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赋 第 九、十、十一 节

（九）

婉延的长城见了。

山是黄色的，长城也是黄色的，它与山川大地享受着一样的颜色，浑黄而古拙。随着山势的起伏，长城似也在与群山共舞着。然而它颓败了，原本夯土而成的身躯显得斑斑剥剥，有的地方坍塌着，朝阳的光辉从这些坍塌的缺口中透出，更显出了它那充满沧桑的剪影。

夏木的鲜卑兵马向一处长城巨大的缺口走去，长城那边一望无垠的草原，阳光灿烂。

长城缺口的另一面闪出了一队人马，漫卷的战旗迎风飘摇，它们很快溢过缺口，挡在了鲜卑人的面前。马青纵马出现了。

夏木惊呆了，“你怎么在这里？”

马青，“该问的是我。’你怎么在这里？’我守的关隘不走，你怎么绕路跑到这里来了？”

夏木镇定了下来，他望了下后面拉得十分遥远的队伍，对马青说，“所托之事没办成，没脸再见马将军，我只好绕道了。”

声音刚落，鲜卑人后面跟进的队伍里响起了秋飞鸿高吭的女音，“马青，我在这儿呢！”

夏木刹时间抽出了腰上的佩剑。

马青望着他，也缓缓地将剑抽出，紧紧地攥在了手中，“你，脸红不红？”

夏木，“与飞鸿走了一路，我明白随王了，他没错！”

马青，“夏木可汗，那难道还是我的错？”

夏木，“不。”他指着已来到身后，正被几个鲜卑兵拦着的秋飞鸿说，“全是她错，她太难得了！她……”他问秋飞鸿，“飞鸿，你总是那种翩若惊鸿的样子，你的美，难道是我的错？这也能怪我么？”

马青，“夏木，不交出飞鸿我就叫你尸横遍野，一个也别想过去！”

夏木说，“我夏木可汗也不惜一搏！”

双方的军伍都拔出了刀剑对峙着，压抑的气氛笼罩在这长城边。

长城静卧，仿佛是在咛听着随时都可能响起的一声惊雷。

惊雷是从秋飞鸿这里响起的，“马青救我！”她突然高呼一声摆脱了鲜卑兵，向马青这边奔去，可是在经过夏木身边时，夏木一下子将她揽在了怀里，手中的剑就已架在了秋飞鸿的脖子之上。

正欲冲上来的汉军立时不动了，马青举起的剑也在这瞬间凝固在了半空。

夏木声嘶力竭地命令马青，“放下你的剑，闪开！闪开一条路！”

这时秋飞鸿已从最初的惊惧之中转醒过来，她竟然笑了，她对马青大声喊着，“马青！他并不敢杀我！”

夏木呆住了，他架在秋飞鸿脖子上的剑竟然没来由的瑟瑟抖动着。

秋飞鸿，“砍呀？杀呀？夏木，你下不了手！马青！”

这时马青说动就动，跃马来到了夏木的面前，瞬间的功夫翻身下马已将他的剑架在了夏木的脖子之上。

夏木的剑在秋飞鸿的脖子上颤抖着，突然他将剑垂了下来，秋飞鸿挣扎出了他的手臂一下子扑到马青的怀抱之中。

马青一手搂抱着秋飞鸿，另一只手撤下了他剑，眼却一眨不眨地盯着夏木。

夏木兀自一声嚎叫，说话间他将手中的佩剑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之上。

鲜卑的士兵们慌了，齐喊一声，“可汗！”就一涌而上夺下了夏木手中的剑，并且抱腰的抱腰，抱腿的抱腿，揽胳臂的揽胳臂，将他架到了半空，又一齐大呼，“可汗，可汗！你不能，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不活了！”

夏木挣扎着，“为了这女人，我愿死！”

马青看呆了，秋飞鸿依偎在马青的怀里也看呆了。

马青一挥手，他身后的汉军闪开了一条路。

鲜卑兵们架着夏木从这路中涌涌而过。

夏木依旧在半空中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你们这样还不如把我杀了！”

鲜卑的兵马快速地从这古老的长城缺口中通过，夏木依然挣扎着大喊，“不杀我，那就带上我的织机！飞鸿，你欠我的，你欠我一件锦缎缝成的衣！”

（十）

边关，马青简陋的府邸中，日光斜斜地照在窗棂上，屋内的气氛与光线一样，都显得有些**不清的样子。

马青，“随王把你抢了，可到现在你都没说他一个‘不’字。”

秋飞鸿，“正要说呢。随王本来都要把我放了，全让夏木给搅和了。”

马青显得有些闷闷不乐，“那，夏木为什么不杀你？”

秋飞鸿，“不好了，你愿意他杀了我？”

马青在极力地分辩，“不，不是……另外，你要我找架织机干什么？”

秋飞鸿，“给夏木织一件衣，我欠他一个情……”

马青，“情？你欠他什么情？”

秋飞鸿，“因为他没砸坏那架织锦的机。”

