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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中短篇集>秋声赋>地灯   第六、七、八、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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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灯   第六、七、八、九节

小说:秋声赋 作者:月白晨风 更新时间:2021/3/14 10:54:30

 

地灯

 

第六节

有了队长家门后总电表旁那把电闸刀的参与,往后村里的用电灯,就翻出了全新的意思。

要亮一起亮,要熄就一起熄了。每当一熄时,黑压压的一村中便迸出了“欧”地一声嚎,那声调便分不出是欢呼还是愤怒来了。社员同志们忍了几日,终于忍无可忍了,跑去跟队长讨公道,“一个总闸捏在手上,你狗日也不能瞎拉瞎拉的!”

队长一听,不生气,反而是很气顺的样子说,“这叫有**有集中。”

社员同志们问,“怎么有**有集中?”

队长说,“这也是我晚上听着有线广播,想了几个晚上才想通的。现在不是要我们乡下学哲学用哲学么?不是也唯物主义辩证法了么?家家电灯都安了个开关,各家想开就开,想关就关,这就是**。可是给**,你们不自觉,只好集中了,统一由我拉电闸,就什么屁都没得放了!”

村里人想想,还真一点点屁都放不出来了。

从此,一个村人家的开关便就一律失效,全集中在了队长手上。

队长享受着“集中”的乐趣已十分的满意,然而人就这样,越好越要好,为了十二分的满意,便就叫我们干脆把那把闸刀装到了他的床头,因为睡得着着的起来拉闸刀,委实还是有点辛苦,再说想得长远点,现在夏天,到了冬天深更半夜的起来拉,那就更加不舒服。现在一个村的电灯总闸装到了床头,一推闸刀,他家的灯亮了,全村的灯也亮了;回床上躺下再一拉,他家的灯灭了,全村的灯也都灭了。问题是这一亮一灭的事天天发生,一夜又要重复好几次,村里人结果倦倦地连“欧”的一声也“欧”不出来了,便就感到了屈辱,觉得十足是受到了那把闸刀的调戏,眼睁睁再也无法安然入睡了,望着那灯便就是一肚子的叵测:这会儿灯亮,是队长起来小解呢?还是跟他婆干过了,又要开灯闲话闲话一会儿?

就这么地叵测了一夜,白天再见着队长倒也没什么,见着我们脸上那个气色,就不是个气色了,那是整个儿都不拿正眼看我们,脸一背,就骂一声“狗子!”

骂我们是队长家的狗!狗腿子!

其实,在向队长无可奈何献上“拉闸刀”之计的同时,我们也把自己献进去了。我们同样也受着乍亮乍黑之痛苦。

那日刚吃过晚饭,灯忽地黑了。

村里鬼哭狼嚎般传来了“欧”地那么一声嚎,接着一个村子就此如同掉进了无底洞般地黑窟窿里,死了般地静。

我手在颤颤地摸油灯,摸不着,就喊,“大虫!”

“在。”大虫的声音也是颤颤的。

“怎么感觉到我……一下子就没有了?”

“我也是。”

“油,油灯呢?”

“这时候突然要,我到哪找?”

这时门外的场院上一阵脚步的杂沓,传来了村里人的说话声,“哦,他们也黑着!”

“狗日,他们的油灯呢?”

“人家电工,装好了电灯还要油灯?”

“队长的狗子,有种你们就黑着!”

“对!放个挺尸屁,不要油灯了!”

“狗日的你们,就等着电灯的那一亮吧!”

大虫一下跳了起来,身后的板凳给撞倒了。我黑地里一把抓他没抓着,他已拉开门奔了出去。

外面的人见有个黑影从屋里窜出来,就鬼喊着跑了。

大虫就立在门外站了望了许久,许久……突然他像冲着天上那轮朦胧的月,那被月亮映成了一面镜子样的水塘,那月色中影影绰绰一大片远山似的村子,就大大咧咧地喊:“叔叔大伯,老哥老弟,他家大姐婆娘妹子的,小的不懂事,这回是明白了,真正的明白了,明白的透透的了。”言罢他面对着这一切,深深地鞠了一大躬……

回到屋里门一关,大虫就立即被黑暗隐匿了,我冲黑地里说,“喊过了叫过了,你人呢?”

