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动九天与雾花水月 下

城区东北角上的长坡出来，电闪长空般的两个身影，在巡哨未及反应前，就神迹无寻的离开当地。门前有守卫的帮众弟子，个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寒蝉僵鸟，呆若木鸡，谁也没看清，刚才擦身而过的两个黑影是什么。

“大哥，现在又去哪？”

“去城北松岗，我想去那里看看，天合地网的人是不是真的来了。”

从此处去另一边的松岗，一个在城区东北角，一个却在城区西北角。城北提署街上一路前行，在县衙大门前，那名女子又迟疑下脚步，去望身边的男子。

男子摇头说道：“不用去了，两位捕头有验过尸，应该不会有错，我们再去也没什么可看的。”

领在前面的男子脚下不停，与身后女子一道飞檐走壁直若腾云，一路径直朝西北而去。那名女子的一门轻身功夫极为诡异，江湖上杂耍的走方艺人一般。或凌空而翻，或金鸡独立，或头下脚上，陀螺式旋转不停，就攀附在临街的店铺人家房檐上一起一纵向前而去。

空中的身姿变化无端、诡异万相，有时仅以肩头额顶点地，挺腰向前飞纵。二楼伸出窗格的竹竿、雨棚、招牌上一点，或以脚尖勾住突出的房檐，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还从不曾停过。男子的轻身功夫却显平常，只是提气纵跃之间速度极快，行云流水，毫无拖延，比起江湖上许多成名人物，以这手轻身功夫也足以傲视群雄。

两人一路径直西行而去，不过移时之际，就已来到城区西北角那户深宅大院中。坟场一般的死寂，才过几天工夫，也难以想象当夜此处发生过什么惨剧。两名黑衣人来此为了何事，倒是无人知晓。两人一路进去先沿着四面院墙寻看一遍，又爬上爬下，巡看过院里的竹林亭台，最后才进内院，登上一座轩楼宏宇的顶部。

一轮皎洁残月高挂的夜空，寥寥星辉闪现，薄纱般的一地银辉中，两人高站在雄宇飞楼上四面望去，整个一座气宇不凡、雕栏画壁的金铛大畹尽收眼底。男子眯矇着一双炯炯虎目，还在远远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身边那女子说道：“看过了，那些人的功夫有高有低、出处杂淆，应该就是天合地网的人，不像是我那些师兄妹。当晚要是他们来了，也不会有那场意外。很明显，武功家数很杂，所使的兵刃也不一样。”

那男子点头说道：“来的人应该在十多个左右，武艺有高有低，但精与此道、熟门熟路。他们先潜进此处，又分头散去各就各位，其中有暗语联系，等到时机再一起下手。这里就有他们来过的迹象，应该是另有一些人先摸到此处，一个个查看过房中人所在之后才下的手。天合地网，还真是一群凶残成性、无恶不作的盗匪。”

“那都是底下的人。”女子说道：“五尊圣从不轻易出头露面的。他们常年来就是如此，江湖上各家门派帮会里都有他们的人，还真是一股不容轻觑的势力。而且他们也自有他们一份江湖义气，坐地分赃，凭功按劳而论，所以近几十年来江湖上多少股势力在找他们，却也无能为力，至今日光景。”

那男子默默点头，一把揽过身边佳人，踅身下了这里，寻一间房中点起烛火。到处都能见到当晚事起的痕迹，血迹斑驳的床头墙下，污油般染过的被褥毡毯，一鼓一翕，一闪一蹿的烛火中，仿佛到处可见当夜惨遭横祸的冤魂在四处游走。

尸首早已被运了出去，此处能查看的地方也没有多少。那男子在门前窗口处一圈乱逛，对着四处堆积的尘灰一口吹过去，半晌，才起身说道：“看不出什么，也只能猜测是他们干的。就不知道此事之后有谁在主持，或者说是底下的人自主要干此一案，那就不得而知了。”

那女子说道：“有这种可能，但依我想来，应该不会。况且我师傅九冥老母他们也来了，我那些师兄妹都已现身在周边各地。大哥，他们应该还是为了我们而来的。”

