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非正式接触

最近几天向华盛越来越感到焦虑了。焦虑的源头并不是没有成功跟踪抓捕吴联刚，而是吴联刚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

关于这些话他一早就进行了上报，但是作为老机关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一个严密的组织不会依据一些似是而非的话语制订行动方针。除非另有决定性证据，不然吴联刚作为通缉犯的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而更让他焦虑的是老吴所描述的那些超乎想象的“异常”，在他看来这些东西如果属实，那就不是老吴个人面临危险这种小事了。

联合工作组对于老吴的追捕丝毫没有进展，这里面有向华盛出工不出力的原因。他每天混在工作组中，仔细观察哪些领导对这件事有超乎寻常的关注，但依然是一无所获。

今天又是定期会议的日子，他整理了一下军装出发前往会议室，一推开门就发现门口站着自己的部下小朱。向华盛向小朱微微点了下头径直走上走廊，小朱立刻跟在了他的后面。

“那两个人，都查过了。”小朱压低声音说，“清清白白没有涉外关系。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外卖骑手。”向华盛没有表态。

“另外那几个领导，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但是。。。。。。”小朱欲言又止。向华盛停下了脚步，看了一下四周然后朝小朱探过头去。

“413之后有个付处长对之前查获的那个东西似乎非常上心，强烈要求就地封存研究。据说这个东西现在转移到了S师范。”小朱附耳说道。

“付处长？”向华盛皱起了眉头。“不是副处长，是安全部门的一个处长姓付。之前并不是413组的成员，行动过后才介入设备交接的。”

“嗯，我知道了。”向华盛点了点头。

“从决定到转移，只用了一天。”小朱讲完就不在说话，似乎在等待领导的指示。

向华盛明白小朱的意思，这么一个未知的科技设备还是走私来的，公文接洽设施配备人员安排规范设置，这一大堆的工作没有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准备完毕，就算是特事特办文牍流程还是要走的。

除非早有预计。

“重点关注一下那个老师。”向华盛看了看表，会议时间差不多了，他拍了拍小朱的肩膀让他先行离去。然后独自上楼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偌大的空间里只坐着十来个人。警察那边日常汇报着各种摸排情况，简单说就是毫无进展。一个常年受训的军调特工并没有那么容易被抓住马脚，向华盛漫不经心的听着汇报说不上心里是得意还是焦虑。

“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主持会议的专案组副组长把桌面上的资料拿起来顿了顿了。

“稍等一下。”向华盛忽然开口了，所有人都望向他。

他清了清嗓子：“我们调查的方向始终是情杀，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拓宽一下思路？”他站了起来：“有不有被外国势力收买，叛逃的可能性？”

会场一下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窃窃私语了起来。

“也许杀妻是掩人耳目，或者代表与过去做个了断。实际真实情况不止这么简单。”向华盛板着脸一字一句的说。

“这我们不能贸然下结论，但是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副组长皱起了眉头。

“我也不能确定，但必须以防万一。我建议这个案子不要单纯做为一个刑事案件调查，最好安全部门的同志也参与进来。”向华盛看向副组长。

“嗯，说得也有道理。”副组长思考了一下，“会后我去汇报一下，最好联络安全反间部门也派人加入调查组。”向华盛点了点头。“如果朝这个方向考虑，”副部长转头盯着向华盛，“希望反间和军调的同志加强沟通配合多多指导，我们在这方面不太擅长。”

“是的。”向华盛回答，然后坐了下去。

晚上饭点，向华盛端着餐盘找了一个食堂角落的地方。他对今天自己的临机表现非常满意，一方面在调查组里强化了军调的活动空间，另一方面增加了和这个“付处长”接触的可能。

假如他真的有可疑的话。

他一边想着一边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是右边兜，也就是说是自己的生活手机。

向华盛把筷子上的食物塞进嘴里，摸出手机一看楞住了。

是一条短信：泰山重工 18:30 有间。

泰山重工是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公司名，大约十年前向华盛以这个公司的员工名义前往东欧执行过一次跨国任务，期间和别国间谍还有过交手，任务完成后这个公司早就注销了。

此时有人发来短信提到这间公司让他不得不马上警惕起来。至于有间，那是最近挺火的一家网红中餐餐厅，不少年轻人慕名前去打卡。

这条信息明显是一个邀约。向华盛略一思索放下筷子：“走吧，吃顿好的。”

抵达有间餐厅的时候已经是18:43正是饭点的时候，餐厅等待叫号的人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向华盛径直朝里走却被服务员拦住了：“先生，请先排号。”他的语气很客气，伸手拦阻的动作却毫不客气。

向华盛正在考虑怎么应对，忽然有人在餐厅里呼叫他。

“老向！这里这里！”

向华盛抬眼看去心里不由得惊了一下。那确实是一个认识的人却也是一个他绝对不该来面见的人。

服务员放下了手，向华盛铁青着脸走到了那人的桌前：“搞什么名堂？”

对方是个金发方脸的中年男人，他嘻嘻笑着动作娴熟地夹起一个灌汤包蘸了蘸醋放进嘴里，又用牙齿扯开包子皮把滚烫的汤汁全部含在口腔，然后露出一个享受的表情如同在品尝红酒一般。向华盛还杵在那里就这么盯着他。

