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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寺墩情话 ——寺背村纪事之二 第一、第二节小说:秋声赋 作者:月白晨风 更新时间:2021/3/6 13:59:15 大寺墩情话
——寺背村纪事之二 一、大寺墩上的明爷
明爷爷看花生的地方叫大寺墩。 大寺墩上过去有个不算小的庙宇,它虽紧靠山区,却从没听说过窝藏盗寇之类的事,是个正正经经的地方。不过,那时庙里的和尚却颇通世情。小和尚到了男大当婚的年龄,大都纷纷还俗讨老婆去了;老和尚也不寂寞,他们在村上(离这一里地)都有相好的,有时和尚到村里去,有时也把人家接到庙里来,但他们毕竟还算和尚,死后仍被合在两个大荷花缸里下葬。大寺墩的尽北头至今还留着几座孤零零的和尚坟。 大约是为了这个原因,那个村子被人叫作寺背村,其实是在大寺墩的南面。村名很带了几分古怪,几分戏谑。后来庙宇荒废了,连墙基也被人扒了去,只留下十来亩大的一片空荒地。这地方比别处高出一丈不到的样子,也不知是谁发现这里的土与别处不同,沙土不象沙土,粘土不象粘土,种了一季花生,得了个想不到的好收成,而且花生肉肉都是紧挤着壳子长的,炒出来又香又脆,引得方圆几十里都来换种子。回去种出来,摘一颗手里摇摇,“活络络”响,怪气,它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所以大家都说大寺墩的花生是“犟种”。 明爷爷是个五保户,他来这里看花生,年复又一年。 他原是这里的和尚,老早就还俗了。还俗无非是想讨老婆,可是他“犟”,既和寺背村一个姑娘好,又总是正正经经的,终于让姑娘那个吝啬、贫困且又固执的寡妇妈称了心,只好打一辈子光棍。后来年岁大了,人也不正经了,变得说话嘴里不忌生冷,对**关系的事象是格外关心些。人们背地里叫他“一扁担”。 这绰号还真有些由来。大寺墩下的土路,虽不见经传图册,在方圆十来里却是个“通衢要道”。但凡看见大寺墩上站着明爷,周围做田人就都一窝蜂地涌过去,此时必有出嫁的大姑娘从这里过。乡下的新娘子不兴坐轿,送亲的队伍却十分热闹,有挑澡盆、马桶、杌子的;有挑食盒的;有抬箱子、柜子的,个个一身新,脸上喜洋洋。新娘子走头里,上红下绿绣花鞋,步子迈得叉叉的,见明爷爷嘻嘻笑着当路一拦,就连忙发糖。明爷爷讨了喜糖要烟,要了烟又要点火,新娘子想绕过去,送亲的人也来打招呼。明爷爷不管这个,不点烟就是一扁担。这里的乡风,扁担横在路上,女人就不作兴跨。这时围来的人多了,明爷爷又要说些呕人的话:“宁冇一村,不冇一家,发糖。嘿嘿,新人进了房……”下面的话就不好听了,于是人家只好点烟、发糖,这才撤了扁担。也是,新娘子脸上的样子怨人闹,心里想人闹,不哄不闹成不了亲。一村人嘴上吃得甜蜜蜜,明爷爷还没得好话讲,等人一走,就把新娘子从头品到脚,说得人无老少,个个笑得“哧哧”的。村上人“讨喜”倒在其次,主要是来听听的;明爷爷呢,又比又划,直到烟头烫着手,才会脸上一哆嗦,把话打个顿。他玩一扁担,不是为了抽烟,目的也是图个痛快。 当然,这样的事毕竟不是天天遇着。 天天遇着的是什么呢?是早晨的雾水。 这地方三面都是山,象个大簸箕,站在簸箕里看去,北面最为高,厚墩墩的一叠又一叠;东西两面的山,顺着北面的势子连下来,一脉拖出个几十里。快收花生的季节,“簸箕”里起雾。当天边才泛出一线鱼肚白,就可以看见雾气在池塘的面上飘漫了,悠悠的一会东,一会西,一忽儿又沿着塘边打着旋。这塘真象一只敞开盖子的大锅,锅里烧着温吞。天又亮了一点,东边出现了浅浅的桔红色,这时便能看见雾水在稻棵中很平稳地弥漫着,上升着。墨绿色的稻茎、稻叶很快变成了银绿色,接着黄绿色的、垂着头的稻穗上也挂满了无数个晶莹而细小的雾珠。终于,远远近近的水塘、稻田被雾“淹”没了。就象海涨了潮。 明爷爷每天都站在高高的大寺墩上观“潮”,他看见村子变得象个孤岛,慢慢地被**白色的潮侵蚀了,吞噬了。然而这潮也把明爷爷淹没了。 四野静静的。 静静的四野,随着时断时续的蛙鸣,传来了一串“巴嗒”、“巴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了。走来个小伙子,肩上担副水桶,因为是空担,他两手扶着桶,桶却依然走一步扭一下,很不协调的样子。 明爷爷听见声走下墩来,问:“满子?”
