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平衡2

船开到鹰嘴石附近泊了起来，两个人只穿着泳裤、胶鞋、戴着手套就准备下水了。林滨站在船舷上对林海说：“今天咱们过把瘾，破一次规矩，开一次杀戒，随便什么都可以碰，晚上咱俩好好喝一顿！”

禁渔期将要过还没过，兄弟二人打算在自己的地盘小小地破一次例。正如林海所言，碰海、赶海对于海边人而言，恰如打猎之于鄂伦春人。完全法治，路途遥远。

“工人都闹事了，还在穷乐呵，也算是人物了咱们。”

“闹吧，被别人闹总比闹别人好一点。再说了，他们成不了大器的，总有沉不住气的给点儿就满意了。”

“嫂子说的没错，咱俩确实是一对周扒皮。”

“那能怪咱们吗？要是说有政策给他们医疗、养老保险，那大家都给，成本也就一样，销售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政策，难不成咱哥俩儿搞慈善机构，什么福利都给他们搞，秋后咱哥俩儿赔个底朝天喝西北风不成？”

“‘问题’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促进发展的原动力。总有一天，工人的社会福利会全面普及的，届时市场就会进一步秩序化。好了，不说这个了，比赛开始吧！”

林滨、林海各自鱼跃入水，温暖的海水如缎子般从身上滑过，舒服得叫人想大喊起来。林海潜到一块礁石的下面，那里长满了海藻，岩缝里什么也看不到，但林海将手伸入岩缝轻轻一划，指尖就触摸到了一串硬邦邦的东西，随即几只硕大的海参慢慢地从海藻里面飘了出来。这个季节海参已进入夏眠期，很少在平地出现，而是猫在礁石的缝隙里。海水的浮力和阻力使得海参如慢镜头影像般滑过。林海敏捷地伸手一一将其收入网兜。此刻螃蟹根本就是附属品了，看到大的随手摁住塞进网兜，小的则任由其惶恐逃离。一路潜水林海来到了鹰嘴石的下面，林滨和林海都知道，这里是紫海胆的领地。一个猛子拱下去，礁石背阴面密密麻麻趴满了一层直径将近二十公分的大海胆。林海先行一步到达，身后打出一串泡泡。林滨紧随其后，林海示意林滨向下游，自己拿出钩子一通划拉，海胆纷纷落了下来。林滨忙不迭逐个接住放进网兜，不多时船舱里就放满海参、海胆，螃蟹则被放进水桶里以防逃跑。见成果不小，林海对林滨笑道：“哥，要不，弄点鲍鱼吃吃？”

林滨听到这句话，突然想起小时候整天牵着衣角的跟屁虫，不由得大笑起来：“那就弄点吧！”

潜到鲍鱼较多的海区，林海拿起一把大号螺丝刀，把网兜丢给林滨，潜入水中两腿快速摆打。深蓝的海水在身后倒退，逐渐露出了朦胧的海底。只见礁石缝隙里塞满了掌心大的皱纹盘鲍，林海眼疾手快迅猛地将螺丝刀逐一**鲍鱼与礁石的吻合处然后轻轻一抬，毫无防备的鲍鱼即从礁石上脱落下来，随后而至的林滨小鸡啄米般将其一一收入网袋，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十多只鲍鱼了。二人并不贪心，爬上鹰嘴石休息一下。

林滨喘着粗气对林海说：“哥我老了，比不过你了。”

林海笑笑：“哥，你受了那么大的伤还这么厉害，已经够可以了。”

林滨手里边摆弄着鲍鱼边喘着粗气：“以前光看出货，知道鲍鱼宝贝儿长大了，亲眼在海底看到它们，感受更深啊。我觉得，鲍鱼的规格比上次咱俩看的大多了。”

“是啊，好饭总是不怕晚的。”林海说罢刀子一拉划开一只海参，海参肚子里赫然流出一串橙黄色的东西。

“靠，母的啊！”只见这些熔铁般金黄的海参卵，呈细丝状有序地叠在一起，像极了掺了胡萝卜汁的龙须面。

林海也是一愣，抄起剩余的海参倒进海里了，嘴里还在叨咕：“罪过！罪过！”

“善哉！善哉！”林滨见状呵呵笑道，“大海，按理说现在不是海参的繁殖期，怎么会有带籽的海参呢？”

“是不是咱海猫岛海底地形复杂，洋流影响大，水温差异大，这一带水温低，海参还处于活跃期的关系？”

“不好说啊，总感觉现在有点反常，老皇历经常不好用了。”

“是啊，就像三年前正月里那场大风，咱妈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大的北风。现在冬天像春天一样暖和，雪也少了，春天花开了反倒下起了暴雪，夏天雨水也没有以前多，也难怪鱼鳖虾蟹反性子了。”

“呵呵，是啊，那不就是你们文人说的全球变暖吗？”

“呵呵，嗯，全球变暖。”