男子点头，长舒一口胸中闷气，又说道：“天合地网五尊圣，你师傅九冥老母，他们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莫非是屠不凡找到他们，把当年之事全告诉了他们，他们这是为我夫妻二人手中之物而来的？”

“有可能，不然他们怎会想起来找我们。”女子秀眉一颦，说道：“大哥，还记得外面人说过的吗？此处还有印记留下。”

所说的那枚印记，就在内院中一间房舍中。一只烛火在墙上游走，画出一片微微光幕，两个黑衣人并肩站在墙下，对眼前所见，心中已然清楚，但脸上还是不自禁微微变色。两人久久一个对视，又举起手中烛火绕墙一圈后才放下。此间房中，原先就是这户人家存放珍宝贵重之用，当夜一场劫案早已被洗劫一空，眼下也只是徒留四壁而已。

男子举着灯火寻看一圈，才回来说道：“不是屠不凡，他们也找不上我们，不是你师傅九冥老母，谁也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只是奇怪，据说当夜事发之时还不见此印记，事后再来之时才发现此物，这其中又有些什么隐秘之处？天合地网与烟江封月之间又有什么联系？难道是说九冥老母去找了他们？”

女子若有所思，迟疑着说道：“有些可能，师傅知道我们是谁，她也见过二哥三哥，应该是屠不凡去找了他们。十年了，屠不凡还没放过我们，竟然会想到此招，联系我师傅与天合地网五尊圣的人来找我们。”

“屠不凡。”男子眼中一阵雷火四溢，咬牙啮齿之下，又转为一声黯叹，摇头说道：“他不找我们，我还有心去找他。我俩与他之间，还有一笔血账未算。”

女子叹道：“大哥，我当然明白，不是为我，你……。”

言下之意，两人心中清楚，男子一手揽过那女子，手中烛火丢在地上，月影惨淡、流云弥天中步出室内，凛凛寒风扑面之下，静伫门檐旁许久。一时心神回溯，都是忆起许多尘封已久的故往来。如今已是十年之期，有些事想躲也躲不了，该来的自然会来。

温香软玉在怀，柔情似水、默默以对的两人，又是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江湖之行。男子眼波闪亮，一手搂过身边佳人，四目相对许久，似乎是看的痴了，许久，只听那女子莞尔一笑，伸手环过他的腰肩。

两人紧搂一处，那男子还在说道：“屠不凡找我们有十年了吧？期间他和云龙帮还有过一场恩怨未解。只可恨啊！以云龙帮这等傲世天下的势力也收拾不了他一个横行江湖的大盗。”

女子一声黯叹，说道：“是啊！大哥，我是从未见过像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什么人也比不上他。当年我们或许还有机会能赢他，但不是为了我，你也……。”

男子浩气长舒，一口苦叹，说道：“现在再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屠不凡要来就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这次他是联系到你师傅与天合地网五尊圣一起来，我们就是想躲也躲不了的。如若让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东西在我们手上，以天下之大，我们也无路可走。”

女子双目莹莹，叹道：“我倒是不怕他跟所有人都说，他也不敢去说。东西是他想要的，还想一个人独吞，不然也不会有十年前那件事。屠不凡为你我两人，想必也费尽了心力，不然也不会找到我师父与天合地网的人。”

男子点头说道：“你师傅与天合地网的人我都不怕，所忌惮的无非也就是屠不凡一人而已。这人难道还真是古往今来天下第一高手，我看也不见得。又是十多年不见，今日他要是真的找上门来，无非就是一场生死相决而已。”

那女子幽幽一叹，从他怀中侧过脸，一双盈盈如水的明睐，对上他的目光，附耳嘤叮细语道：“我就怕你会这么想，还真想和他正面比一场。屠不凡此人武功再高，要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不见得吧，江湖上也一定有人能治得了他。所以你也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自己去找上他。”

男子一声苦笑，说道：“我当然不会主动去找他，只怕他会来找我们。屠不凡的功夫纵不是天下第一，江湖上想找出能胜过他的人也寥寥无几。云龙帮帮主盖英豪又如何？他们俩十年前就交过一次手。东海蓬莱仙霞山，天下第一剑客凌虚道长，他的武功又如何，我也不知道。若是想赢过屠不凡，哪有这么简单。若是二弟三弟还在就好了……。”

