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陈国泰的烦恼

时光的钟摆不会因为中国的苦难而停止摆动，小鬼子全面侵华的第三个年头已经过去了，在黑暗中苦苦支撑的中国人民终于看到了一丝曙光。

正面战场上，日军疲态尽显，大规模进攻已经无可奈何地停止，日军对长沙的进攻，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无功而返，薛 岳将军带领的第九战区取得了第一次长沙会战的胜利。

在华北的八路军敌后战场上，名将之花阿部归秀凋谢在太行山上，震惊了日本朝野。

在富庶的扬子江边，在日军的庇护下，一个怪胎却在孕育。次年三月底，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日子，那个怪胎却要此时诞生，也不怕玷污了这美好时节。

汪 精 卫网罗了一帮臭味相投的信徒，在南京，在那个有着数十万日寇屠刀下冤魂的六朝古都，成立了伪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美其名曰：“还都”。

国旗还是那一面青天白日满地红，为了跟重庆国民政府有所区别，旗子上加了一个黄色的三角旗，上书“和平、反 共、建国”；有人私下里戏称：“这是国旗上加了一狗尾巴。”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统，这个伪政权居然遥尊远在重庆的林 森为中华民国**。

尽管是臭名昭著的怪胎，自打它成立后，封官许愿、招降纳叛的昭告便满天下乱飞。

中华大地上，从来就不缺乏铮铮铁骨的英雄汉子，可也不鲜见见利忘义的民族败类。这不，汪伪政权刚刚成立，就有人靠上去了，江苏省保安四旅旅长何克谦便是其中一位。

他开始明里暗里地跟周围如皋城的鬼子勾勾搭搭，眉来眼去，对黄桥镇里的老百姓横征暴敛，对支持抗日的军民大加杀戮。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何克谦终于活到头了，索命的无常就是新四军。

新四军吴家桥驻地，一队队士兵进进出出，一片忙碌。

“侯福生！”

“到！”侯福生一个立正后见来人是团长，马上笑嘻嘻地问。

“有战斗任务？”

“算你聪明，带领你营迅速东进，直插黄桥，一路上有人询问，就报鲁苏皖游击总队第三纵队的番号，包你一路畅通无阻。”

“打黄桥了？就我的一个营？”

“还有兄弟团，你营是先锋，我带全团随后。”

何克谦根本没有想到新四军会来得如此迅速，就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一下子就被打得稀里哗啦。

黄桥终于为新四军所有，东进的大门就此打开。

“黄桥、泰兴、靖江一带均为上河高沙地界，种不了水稻，只能种些山芋玉米，新四军近万人马进驻这里，粮食就是大问题。姜堰是上河地区通往里下河的门户，现在我就是要控制这个门户，断了新四军的粮食供应。你陈国泰能不能保证不让一粒米从里下河地区流入黄桥？如若不能，就趁早由我的部队负责，免得到时候你陈总指挥洗不脱通共的罪名！”

在韩强德的苦苦相逼下，姜堰和曲塘均为韩强德雀占鸠巢。

短短一两个月，新四军连克泰兴、靖江、如皋。这里是当年红十四军创建的通海如泰革**据地的一部分。红十四军虽然失败了，革命的薪火却一直在这里暗暗地燃烧，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打着红军旗号的武装在活动。

曾经由一支号称“红军抗日救亡大队”的地方武装赶跑了侵占黄桥的鬼子，收复了黄桥。韩强德命令何克谦进驻黄桥，红军抗日救亡大队力量弱小，完全不能抗衡何部一个保安旅的兵力，只能主动撤出。如此说来，现在新四军收复黄桥也是物归原主。

得人心者得天下！何克谦在黄桥地区作恶甚多，新四军收复黄桥，老百姓欢欣鼓舞，一个以黄桥为中心的根据地初具规模。

陈国泰的指挥部已经退到了溱潼。溱潼地势低洼，泰东河傍镇而过，历来为交通要地。时至盛夏，镇里镇外到处菱莲驻波，芦苇迎风，水乡风光斐然。

风从镇西南面的湖面上吹来，带着水汽，让人感觉更加湿热，退却到溱潼的陈国泰不断地摇着蒲扇，心情愈加烦闷。

防区又被韩强德挤压了一块，这样下去，他担心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他更没有想到新四军居然放弃了吴家桥一带既得防区，尽起全部人马，先头部队打着李树阳部队的番号，大举东进，直扑黄桥。