坐在岸边礁石上晒太阳，林海惬意地四处张望，天空洋娃娃的眼睛般湛蓝，几丝白云像是被巨笔画在天上，恰如一位印象派大师随手绘就，简约而又充满想象力。海鸥不时从头顶掠过，又平添了几分闲适的活力。海水清澈得像水晶玻璃，礁石或隐或现。两只海鸟静立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海奇子，没想到这个长得又丑、叫声难听、肉也不好吃的东西居然是保护动物。不过众生平等，或许他们看咱们人也会觉得碍眼。”林海正暗想着，突然林滨发出了一声亢奋的大喊：“波螺床子！”

林家村人管红里子海螺叫**螺，**螺床子是波螺繁殖期聚集在一起特有的现象。只见个个拳头大的波螺蚂蚁般密密麻麻聚集在礁石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波螺床子。礁石的顶部，整个床子大半在海水里，只露出尖尖的一个头。林滨、林海一个鱼跃跳下鹰嘴石，把船绕过去抛下锚，扑通、扑通跳下水。潜入水底一看，整个礁石上层层叠叠布满了**螺。聚堆繁殖的**螺叠加在一起，即便被扯下来也是三三两两地互相吸附着。兄弟二人循环往复地潜入潜出，把从波螺床子上拽下来的**螺抛到船舱里，船舱里不时传来咔咔的波螺互相碰撞的声音。林海小时候偶尔也会见到波螺床子，却没有见过规模这么大的床子。林滨倒是见过波螺床子，但却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频繁的潜水，不多时俩人腰都酸了。

“要不就这些吧，给他们留点种。还真是‘全球变暖’，我记得以前这个时节波螺基本上已经下床子了。”林滨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粗气，体力已然消耗殆尽了。海里还有很多波螺，但是兄弟二人却不想断了它们的根。

“呵呵，就是。不过我在想，咱该把它们晒成干儿吃。小时候吃的波螺干儿至今还能想起来，味道又鲜又香，比鲍鱼还好吃啊。”说到这里，林海不觉口水冒了出来，“大海真好，大海我爱你！！！”

见林海如此兴奋，林滨打趣道：“干什么啊大海，爱自己啊？”

“真过瘾。”林海向后理了理湿漉漉的头发说，“我算是发现了，大海她是个驴脾气，你越想要的多，她越不给，你不要了，她反倒硬塞给你。”

“呵呵！确实是属驴的。不过海确实是逐渐被养起来了。头几年海区一年一承包时，每次下海都是扫荡似的采捕，根本不可能给这些个海物**的机会。近十多年来，这样的大床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但是如果这里被划成保护区就不一样了，周围肯定完全封闭起来，那时咱们未必还有机会在这里碰海了。”

“会全部封起来吗？不至于吧？再有一年就到期了，后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包上这片海。”

“哥，你见过谁能够永久承包一片海区的吗？这样暴利的行业，红眼的人一定很多。这些年你在这里也挣了不少钱，咱也别贪心，钱还要大家一起挣。我还是那句话，该想点其他投资渠道，这个行当不可以干一辈子。”

“我知道你小子心不在这里，早晚跑去干别的。哥我实在是不行，做生意一准儿赔。”

“怎么会赔呢？难道你会比大眼儿笨吗？上次来的我那个同学老九出的主意就不错，开个客栈，我觉得这可以是你长久的安生立命之本。”

“你叫我也开个小旅馆啊？大眼儿和我一起干，我怎么好抢兄弟的饭碗呢？”

“不是啊，你看，现在的情况是，海区承包，我看悬，海上养殖这块，也不托底。我倒无所谓啊，空手套白狼也饿不死，但是站在你的角度看，海上的风险还是太大了，搞点固定资产规避风险还是可行的。再说了，怎么叫抢呢？大哥，你觉得卖裘皮的会抢卖羽绒服的饭碗吗？以后来这里旅游的人一定会多起来，农家乐一定会火爆的。但是每个人的消费习惯不一样，有些人就喜欢农家小院，有的人就喜欢服务周到的酒店，就像海鸭子和白鹭虽然都是吃鱼的，但是捕食的种类和区域不一样。”

远处几只海猫子浮在水面上，不时撅起尾巴哧溜一下把脑袋拱进水里觅食又很快地从水里出来。这个家伙居然不会潜水，林海还是第一次发现。

“建一座旅店，咱们的钱未必够用啊，而且也没有管理经验。”

“你能管理有管理旅店经验的人就可以了。难道你会养殖吗？还不是靠小**管理的。钱不够可以贷款。如果你认定了鸡蛋要涨价，不妨现在就借几只鸡养，否则等你的小鸡长大了鸡蛋可能就掉价了。”

林滨对林海的小鸡理论不是很赞同，但是说到小**突然想起罢工的事情了：“工人的事情到底怎么办？”

“一定有人宁可少见点现钱也不愿意分红，毕竟海上分红有风险。所以咱们综合工人的意见办吧。有愿意涨点的就适当涨点，也可以采取分红代替上涨工资的方式，让他们自己选。但是小**最好以分红的方式来，这样才会调动他的管理积极性。他是工人的首领，安抚好他就基本安抚好工人了。”

“说来说去还是周扒皮一个啊。”

“周扒皮那也是你，我顶多算是管家。”

“不管这些喽。我在想明天会不会是好天气，这么多波螺晒成干，没事儿的时候嚼一嚼，真是极品美味啊。”

“你能不能不说了，一会儿叫人看见我流哈喇子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