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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们十八岁 - -----寺背村纪事之六 第五第六节

小说:秋声赋 作者:月白晨风 更新时间:2021/3/18 20:40:00

那年我们十八岁

-----寺背村纪事之六

5、

回到了大虫身边,大虫碰碰我,又指指前面。

前面那妇女胳肢窝里夹着一把稻草,正在搓草绳。再看,前前后后都在搓,遂也心痒痒地起来,觉得好不容易才有了粮票和钱,若不也捆足了油条回头,真就有些对不住自己的腿和嘴了。于是要了把草也搓,搓得粗粗细细,大虫一拽,不捆油条就散了。大虫说:“算了,到时候我抱。”我也笑了说:“还有麻袋呢。”前面的妇女笑了,后面的汉子就只差是个哭,说你们论麻袋,他这几十里路就白跑了,他的婆娘产后出血,就等着这东西。前面的妇女立即大有同感,说她是队里派来的,说村上一个妇女不知少了件什么东西,想不开就喝了“乐果”,人是灌过肥皂水,又顶在锅脐上有了几丝游气,光等着她的油条扛劲了。

哎哟妈妈,他们原来都把油条当成了大补救命的药!

我和大虫都有些不自在起来。我说:“觉得……好象排得没意思。”他刚要说,忽地身后一声喝,看时那汉子早杀气腾腾地射了出去,直呼“没了王法!”再看前面,桥上桥下炸了营般地一派叫骂呐喊。不由得我拉起大虫就朝前冲,冲几步大虫忽地赖着蹲到了地上,说:“给踩倒,命就没得了。”

见桥上跌跌爬爬不算,还有人落水,我也气怯,不得不叹一声,“看来只好是吃包子的命了。”

等熬过了油条的风头,这才进了店。见着热腾腾的包子就爱,一看价钱,一角钱一个,吃一惊,就象原来不晓得似地。吃一个包子就等于四根油条!

大虫有些发虚,问:“怎么吃?”

我壮壮气答:“吃就吃他LIN一下子。”

大虫便也咬牙切齿狠起来:“不过了。”

我摸钱,眼却直走神。那边顶梁的柱惨了,原是粗大的柱脚朽得发尖,象被无数老鼠拼命啃过,危危地似乎千钧系着一发。大虫一见了,眼也发直。我们过去买包子,远远的绕,回来时也是绕,大气都不敢出。一人十五个包子似捧似抱堆到了桌上,发现店门口围了好多看稀奇的人。我已被包子熏得呼吸有些发紧,看看大虫,盯着包子眼已荫荫地散出了绿光,嘴却紧紧抿着象透不过气来。我拿一个,他抬起了双手,象要扑,最终还是斯文地抓起一个,只是手有些抖。看看,他似乎很犹豫,终究手一板,嘴就一下吸过去,“呼噜”下把馅吞了,眨眼功夫十五个包子就全都开了花。见我满嘴大动,一口一口嚼得踏实,他便有些不屑。我说:“我怕快感过得太快。”

他说:“快活,就要快活个猛。”

那边墙角有人“哧”地笑了,说:“吼相。”一看,两个女知青。

大虫呲呲牙,呲得嘴里包子屑直掉,又皱起鼻子带动眼睛一笑时,却被包子噎住了,脖子一伸一伸地气也出得艰难。

两个女的惊呼:“快!拿水拿水。”

门口看的,却有人气愤:“日,摆阔也不能这样摆的!”

我笑了,猛一拍他背,“卟”地一声包子皮**,散了一世界。

包子吃完,逛了一路街,又碰到那两个女知青。

我打招呼:“哪个大队的?”

有个女的说,“你们呢?”

我对大虫低低说,“你开口啊。”

大虫说,“我,我还噎着呢……”

另一个女的就说,“还钓鱼呢,几个包子就小气成这样。”言罢都不多看人一眼,就走远了。

我只有冲大虫发火的份,“还钓鱼?以后就少拿我的牙膏开心了。”

6、

回去时,我们漫天铺地地走,游游荡荡的仿佛成了云游的僧人。

进了一个村。我问:“什么村?”大虫想想,想不出,说:“管他什么村。姚杆儿插这村,就叫它姚杆儿村吧。”于是一二三我们一齐喊,“姚杆儿!”逗得满村的狗朝我们瞎吼,一吼倒把我们吼醒了。村里没得人,正农忙呢,便也就不怎么好意思再咋唬。

拐了几个弯,站到了姚杆儿的门前。这屋是从人家正房下接出的一间披子,门与房东的门紧靠,离三步成了直角。屋顶是草的,烂得象牛屎,上面还伏了层厚厚的青苔,一副成仙得道的味儿。门锁着,扒门缝里望望,房顶的天窗泻下一块太阳,把什么都搅得看不清。我轻轻敲敲,大虫也一边对里面低低叫:“姚杆儿。我们。不是你家队长。”我们以为姚杆儿反锁起门来在里头死睡。不见声音,我提提门,不动,就伸手扳弯了销在门轴上的钉,又一提,门扇就从门臼里卸了下来。大虫立即拱了进去,还说:“别噪,姚杆儿回来,吓吓他。”我进来后把门上好,却见大虫苦下脸来,再看,公社统配给知青睡觉的棺材板高高依墙而立,垫床的土基倒了一地。这才明白姚杆儿回城了。我和大虫一齐瘫在灶边的草上,我说:“我们全家下放了苏北的,看南京都象天上样的。”大虫说:“我不是。我主要是觉得走一气,玩一气,什么鸟事没做,倒又饿得慌了。”

我们满屋子翻。米缸空的,水缸臭的,让油瓶倒立了半天,才见滴下几滴阴沟泥样的东西。又摸到个罐子,口用纸蒙着又用线扎住,透着神秘,指头一戳两个洞,朝外倒,倒出了白白的,细细的,砂砂样的东西。大虫眼疾手快,伸手捏一簇放嘴里,才“咂咂”两声,眼光就定住,就吐,就把头甩得起了烟。

我问:“甜不甜?”

大虫就骂:“盐。你缺德!”

我就得意地笑,说:“最缺德要算姚杆儿,他就象晓得我们来,临走还布下个小陷井。”

大虫又吐了几口才说:“真是两年没吃着白绵糖了。在家有回偷吃,我那当过国民党连长的后爹挥手就给我个摆拳。”

我说:“造反时你不猛踢他NUAN子?”

“我妈不让。”

“他,国民党军官!你忠于不忠于毛**?”

“忠于,当然忠于。”大虫的脸也急白了,“不然我不也到了苏北?好歹还跟我妈在一起。”

这话不错。我就只好望望房顶,望望窗洞,又望望地,再望望他,却见他眼象抽了风,斜了,斜得黑珠珠去一半,余下全是白的。他又用指头指住嘴。我立即迸住了气,就见门边的狗洞里伸进一个鸡头,一动一动朝里望。他就慢慢移,把手伸进姚杆儿的米缸,身子也够斜了,总算摸着一把米角子洒几粒,那鸡“咕咕”两声啄了,却又伸进两个鸡头。大虫把米慢慢朝自己跟前洒,那鸡也就象被线拖着样的,一下牵进来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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