二、且说满子 满子停下步,扭过半边身子。他宽宽的肩,瘦瘦的腰,**的上身不时在朝下挂水珠;短发、眉毛上象染了一层霜;眉宇间总是微微皱着,中间留下了一道纹。他稍稍一咧嘴,笑了,也就在这瞬间,眉间的竖纹消失了,仿佛让人看见了晴朗的天。这仅是一瞬间,他又朝路边的池塘走去。 “过来,过来,那件事……” 塘边传来“空通”、“空通”两下击水声。 塘水碧清、碧清的,里面的旱丝(一种茎象长丝一样的水草,水面浮着它紫绿色的、巴掌大团团的叶子)随着水波起舞了,轻柔地晃着腰;浮食的小鱼,箭般地扎下塘底。满子两手还扶在桶上,一挺腰,起水了,水声哗哗响。他这才双手一松,扁担在肩上悠悠的。他一只手搭在扁担上,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踩着田埂,走上大道。 明爷爷望着叹口气,又说:“姑娘家就象塘里的旱丝,你不捞,旁人捞,手脚要利索点。” 他眉间的纹更深了,成了沟。 “我这记性?几年啦?” 他低着头,一声不响地走了几步,才把搭在扁担上的手掌伸开来。 “哎,五年了,五年了,五年来来回回,挑了多少担水,走了多少里路哟!” 他又向雾中走了身影变得淡淡的,不一刻已化进了雾里面。 明爷爷冲着雾里喊:“满子,满子。摸摸良心,你对得起她家了。” 是呀,满子挑水的桶比别人都要大,因为她家的水缸比别人的大。满子挑水,挑了她家挑自家。自家的水好挑,在村边的塘里晃一担上来就行了,她家的水要跑两里地,大寺墩离村远,那儿塘里的水清,那儿的水甜,倒在缸里人家没讲究。满子挑水,空着的手随着步子一摆一摆,桑木扁担一颤一颤;扁担颤一下,步子迈一迈,一步套一步。老远的谁见了,谁都会从心里赞一声:好个做田的! 清凉凉的雾裹着满子,满子走得那样的快。他抬起头,抹了抹水淋淋脸,猛冲几步,水桶顺着路旁的稻棵一溜儿擦过去。稻棵弯弯腰,又调皮地立起来,它们象脱了一层衣,浑身油绿油绿的,穗还在点着头,朝下滴水珠。稍稍扭过头,看见湿漉漉的稻穗,满子笑了,只有这时他才会从心里笑。春种秋实,又将是个好年成。 村口的两棵老槐见了,影影绰绰的树冠,淡淡的一大片。村子也见了,静静的村子,偶尔有一声狗叫,几声鸡鸣。满子停脚换个肩,垂着头,放轻脚,一步又一步,走向村口第一家。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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