点水涟漪般的苦痛之情在两人心中渐渐荡开，原是不想再提的一些陈年往事，无意之中又被翻涌出来，却是另起几分凄楚颓靡之情，充溢在胸臆肺腑之间，吞吐不下，难以宣泄。

一个默默以对的眼神，那女子伸手拂过他的额前的发丝，又侧头倒进他的怀中，贴怀而来的婉靡细语道：“你还是这样，总是不肯把我算上，我就不能与你一起联手克敌吗？”

“那倒不是，我只是……。”男子的话在嘴边却咽了回去，续又改口说道：“整个天下武林，想找能胜过屠不凡的人简直难比登天。但要是能找上一位江湖上绝顶高手，与我一起联手对付屠不凡，以我与他两人之力，应该能胜过这恶贼。但此人何在？名门正派中的绝顶高手也不过那寥寥几位，以我俩的身份，难道还能去找少林、武当、崆峒、峨眉、点苍、南海，等名门正派耆宿掌门之类的来吗？难啊！我们与云龙帮还有一场恩怨未解，想找他们也是困难。”

女子说道：“名门正派找不了，找其他人不行吗？江湖上神迹无寻的高手不是没有，只要是想找，总会找到的。少林武当的掌门人不来，那我们去找别人，就那个刚来城里的御清风不行吗？他的一手剑法你见过吗？我还从未想过，人世间有如此人物，只怕连屠不凡都不是他的敌手。不然还有拂晓剑神戴澜岗，浮萍流水柳无踪，乾坤圣手顾西仁，摘星揽月独孤雁……。”

男子眼中一池冰芸化开了，洋洋洒洒，飘飘熠熠，四溢灿若春潮般的暖意，摇头笑道：“连你也在提那四个传说中的人物，江湖上还真有他们的存在吗？你还嫌我不够烦，天天听的不够多吗？”

那女子也笑道：“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天天听吗？不过话说回来，或许也有我们可找的人物，那个御清风怎么样？我看他的一手剑法真是神乎其神、高不可及，或许大哥你都比不上。”

“再说吧！”男子叹道：“我也老了，还有那些雄心壮志，去和江湖上的各路英雄豪杰比试比试？不过看起来，你师傅与天合地网五尊圣，他们迟早会找到这里来。他们这么频繁在河道沿岸地区作案是为什么？还留下我们的印记，还不是想逼我们现身。对他们我是不怕的，最好也是先打发过他们。但其中又有你师傅在，当年的那些事也该有个了结啊。”

那女子点头说道：“是啊！不要再天天追着我们了。江湖一别十年了，为什么还苦苦追着我们不放。东西是在我们手中，但我们也从未想过去要，送给谁也是无妨，可就不能给屠不凡。”

“若这么说，我到有个念头。”男子凝神沉忖着说道：“东西我们不要，但屠不凡此贼，我们可不能放过他。”

那男子一手搂住怀中佳人，徐徐起步朝门外而去。相依相偎的一对侠侣，不禁有些迷恋这股阔别已久的感觉，还迟迟不肯离去。烟风流雾，银月隐约，看起来近些天也没什么好天气，就不知这场凛冬与强敌究竟谁会先来。

亭台回廊中一路徐行，那男子还在说道：“东西在我们手上，我们就是不要，或许也可以利用一下。还有今晚所见，当地几家帮会也在找他们的人，此处也是一大利处。有云龙帮的人来插手，料想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我们还需紧盯云龙帮吴长胜那些人，他们的势力很广，要找你师傅与天合地网五尊圣，还需从他们头上下手。”

那女子点头笑道：“只可惜，今晚一场过后，我们可又算是与他们结下一场梁子。不过也没什么，要真有什么事，他们也帮不上忙。”

那男子却一再摇头，说道：“那也未必，至少他们身后有帮会势力撑腰，假以虎威嘛！吓还是能吓坏不少人。走吧！也不必多说，他们现在也只是刚来，迟早能先一步找到他们的。”

女子说道：“嗯！是该走了，只是许久没这种感觉，一时还有些怀念起来。大哥，真想不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不过现在也该走了，过几天还需要去云龙帮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