没有回声,却听见“哧”一声响,是大虫划亮了火柴又将手里的一把稻草点着了。我看见他手持着草把子四处照照,接着就蹲在地上一把一把地烧着草,死盯着那火苗一窜一窜的跳动。

火苗伸缩着情人般的舌头,舐得他的身影在墙上一明一暗地摇晃,整个屋子也就像跟着晃荡起来……

“你,想放火?!”我过去踢了他屁股一脚,他就一下子蹦了起来。

我斜眼望着他,双臂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大虫也用拳护着了脸,脚下便就是一颠一颠地。

一场情绪的喧泻这就要开始了,我盯着他,他的脸狰狞着,他的身影晃动着,晃动着……越晃动就越加变得暗淡,像在使着什么隐身术,蓦地一屋子全被这黑,被这夜吞噬得尽了……

我那发泄一下的情绪也就跟着消失殆尽了。我朝板凳上坐,没坐着,一屁股滑到了地上。

我忽地发疯似地喊:“妈的,老子怎么连日个人的兴趣都没有了!”

火柴“哧”地声又划亮了,稻草又被点着了。

“会有的,会有的……”大虫背颂着《列宁在十月》里的台词,伸手却从门后拎出了把雪亮的钢锹。

我心一颤,问:“怎么着?不过了?”

大虫依然背颂着那台词,“面包会有的,奶油也会有的……过,过,年纪轻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说着他又抬手一把掀翻了床,就哈哈笑起来,“如果我们再来个狗咬狗一嘴毛,太低级。这回,我们另外做个游戏如何?”

“怎么做?”

“帮我点着草,而后你就知道了。”

我一把一把地烧着稻草,他就一锹一锹在放床的那个地方挖,一会便挖出个老大的坑。他一甩满头的汗问:“看出来了么?”

我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大虫就移过了那口大米缸,放进了坑里,又问:“你还没看出来?”

我突然之间开窍了,“哈”地一声怪笑了说:“看出来,看出来了!这个游戏高级了!”

大虫喘了口气说:“这其实,是个不是人的游戏!”

下面的活我们就一齐干,干得极为默契。

米缸被埋进坑里正好与坑口齐平,一段电线极隐蔽地接进了缸里,装了两个灯头,插上两只二百瓦的泡子,把余土处理干净,刚拿盖子要盖缸,突然亮了……

队长又推上了闸刀,缸里那两只巨大的灯泡亮了,那地下就像喷薄着一轮光芒四射的太阳。

我们的身子在这太阳的光芒中,立即幻化成了两只巨大的魔。我们的身影贴着地伸展到了墙上,又从墙上弯到了屋顶,腿脚细长,身躯肥肿,那映在屋顶上的头,就斗般的大了……

我们一齐扑上去,盖好了缸。魔便立即被夜隐匿了,太阳也被我们焐在了缸里,埋在里面了。

我们埋了一轮太阳。

分明的一轮好太阳啊!

第二天早上电铃一响的时候,我们去找队长。

大虫向队长请假说:“我妈病了。”

我也向队长请假说:“我家老子也病了。”

 

 九

在外面云游的两个月中,我们对于村里的电灯,便有了无数种猜想。

抵挡不住猜想的诱惑,我们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村子远远地看去,还是原来的村子,似乎一切如常……

“瞿……”地一声响,我们听见了队长的哨子声,想笑,却又楞住了,那么电铃呢?

不但电铃,走进村子只一眼,便叫我们触目惊心,眼花瞭乱了。

电线早已被人一段一段地剪下来,于是晾晒着的衣服便如那万国旗,橫空出世,在电线上恣肆地飘扬着。而低下头,那挑土的秧篮,也被红绿电线编织得无比灿烂……

整整的两个月中,我们的无数种猜测,竟没一种是这样!

我们极力地思考着,恍惚间就觉得居于冥冥中的上帝,又在对我们笑了……

村的那一边,又传来了抬机的号子声,嗨呀嗨地……我们听了,依旧呆呆地立着。

1996.1《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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