,那时候她还一心幻想着,是什么风姿翩翩的少年奇侠来到这小小一座古城。可没想到,竟是他这么一个其貌不扬还显败象的魁劲彪。可小莞就是有些不服气,她也看不出来魁劲彪身上有哪些出众之处,还使什么从未见过的独门武器,他的功夫一定也好不到哪去。

小莞摇头晃脑,挤眉使眼,问道:“那你能打赢拂晓剑神戴澜岗,浮萍流水柳无踪,乾坤圣手顾西仁,摘星揽月独孤雁他们吗?那你能打赢云龙帮帮主,云龙九现盖英豪,东海蓬莱仙霞山,有名号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凌虚道长吗?”

魁劲彪摇头笑道:“拂晓剑神戴澜岗,浮萍流水柳无踪,乾坤圣手顾西仁,摘星揽月独孤雁,他们可都是传说中才有的人。他们在江湖中现身的时候太短,留下来的都是一些神乎其神的传闻,可没多少人见过他们的功夫如何。至于什么云龙帮帮主盖英豪,天下第一剑客凌虚道长,他们就不一样了,纵横江湖数十载,多竖名望,人所共知,那是真正的不世绝顶高手,我自知比不上他们。”

小莞斜眉斜眼,扭头扭脑,接着问道:“那你能比得了御大侠吗?就是城西城隍庙附近所住的清风神剑御大侠。”

小莞就是存心想和他争一下,所举的这些人物,都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魁劲彪情知她心中之意,吊起嘴角,一个颇为轻蔑的笑颜,一纵马鞭,先向前赶出几步。

小莞在身后忙道:“哎!魁捕头,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魁劲彪头也不回,远远一句随风而来:“你究竟想问什么?是我的事还是他们的事?”

说到此处,小莞才渐渐转回心思,什么时候话题又传到其他地方去了。对眼前这位魁劲彪,她还是另有一份好感,因为也只有他,才如此看得起自己,从不说小莞你一个小丫头如何如何之类的话,还主动要带她来闯荡江湖。

小莞心中暗暗思忖着,又寻回刚才的话头,摇头晃脑道:“那么后来你就这么当上了一名捕头,直到两月之前,又回到洛邑城来?”

魁劲彪点头叹道:“是啊!不知为什么,突然有股落叶归根之感,就想着怎么回归故土来看一眼。二十年啊!真是整个人生都快过去了。当年我离开洛邑城时,才二十三岁而已啊。”

随着他一声苦叹,小莞颦眉问道:“那你之前的事呢?在师门里的事呢?我想知道你在师门中那些事。”

“师门中的那些事!”不似从这个凡尘俗世传出的喑哑干涩嗓音,小莞能察觉出其中另含的凄苦情仇。目光迷离的魁劲彪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仰对顶头晦暗欲雨的天穹,许久,才长叹一声,勒过胯下走骡,一句“要下雨了,还是回去吧!”就转上了归路。

一路颠颠荡荡赶回城,又经过来时的那座龙桥镇,趁魁劲彪去临街店铺中买蓑衣的机会,小莞自己在路边寻了几块斑驳鹅卵石赏玩起来。一个石子远远甩到天上,又投出另一个石子,后发先至,撞上前面的石子。心灵手快,百发百中,小莞自小开始把玩的手艺,也是她亡母所留给她的物件之一。

“好准头,好功夫,小莞,原来你也是个江湖中的高手,有这么一手好功夫。”

是魁劲彪回来了,这场雨一时还没下来,却见寒魄沁体的凛风,一股一股猛刮过来。扫起铺满街面的一地枯叶,又驱走镇上寥寥几个来往行人,随着风声而来的魁劲彪,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身后。小莞知道他在取笑自己,脸一红,头一偏,不声不响牵起走骡,一个单薄瘦小的身影,先一步离开此地。

“小莞,我可没骗你,你这门手艺还真不错,至少我是少见这么好的镖法。”魁劲彪从身后追过来与她并辔而行,小莞瞥眼一扫他的脸色,倒也没见什么鄙夷取笑之意,才迟疑半晌着说道:“是我娘传下来的,她以前也是和别人学的。这功夫有什么好的,我从来不敢在别人面前耍。”

那是小莞心底之中,一桩永不愿与别人提及的事。她母亲是位沦落风尘的苦命人,什么时候学过一手丢石子的功夫,连她自己也不记得。那时还没有小莞的出生,一位人老珠黄的风尘女子,就在城内一家青楼中苦苦捱命。记得小时候,亡母对她说过一件事,她这手功夫也是从一位江湖来客身上学的。

那个江湖来客,每年里常来光顾她的生意,相处日久之下才学到这门手艺,原先是为了平日里打发无聊之用。但那个江湖来客还是不禁夸赞她有灵性、有悟性,只可惜没能正儿八经学过武艺,不然凭她的发镖准头、手法、机变,必能在江湖上闯一番名号出来。

