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铮只看到了张宇杰眼里的不好意思，好奇的问，“该不会你们真的认识吧？”他的女朋友从来不会主动联系他，他很是好奇杨曦小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不认识。”“认识。”杨曦和张宇杰两人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张宇杰愣了一下，转过头诧异的看着杨曦，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低下头沉默不语，睫毛掩去眼底无法言说的情绪。杨曦倒是坦然自若，指尖轻绕衣角。

其他人好似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杨曦嫂子平常最是温柔和善，但是偏偏对新来的张宇杰冷淡到了极点，若说两人之前不认识，绝对不可能。这一顿饭，杨曦、程铮、张宇杰三人食不知味，各怀心事，而其他人也都心照不宣的不打扰着三人。

“叮铃——”杨曦的手机铃声率先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实在不好意思啊，大家，”杨曦接起电话低低的说了两声后又朗声开口，“学校里要准备公开课，我得先撤啦！”“好，嫂子慢走!”“杨曦，我送你。”程铮立马站了起来，拉着杨曦出门，不理会战友们的戏谑声。

已是秋天的西北小城迎接着秋老虎的高温，一出门，闷热的气体迅速包裹人体，让人感觉置身于蒸笼里。“你和我们队新来的张宇杰什么时候认识的啊？”程铮努力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故作轻松的问道。可是就是这一句话，和那个承载了杨曦年少时的噩梦的名字相连，杨曦感觉像是由一只无形的手摁住脖子，让她无法呼吸，明明闷热的气温，杨曦却仿佛置身于冰窖一般冰冷到四肢冰凉，“不认识，我说了不认识，你烦不烦啊！”杨曦睁大了眼睛看着程铮，却感觉面前平日里温润的人变得面目可憎，故作轻松的语气也变成一种嘲讽，灵魂被撕扯着，像是被撕扯回了十年之前，平日温柔的风像极了当年那些人狠狠的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杨曦甩开了程铮的手，像路边跑去，拦下一辆出租车，仿佛身后有着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程铮看着杨曦离去的身影，紧缩的眉头，杨曦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只不过是问了她一句话而已，至于这样咄咄逼人嘛？程铮感觉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的认识过杨曦。

杨曦坐在出租车上，紧紧的抱住自己的身体，浑身颤抖，贝齿紧咬下唇，眼睛里不断的有滚烫的液体流出，顺着脸颊，恶狠狠的砸在身体上。黑暗渐渐拢了过来，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将所有的光亮吞噬干净，想逃离，却无处可逃。

“哈哈哈哈，你们看那个婊子生的**，可真丑。”“就是啊，你看她那么胖，我奶奶家的猪都没有她胖。”“杨曦，就你也想要助学金，哼，既然那么穷上什么学，助学金只给好学生，没你的份。”“杨曦，你这么丑，我要是你呀，我就赶紧跳楼了，省的跑出来污染人眼睛了。”……

“不，不，不要！”杨曦将身体缩成一团，双手无助的想要推开那些让她多年不得安生的声音，眼泪更加肆无忌惮的流淌。任凭她怎么逃离，却怎么也逃离不开，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里，一步一步往上爬，可是那些黑暗的、丑陋的东西永远的在将你往下拉扯，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看不到光亮，看不到希望，身陷绝望，满目荒凉。

“小姑娘？”出租车司机发现了不对劲，赶紧靠边停车，回头叫杨曦，“姑娘，你怎么了？”看着杨曦眼神恍惚，行为异于平常拉的乘客，并且这么大的声音都叫不动她，司机有点手足无措，不得已用手拍了拍杨曦，力气不算小。

身体上突然而至的刺痛将杨曦从噩梦中叫醒，车外的路灯打在杨曦的眼睛里，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那些可恨的家伙不会再伤害到自己了，不会了。

“小姑娘，到地方了。”出租车司机看到杨曦回过神来了，便也不多说，心里只盼着杨曦赶紧下车，他可不希望在自己的车上出事。杨曦付了车钱，向自己在这个城市的小窝走去，回到那里，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是感觉很舒服的。

杨曦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那么干净的年纪，会对另外一个人产生那么大的恶意和戾气，甚至是上升到精神和身体的伤害。曾经受到的伤害变成了她这一辈子如影相随的影子，类似的场景，相似的人，相近的声音，都会将她拉扯进不堪的过去。

这一夜，杨曦睡的很不安稳，蓝色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朵，西北戈壁的上的风沙渗透进那座荒废而又人烟稀少的石油小乡镇，白杨树无力的抱紧自己的身躯，好不叫那凌冽的狂风拦腰斩断。这是哪里？为什么这么熟悉？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已经破败不堪的旧楼区里，一个声音清脆的声音带着痛苦和愤怒叫住了迷茫的人，回过头，却看到了五六个身穿蓝白相间校服的男生女生用着粗俗而又无法入耳的脏话，不断的咒骂着一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生，那个女孩子拼了命的想要躲离着这些人。“呵，你这个胖猪，你竟然敢推我。”其中一个男生看到那个女生竟然敢反抗他的无礼，更加气愤，扯下了脖子上飘荡着的鲜艳的红领巾，抬起脚向已经躲在墙角里的女生踹去。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杨曦跑上前去，想要制止这一切，然而细长的手指却穿过了那个踢人的男生。回过神，一只带着青紫伤疤的手却拉住了她，是那个齐耳短发的女生，她抬起头，那张未退去婴儿肥的脸上一双眼睛痛苦的含着泪，眼神里有迷茫，有绝望，有痛苦，也有愤恨，“为什么？为什么是我？”白皙的脸蛋儿上带着青紫，带有新添的血痕。

这是谁？这是我。

她为何会这样？因为校园暴力。

为什么她会遭受校园暴力？因为胖，因为家里穷，因为不好看，因为学习不好。

就因为这些？是的，就因为这些。

所以？所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