马青叹息一声，“我看他是把你装进心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秋飞鸿，“可我是女人，心里都是希望被男人爱着的！”她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马青，“你吃醋了？”

马青，“当然吃醋！不但一个随王，你现在又有一个夏木了。”

秋飞鸿，“胡说！”随即她又开心地笑了，“我就喜欢看见你酸溜溜吃醋的样子。”

马青，“还笑？我的心都快碎了！”说着他与秋飞鸿忘情地拥抱在了一起。

这时马青府邸外一片大乱，乱哄哄的吵嚷声一直传了进来，马青与秋飞鸿吃了一惊。

有士兵进来报告说，“随王府派人抓你来了！”

马青从墙壁上“铮”地声抽出了佩剑，“备马，快备马！”

那个兵飞快地跑了出去。

马青丢下秋飞鸿大步到了门口，只见一队随王派来的人已将他的府邸包围了，马青府上的卫兵正与来人拔刀相向。

随王府的兵一见马青，立即嚷了起来，“私放鲜卑人入关，还不快快跪下受绑！”说着一涌而上，双方在这府前的空地上格杀起来，随王府兵打着喊着，“马青，还不让他们住手！反了！反了！”

马青欲动又止，“m的，随王反来找我，说我反了……”

秋飞鸿赶了出来，“是随王要向我们道歉！马青，我们先要冲出去！”

随王府兵一齐涌向秋飞鸿，马青把剑一横，他们立即站住一个也不敢轻动了。马青仰天一声长叹，“惹不起，老子还躲不起？马！”

有士兵牵过马来，马青将剑一下咬在口中，转身抱起秋飞鸿将她放在了马上，而后飞身上马，剑就又握在了他的手中，“我们在一起，这就天涯海角！”双方的士兵都楞楞地望着他，他突然他大吼一声，“闪开！”言罢一纵马缰，挥着佩剑就冲了过去。

犹如刮过的一阵旋风，旋风过处，随王府兵被撞倒了一片。

冲过去后，马青的战马便驰如疾风，大地上留下了一串串扬起的烟尘。

（十一）

黑色的骏马驼着马青与秋飞鸿在大地上奔驰，蓝天白云之下，大地青黄相接一望无际，丛林，田野，零零落落的村舍与天上的白云一起，急速地向身后飞逝而去。

秋飞鸿骑在马背上，紧紧依偎在马青的怀里，她很幸福，有些神彩飞扬的样子，黑色的骏马奔驰到一个路口，马青一拨马头向西疾驰而去。

秋飞鸿喊了起来，“停，你停下来！”

马青一勒马缰，黑色骏马气喘嘘嘘地踏着碎步停了下来。

秋飞鸿从马上跳了下，“这是去哪儿？”

马青也从马上跳了下来说，“天涯海角，越远越好！”

秋飞鸿，“不！随王抢我，就白白抢了？占朋友妻，就白白让他占了？”

马青的气有些朝下落，“可，我们现在已经天高皇帝远了！”

秋飞鸿看着马青，她好好揉了揉眼睛，“我感到你有点陌生了……随王，是他该向我们道欠陪礼才对。”

马青，“向我们陪礼？”他笑了，可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黄河水倒流，日头西边升，这不可能！”他乘着秋飞鸿不备，一把将她抱起，放在了马鞍之上。

秋飞鸿，“你也要抢我？”

马青，“抢？你本来就是我的！”

秋飞鸿在马上一纵马缰，骏马飞奔而去。

马青高声呼喊着，在后面狂奔追赶着，“找随王？羊入虎口，你怎么越活越幼稚起来了！”

马青气喘嘘嘘地停下来，忽然将手指伸进嘴里一声唿哨，那马停住了，又一声唿哨，那马撒着欢似地又奔了回来。任凭秋飞鸿在马上怎么牵扯马缰，怎么急也没用。

马青看着跑回的马，笑了，他说，“飞鸿，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是一根筋……”

秋飞鸿，“道理只有一个。难道随王抢我还抢对了？”

马青，“那随王的兵马来问罪时，你为什么不说？”

秋飞鸿，“那时我一说，你就没命了！”说着她就在马背上伤心地哭了，下马用拳一个劲儿地捶打着马青，“你该尊重我，这连随王都懂！”

马青，“又是随王？！”

秋飞鸿，“随王抢过我，可他也放过我。不去跟他把理讲清楚，那他就会象个阴影，一辈子都笼罩在我的心头。再说，你是个雄赳赳的男人，这时就该彻底把他从我的心头抹去！”

马青，“可我若被随王杀了，那岂不永远也失去了你？”

秋飞鸿，“你是为我而去，为讲正理而死！你死，我也不活。要死，我们双双一齐死在他的面前好了！”

马青直楞楞地望着秋飞鸿，他又将她抱上了马，自已跟着上马后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没那么简单！随王不讲理，我就里外里！我就用我的宝剑跟他讲理去！”

黄灿灿的日光中，荒原莽莽，骏马驼着他们，向天与地的尽头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