一个半生以来沦落风尘的弱女子,学过这门手艺又有何用。一次是县城里多位富商缙绅合请当地衙门中县台大人赴宴,宴席就摆在那家青楼里。席中烛红瑶锦、粉白黛绿、莺莺笑语、喜笑打闹不断。一行所来之人都是当地乡绅世家官宦子弟,众人席间要玩耍助兴,其余人是苼葟齐奏、鼓乐钧天,或丝竹糜縻、弹唱蹁跹,各使全身解数,各逞娇逞妍、仪姿万态。

可当时的小莞亡母,一手金钱镖打得弹无虚发、百发百中,落个满头大汗、气闷心悸,也无人愿意赏脸看上一眼。最后还是县衙中一位巡检入厕回来,神思不定的旁观一会,才由衷的夸出一句:“这婊子的镖……打的真好!”

所以当小莞后来渐渐长大,明白此言非什么好话时,就再也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使出这门手艺。以免与她的亡母一样,得一句夸赞“这婊子的镖,打得真好。”

魁劲彪笑道:“小莞,我这可是真心话,只可惜你这门功夫没好好学过,什么内劲、穴位都不认。但这股灵性、悟性,是错不了的。”

小莞惊道:“魁捕头,此言当真?我的这门手艺,还真有那么厉害?”

魁劲彪只是一笑,却没再开口,飞身下地几步走,在路边随手捡起几块碎石子来,掂在手上说道:“那就试试看吧!”

一连六七块石子各分东西而去,魁劲彪手上没使内劲,甩的是很远,却是徐徐不见落地。“嗖嗖嗖”连声齐响中,几块石子从小莞手中一气飞出。弹无虚发,百发百中,小莞手中的石子连续打了出去,在那几颗石子尚未落地之前,全部击中目标。

魁劲彪迷矇着目光,缓缓点头,许久又是一笑,翻身上了走骡,说道:“真有灵性,很少人能打得这么准,应变如此之快。须知刚才那可是活的,不但是准头奇佳,机变预算也是极好。小莞,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一门绝技在身。”

小莞脸又红了,从来还没人这么夸赞她,眼前这位其貌不扬的魁劲彪还真是个好人。而且他的话又说中了自己的心事,有灵性、有悟性,那不正是御清风想要的,该是哪天去他面前使这门手艺,看看他眼珠子会不会掉下来。

小莞偏脸颦眉,童言童语,问道:“魁捕头,你此言当真?真有那么好?”

魁劲彪说道:“我不骗你,就是你手上无力,且基础太差。小莞啊!我问你,你有学过什么武功吗?人身周体一百零八处穴位有认过吗?”

小莞神色凄楚,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可没学过那么多,又没师傅来教我。”

魁劲彪点头说道:“小莞啊!如果你想学,我来看看能不能为你找位师傅。因为你还真有那么一份灵性,是块学武的好材料。”

话音未落,大道旁的偃败藜莠中,突然飞起一只野鸡,扑打着翅膀,一踔而起,枯草林荫中翩翩振翮而去。相距近有五六丈之遥,目不暇接,应声而出,小莞手中又是一颗斑驳湖石远远飞去。一声闷响,正中目标,扑腾几下羽翼的山鸡,一头栽落在地,悄无声息隐入路边的野草地中失去了踪迹。

魁劲彪面含笑意,连连点头,小莞昂首挺胸,洋洋自得,两只纤纤玉手自拍几下。不由的一腔傲血上涌,无比得意的随眼瞥他一下。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一手了不起的功夫,原来自己还不知道。

魁劲彪说道:“真不简单,小莞,也不知道你这手功夫是跟谁学的,又是怎么练出来的。不过,依我看来,还真是令人不容轻觑。如果你能找到名师指点,并坚持下去,假以时日,或许真可以去江湖上闯下一番名号来。”

“这也叫稀奇。”小莞眉飞色舞道:“我自小就开始练这个,日子长了,自然也就熟了。十多年的功夫,没事的时候,我就丢着玩,等练到今日,也就成了现在的样子。魁捕头,你不是在说好话哄我吧?我这手飞镖功夫,你还能看得上眼?”