“别干站着啊，快坐。”金发男吞下包子用地道的普通话招呼，“这包子真不错。”

向华盛哼了一声坐到金发老外对面抱起了双手：“哟，这不是参赞大人嘛？”说完看似随意地四处张望了一下。

“你们现在的年轻小孩很容易甩掉，太依赖科技了。”老外又夹起一个包子，语气倒不像是嘲讽。

“别卖关子了，你个老特务找我干什么？”向华盛放下双手按在桌子上，“总不是想投诚吧？”

“老向，我们遇到大麻烦了。”老外又吃了一个包子。“我们？”向华盛挑了挑眉毛。“我们。”老外放下筷子指指自己又指指对方。

“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共同利益，话说回来你现在叫啥？艾迪？谁给你取的名字？还不如之前的斯密斯呢。”老向不愿进入对方的谈话步调，只是一直揶揄他。

“我找你不是官方的接触，只能算是我们私下的交流。”老外盯着老向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好的，艾迪。没问题，艾迪。”老向依旧洗刷着M国老间谍。

参赞艾迪不以为忤，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很普通的智能手机用指纹解锁然后放在桌上：“看。”

向华盛疑惑地拿起手机发现手机并没有电话卡，画面上是一段视频，看起来是无人机拍摄的。数个男人身着战术背心正在一辆大货车四周持枪警戒。镜头拉远，在货车前后各有一辆州警的警车大开着车门。一个货车司机模样的男人正趴在路边，身下似乎有血迹。

“这是什么？”向华盛皱眉问道。

“半年前的一桩劫案，一伙匪徒伪装成州警抢走了运输中的一个设备。”

“多新鲜啊，你们那自由的国度一年几百起持枪抢劫，什么东西值得CIA都出动了？”向华盛不放过任何挖苦的机会。

“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一个科研装置。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警卫。”艾迪叹了口气，对向华盛的话不置可否。

“本不是什么大案，但追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些问题。”艾迪伸手要过手机点了两下又递了过来。屏幕上是一张接一张的照片。

“马修.怀特，M理工的PHD。盖伦.休伯特，真正的州警。凯姆.帕农，律师。。。。。。”他逐一讲解照片上各人的身份，听起来这些人各自之间毫无关系，“找到这些人并不难。但这些人全部暴力拒捕甚至自杀了。”

接下来播放的有两段执法录像验证了艾迪的话。

“本以为是那些扯淡私人宗教或者小派别极端分子，结果奇怪的事情来了。”艾迪喝了一口鸭血粉丝汤，“有两个人的尸检报告和他们之前的健康档案不符。”

“马修的牙医档案和尸体对不上，凯姆年轻的时候打球腿骨上有钢钉，尸体上没有。”说这些话的时候艾迪一直紧盯着老向的眼睛，“这个劫车视频里所有人都是右利手，但是盖伦的同事说他一直是个左撇子。”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向华盛马上想起了老吴所说的相貌完全相同的人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毫无表示。

“听我说完。”艾迪的表情越发慎重，“这件东西通过墨西哥到达智利装船运走。”

向华盛没有说话。

“看最后一张照片。”艾迪用两根手指摸了摸嘴唇，好像是香烟的戒断反应。

向华盛划动手机看到最后一张照片。场景似乎是个热带码头，一个穿着白背心的黄种人侧向镜头看着另外一边。那是老吴的脸。

“不用说，我们知道这不是他。”艾迪轻描淡写的说着指了指照片上男人大臂的纹身，“他叫什么？刘是吗？在东南亚活动过。”

“我不太清楚。”向华盛闭口不谈。

“嗯，都行。反正我们有印象你们有这个人。但这一个。。。。。。”艾迪顿了一下点了点屏幕，“应该不是你我所知的那个人。”

向华盛竭力地保持镇定，但脑子里还是有点乱，主要是搞不清楚这个老特务的意图。“这个我可以留下吗？”他把手机故意拿近自己试探艾迪的反应。“这不行。”艾迪探出手臂拿回手机，向华盛瞥到了他腕上带着一块昂贵的瑞士机械表，上面的时间和日期似乎不正确。

“那你找我干嘛？”向华盛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子。

“你我都有所属组织，组织合作是不可能的。”艾迪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我个人推测这恐怕是一个涉及范围非常广，情况非常严重的阴谋。我想给你提供一点线索，希望你能理解来自我个人的善意和担忧。”

“就这？”向华盛说完话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他警觉地发现桌上的那笼汤包消失了一个！明明之前说话的时候还有4个，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少了一个。

他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亮堂了起来，恐怕刚才谈话间老吴所说的时停已经发生过了。

“具体的我不能说得更细了，我建议你们调查一下S师范。”艾迪没有发现向华盛的异样，非常自然地接上了之前的话题。

“这种事不归我管。”向华盛努力压制住心脏地狂跳，尽量平静地说。

“我只相信你。”艾迪的脸色非常诚恳。

“那我有什么好处？”向华盛故意朝椅子上一靠，“哎~你们待遇挺不错的啊，还带得起这么贵的表。”

“这个？”艾迪举起手腕晃了晃笑了起来，“X宝买的仿品，便宜又好用。”

向华盛一瞬间借机看清了腕表上的时间，距离刚才看到表上显示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毫无疑问，对面这个艾迪有严重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