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信仰与追求

1936年12月，丁玲为了搞创作投身到抗日前线，得到**的赞扬和鼓励，还收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就是**的《临江仙》词，用军队电报拍发给前方的她。词中表达了对于丁玲的高度赞许。词曰：

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

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天文小姐，今日武将军。

此时的丁玲，除了上面提到的副**职务，还有多个大大小小的头衔——全国妇女联合会**、全国政协委员、中苏友好协会理事、全国文化教育委员会委员。在主持文协工作的同时，还任《文艺报》主编，可谓位高权重、红极一时。而沈从文则成了边缘人物，是被点过名的“小资产阶级”的“桃红色”知识分子。更有甚者，说他是......这事我们后面在详细说。在那个艰辛的年代，又有谁不为了迎合市场而写一些男人女人的故事出来，沈从文从来没有把这个当做是他的倾向和立场。至于别的人怎么看，除非和自己搭上关系，否则，他觉得无关痛痒。

这是文人容易犯的毛病——想当然！问题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沈从文当然不会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往丁玲身边瞎凑合，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公鸡为了找食吃才会早起，更别说人了。对于沈从文来讲，他或多或少地有一点盼望，想从老朋友这里得到更多的支持——直白点说就是想得到某种他曾经倾向革命的证明，从而让他得到自立于新社会的提示和帮助，甚至得到某种来自文艺权威的庇护——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您这里真是冬暖夏凉、美景如画，早上犬子虎雏还嚷着要一起来，我觉得太是不礼貌，没有带他来，现在看来肯定是很大遗憾的。至少可以见见皇帝家的别墅长得什么样子，也是好的。”

沈从文“东一榔头西一**”自顾自地絮叨着，他依旧不时暗中观察那两口子的反应。他说话的口气是相当客气和礼貌，音量也控制的非常合适，总而言之，极像是小学生向班主任汇报时的表情和口吻。

丁玲的沉默保持了有一会儿，她想让老公陈明替她抵挡一下，这些天也有不少人上门打扰，都是各怀心思的，她来云松巢小住的本意就是想图清净、躲是非的，无奈树大招风的，好的坏的总是如影随形。不过她现在看得很开，终归在革命阵营中经受了磨炼。并且，她已经习惯了一些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她是名人，大权在握！也是多多的自然的事。丁玲等了半天，见陈明只是笑着没有出声的打算，这才慢条斯理地发了声。

“那下次你可要带他来。”

丁玲当然是知道沈从文来见她的企图，她对此充满戒备。经过前半生的各种政治阅历和考验，她深知与沈从文的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成为自己的一个麻烦。郭老对沈的“攻击”和“谩骂”，已经上升到“反动作家”这样高度的大是大非上了，对于她现在这样的地位和身份的人，最好的态度就是没有态度，最好的关怀就是没有关怀，敬而远之，走为上策！

“好，好，好！”

沈从文爽快地答应着，同时揣摩着谈话该如何往下进行。

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张熟识的面孔。

1948年12月，那个曾经“佩11国相印”的陈雪萍（时任中华民国代理教育部长，抗战胜利接收北平时是11所大学的校长）到北平找到沈从文，规劝他携家小南下，但被沈婉言谢绝。此前，**地下党派人上门挽留，左翼作家楼适夷托黄永玉（沈从文外侄）写信，劝他留在北京；他的老朋友朱光潜、杨振声等在此前的商议中都已表示不走；考虑到孩子们未来的教育和成长问题，即如他自己所说：“我不向南行，留下在这里，本来即是为孩子在新环境中受教育，自己决心作牺牲的！”

沈从文留下来，其实并不是那么的重要，因为不管哪个党来，他与大多数的知识人都不会走，这是一代人的宿命，是真正的“特殊国情”。当然，他也预感到会有一个清算的过程，并做了最坏的打算，还将一些可能不宜留存的书分送给朋友和同学，并交代他们说：“我这个人也许该死，但是这些书并没有罪过，不应该与我同归于尽。”

再有，他也纯真地相信丁玲、何其芳等“那边”的朋友，在关键时刻肯定会出来拉自己一把。在这样矛盾而忐忑的不安中，从文被“解放”了。

正所谓善良的人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善良的。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文人的作家汪曾祺，是从文的弟子。当年，从文在向文艺界提携这位学生的时候也毫不马虎，总是直接说：“汪曾祺的小说写得比我好”。汪曾祺在《我的老师沈从文》一文中写道：“学生习作写得较好的，沈先生就作主寄到相熟的报刊上发表。经他的手介绍出去的稿子，可以说是不计其数了。他这辈子为别人寄稿子用去的邮费也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了。”后来，从西南联大毕业后，国运衰败，汪曾祺求职屡屡不顺甚至想到了自杀。沈从文致信上海的朋友，请其多加关照汪，并让夫人张兆和从苏州写了一封长信安慰。最终帮助汪曾祺走出生活困境，为日后中国文学史上扶持了一位优秀作家。

“听说其芳兄还在延安马列学院任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沈从文说拐了题，话刚说出口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非常的不小心，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丁**这么大的人物提别的什么人，这不是容易引起误会吗？这不是不尊重丁**吗？自己的心里素质的确是差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