魁劲彪笑道:“当然,难道别人没夸过你的功夫?小莞,你可真别小看你的这门功夫,这可不是什么熟能生巧就练得成的。没有那份灵性、悟性,可根本办不到。江湖上会使飞镖的人太多,但其中大多都是死功夫笨功夫,上不了战阵。你让他们去打靶子,那是难不住他们,十多年功夫练下来,自己家里什么东西不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可他们真是临敌置用呢?你别动啊!是英雄好汉的,你就站在那站着一动不动,挡我三镖,不然……。”

魁劲彪的话未完,小莞已莞尔一笑,一个掩口葫芦弯下腰来。塌鼻歪嘴,身材矮胖臃肿,一双微微内陷的稀松狭眼,蓬松油污的发须,还支着两扇肥甸甸的招风耳。一个其貌不扬,还另显几分猥琐破败的魁劲彪,之前怎么没觉得他有这么好。记得刚来杜风轩客栈时,小莞还对他另生几分鄙夷不藐之情。什么桃螟风荷、夜柳飘飘的翩翩少年奇侠。但此刻不同,也不知什么时候,小莞到有些喜欢上他这股平和亲近、暖人心怀的样子。

魁劲彪笑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江湖上像这种硬充英雄好汉的太多了,更有人是为了死撑英雄好汉,还真是一动不动,木头人一样,在那让别人打他三镖。出口成狂,骄傲自慢,动不动就是一开口,我让你几招如何,你家师门何处,你师傅在江湖上什么辈分之类的。他们根本不行,嘴上功夫比手上功夫要厉害的多。但小莞你不同,你这手飞镖功夫是真的,没那份灵性悟性根本练不出来。生死杀场,诡变万相,有些人的功夫是死的,他上不了战阵,练不成真功夫。可其中有些人也不同,越是在临敌对阵中,他的功夫却越发越强,奇变迭出,克化无端,能显出真功绝学来。更有甚者,那些久历艰难、多经险恶的绝顶高手,什么样的功夫他们应付不了,什么样的精湛技艺他们没有克敌制胜之法。等功夫能练成他们那样,这天下万家万派的武学对其来说,就一点不觉稀奇了。什么功夫性手掂来、随心所用,一招一式中的妙处,都能使得淋漓尽致,所谓化腐朽为神奇嘛!对他们来说,不管是什么功夫,其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天下武学万殊一辙嘛!”

“那我这也算一门好功夫?”小莞问道:“魁捕头,你的意思是说,我这手功夫还能比江湖上的武林中人要好些?”

小莞不禁有些洋洋自得起来,她的这手飞镖功夫,自小到大,也就杜云峰与红瑛娘子两人见过,还从来没人这么夸赞过她。魁劲彪所言是真,对此她还是能分辨出来。

“是啊!小莞,所以说你是块练武的好材料。眼明手活,心灵聪颖,等上阵临敌时,能变化多端随机应变。”魁劲彪控着马缰,与她并辔而行,笑道:“你刚才那两下都是打的活物,可不是什么死功夫。变起肘腋,仓促应急,你能做到那样就很不错了。而且你还从未正式学过功夫,能做到此点也是足够说明你有灵性有悟性。以前有人教过你这些吗?怎么临敌应变,怎么料敌出手。”

小莞迷糊着面目,孩子听天书一般的呆样,挤巴挤巴着眉眼,摇头说道:“那倒没有,我就平时自己练出来的。我也不懂你说的那些,就是眼里看见什么,手中出去什么。不管什么活的死的,一眼见过就出手,有时候连脑子里想都也没想过。”

魁劲彪含笑点头,说道:“那不就对了吗?是天赋,与生俱来的东西。”说着,又是一眼瞭过顶头乌云层盖的天穹,叹道:“看起来还真是要下雨了,小莞,你的事我们以后再说走吧!我们先回去。”

小莞问道:“这就回去了?魁捕头,刚才我问你的话,你可什么都没说呢!你当年在师门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又是为了什么的事而叛出师门的?”

魁劲彪说道:“下次再说吧!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还要出去走江湖的吗?还有下次的。”

两人跨坐走骡背上,一路联袂胼肩而行,小莞问道:“真的?魁捕头,下次你还带我出来吗?”

魁劲彪点头说道:“那是当然,有二十年没回来了,久别的故土……,唉!什么认识的人也找不到。小莞,我也就你这么一位朋友,有什么事不找你又找谁?”

魁劲彪还真拿自己当朋友,小莞一个小小童真心灵中的心花怒放,不由扬扬自得一笑,侧目斜瞄了他一眼。眼前的天地无光、芒芠窈冥,才午后的天色竟似进入了永夜,卷天席地般一阵阵狂风沁体而过,满天飞舞的枯草败叶中,两个依依倒倒的身影,就此踏上回程。

苍霭笼罩的垠际边一抹幽光,墨染的大地,仿佛被禁锢在一个黑箱子里。一路泥泞污浊中走过,就奔着远方天际处的异世入口而去。脚下就是生养多年已久的故土,可魁劲彪至今还不知道自己想找的人身在何方。无比熟悉的故土,随目而去都能依稀回忆起当年的那些故往。

另一个是小莞,今日能不能算是她第一趟江湖之行,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一路乱逛来到城外,什么事也没做,却有个令她欣喜若狂的意外。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一块练武的好材料,若不是与魁劲彪的一行,她自己还始终不知道。不过所为的也就是御清风的一手剑法,现在来说,是不是有资格去正式向他拜师求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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