在韩强德的威逼下，他不得已从曲塘出动了两个团，本想装腔作势地阻击一下，应付了事，碍于相互间没有沟通，还是被新四军吃掉了一个营。

前些日子，陈国泰跟着李树阳一起，总算跟新四军达成了合作抗日的意向，现在这么一打，梁子又结下了，接下来何去何从？这是陈国泰最大的烦恼。

不光陈国泰烦恼，李忠实也有烦恼，就在李忠实心神不定的时候，一封信，没有寄信人名姓，也没有地址，直接从门缝里塞进了李忠实在茅山冯家庄的军官培训地住处。

信封很新，应该是刚刚塞入的，挑了他光顾这里的时间点。李忠实颇感奇怪，漫不经心地打开了。

“李司令明鉴：

吾细观兄台近日之表情举止，心情似有难定之意，……”

李忠实马上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写信人似乎就在他身边，一双眼睛一直在仔仔细细地观察他，揣摩他。这些天他的心情确实一直不能平静。

“何时我才能也像李长河部队里的那几位**员一样，来一次痛痛快快的反戈，也能洗脱一下这些年心里憋闷的晦气。”

他很想跟人谈谈自己的想法，可是没有他能够说话的人。于是他经常跟许小龙有意无意地说起，“我要带着你们这些孩子们回家。”

徐小龙懵懵懂懂地不懂，“鬼子没打跑，咋能回家？”

“……，司令与陈总指挥有黄埔同学之谊，陈总指挥对司令亦颇为器重，陈总指挥的思想信仰你应当非常清楚，当对其多加影响，维护业已形成的团结抗战之大好局面，其利远在简简单单地起兵反正之上矣。”

李忠实看到这里，心情平静了许多，他觉得自己是糊涂一时了。尽管陈国泰系黄埔一期毕业，却一直不能接受**的思想，甚至还是特务组织复兴社的成员，尽管只是挂名。现在陈国泰选择跟新四军合作，肯定只是为了自保。合作能否持续和发展，确实需要他不断地施加影响，李忠实一下子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请务必记住你的使命，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信的落款是“同道中人”。

“到底谁是这位同道中人？”字迹看上去颇为娟秀，看似出自女人之手，却又称兄道弟，字里行间，识大体，明事理，肯定经历了万千世事。

李忠实陷入了沉思和踌躇，感到了一丝欣慰，“确实如信中所言，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划了一根火柴，火焰慢慢地吞噬了信纸，化作一片片轻飘飘的灰，在房间里盘旋，李忠实似乎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徐校长还有李泽惠的影子，在飘扬的纸灰中若隐若现，模模糊糊。

第二天，李忠实顾不上头顶上如火的骄阳，连忙赶到了溱潼，看见陈国泰正在胡乱地摇着蒲扇，一刻不停地踱步。

“总指挥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李树阳李长河他们在泰州西面跟新四军如此大动干戈，最终还不是和为上了，税警总团跟新四军的这点小误会，定然可解。”他抓起旁边的一把蒲扇，一边上下轻摇，一边气定神闲地说。

“哎呀，你就不要卖乖了，快说说理由吧。”陈国泰急了。

“按照新四军的战斗能力，当时灭了咱们的两个团根本不在话下，如何只是一个营？依我分析，一是让咱们看看他新四军的能耐，不要小觑；二是警告咱们不要跟着韩强德一起反 共。至于何克谦，新四军这一次打的就是他，他何克谦勾结日伪军，罪有应得，咎由自取。听说他逃到韩强德那里去了，我们韩省 长可是捧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会如何处置他了。”

“确实有几分道理，团结合作，一致抗日，是新四军目前的既定方针，应该不会四面树敌。对咱们而言，唯有新四军可以牵制韩强德，也才会有咱们税警总团的活路。”

陈国泰潸然醒悟，却还是有几分担忧，“你说该如何让新四军方面知晓咱们继续合作抗日的意愿？外界不明就里的人认为我陈国泰主动向韩强德让出了姜堰，新四军方面会不会也有如此想法，把帐也分一些算到我头上，那可是断了新四军的粮道。”

“是的，是需要找一个双方都认可的中间人。”蒲扇在李忠实手里一上一下，不急不缓，脑子已经转开了花。

“自己找上门去？若是平时倒还可以，现在新四军和韩强德剑拔弩张，难保韩强德不会对着一些地方实力派加强监视，万一被他抓住把柄，不好收拾。不行，不可莽撞。”

李忠实自言自语地摇摇头。

“那位给他写信的人？倒是合适的人选，可是对方知晓他李忠实，我李忠实根本就不知道他或者她是何人。”

李忠实突然感觉脑子一闪，蒲扇对着脑袋一拍，“总指挥，有了。”

“快说，哪位？”陈国泰一阵惊喜。

“陆云峰，陆委员，你跟我提起过的。”李忠实提起了一段令陈国泰气愤难平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