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另类启蒙

小妞念初中二年级时，每到星期四上午便是劳动课。学生们不是到工厂，就是去离校不远处的虹桥公墓。

学生们到工厂就是帮忙贴贴商标之类的小活，到公墓就是帮忙捡捡散落一地的枯叶。

小妞不仅好奇心重，还胆子不小。她偏偏喜欢有些同学不愿意去还挺害怕的公墓活。

小妞穿插在墓与墓之间的悠悠小径中，有阳光的日子，各墓各姿，各具特色。各种大理石的颜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彩相辉，清晰的碑文似乎也在告诉她，地底下的灵魂也是有过精彩的人生。

小妞在捡枯叶的同时，还不忘一一带看各式各样的碑文。可以说，它也带给小妞人生成长中的另类的启蒙！

又逢一个星期四了，今天的劳动地点又是虹桥公墓。小妞很高兴，这正是她兴趣之所在。班主任分配好了各小组的任务，却把小妞留下了。

小妞挺纳闷的看着班主任，只见班主任和几个公墓的工作人员带上她就直奔一个墓地而去。待小妞看清这块墓地的时候，她心里是颤颤的。

只见一个很讲究的黑色大理石塔型墓碑耸立在眼前，墓柱是四方形的，面面有碑文和照片。

就在老师和他们讲话的同时，小妞便迫不及待地去看碑文，并很快地把内容背诵了下来。这块碑文的内容是这样写的：“你和孩子是我生命的全部,你们给我的幸福是无人可以比拟的，在你们离我而去的同时，我已和你们同行了”。这一面附上的照片，就是一个貌娇少妇怀抱着一个可爱的男孩。少妇的年龄二十三岁，男孩一岁。落款人是她的丈夫。

小妞刚想看第二个面时，老师给她的任务下达了。老师告诉小妞：“今天下午一点是他们一家来落葬的时间，你把他们的这块墓碑从上到下擦干净，并把散落的枯叶和繁草捡干净。”小妞应允后，便着手开始劳动。

此时，小妞的心却被这碑文深深的吸引着，她一边捡草一边看，第二面是少妇一家的生活照。显示着其乐融融，温馨美满。

第三面碑文是：“我的儿子，你离我去了天堂，我只能对着天看你们”。这是

貌娇少妇的婆婆写的。

碑柱的正面就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下面的碑文写到：“媳妇***因患肺结核于1965年2月7号去世。去世三个月后，她的儿子也因肺病夭折了。我的儿子非常的悲痛，在我孙子去世后的第三天，自缢于家中，享年28岁。妈妈***泣立。”

当小妞看完此碑的碑文后，她感到从脊背一直凉到脚下，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凉和伤感。

这时，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凄凉之感沁入心扉。只听见收工的集合哨子在响着，小妞拖着沉沉的脚步集合后便心神不定地回到了家。

小妞在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又犯突发奇想的毛病了，她知道下午的课是数学复习课，对她来说没什么要紧的。

小妞赶紧吃了饭，并约上同班的一个同学就又去到公墓这座碑的地方，候着主家的人来落葬。

果不其然，下午一点钟左右，墓地的工作人员陪着一位老妇人来到了此碑前，只见老妇人泪流满面的朝碑前的照片深深地**，嘴里说着听不清的话语。 此时，雨还一直在下，只见老妇人在墓前走了一圈就离开了。

小妞和同学赶紧地跑回学校，结果，第一节课已差不多下课了。任课老师把小妞和那个同学叫到办公室，一顿训斥，接下来就是坐在办公室写旷课的经过和检查。

此时，小妞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值当的事情，故对自己的旷课行为一点后悔感都没有。她心里却充满了伤感和悲凉，又感到忠贞两字的深深含意。

于是，小妞把自己的想法和感慨都写进检查中并交给了老师。

小妞放学后，她仍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小妞表现出来的的怪异神色，党如娟看着就不对劲便问小妞的事情原委。小妞听到母亲在问她缘由，便再也忍不住哭了。随即把今天旷课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

母亲摸摸小妞的头说道：“这种事你现在不需要懂的太多，今后不能再旷课了”。小妞终于释然了。

岂知第二天，小妞一到学校，就看见自己的检查被贴在公告栏里面，很多同学都在看。小妞难为情地快步躲进了教室，这时一个崇拜她的男生进来对她说：“老师在下面的评语中写着，很有思想的一篇检查，不作旷课处理。”落款：教导处。

后来，老师又告诉小妞，他的母亲是定居比利时的，这次是特地回国来安葬他儿子一家的。很是凄惨。

从此以后，小妞感到老师好象比过去更喜欢她了，而小妞感到自己比同学似乎老成了许多。

另类的启蒙，就有另类的收获。

这个收获就是小妞理解了母亲对父亲的不离不弃，忠诚永远。

1968年9月，学校把小妞分配到上海奉贤五四农场务农。因她时刻牢记妈妈对自己说过得话：“政府叫你到哪里你就到哪里，妈妈出来后会去找你的”。

小妞在出发的前一个晚上，她一个人在整理行李。她把母亲平时给自己做的衣服一一折叠好并放到一个小箱子里，还有她爸爸妈妈的照片。

在这之前，小妞的家已被抄了三次，家里基本上已是空空的了。她自从知道爸爸的事情后，她的恋父情节一直在心中牵挂着。

当时，他们家的里弄里，三日两头有抄家的，有自杀的。故小妞就多了一个心眼，再加上小时候，她玩过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鬼把戏，让她成熟了不少。

小妞把当时留存的不多的旧照，找了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并用胶布把这些个照片贴在自己睡的床板下。

可能是小妞的真心感动了上苍，竟躲过了几次灾难，毫发无损的幸存了下来。总算给自己的人生留下了一个希望！

小妞把这个对自己来说的无价之宝取出放到了一个箱子隔层里。还有就是好心的邻居给她的一些点心什么的。

小妞带着很感激的心情告别了这些热心肠的人们。孤独的踏上了赴农场的路，开始了她不可预知命运的知青生活。

每一天，小妞除了劳动就是一个人躲在帐子里想母亲。母亲给她做的衣服，有时候她会常常拿出来看看。即使已不能穿了，也收拾好了放在箱子里，舍不得丢掉。

小妞想到：“妈妈如果自杀的话，这是我想妈妈的纪念品。”

一天，小妞正在田里干活，只见一农友小跑过来对着她喊道：“蒙蒙，你的上海长途电话。”

小妞一听顿时傻了，呆呆地站在田里双脚挪动不了半寸。边上的一位好农友见状，上前对小妞说道：“蒙蒙，你快去接呀。”

小妞流着泪对她说：“我妈自杀了。”那位农友一头雾水，接着就对她说“你不要瞎三话四。”

当时，小妞的腿是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位农友扶着小妞走到了电话间。

这时，小妞一点都站不起来，骨头都好象没有了。

这位农友就帮着小妞接了电话，小妞蹲在墙角下听着，心是颤的不行，人就像死过去一样。

为什么小妞会第一个想到母亲是自杀了呢？就在此电话来前不久的一个晚上，小妞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告诉她：“你妈妈死了，你到火葬场去领骨灰吧！”小妞哭着去领骨灰了，可是当她报上妈妈的名字时，那个人找了一下花名册，便对她说道：“没有，没有。”

故小妞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中。这时，那位农友笑着跑出来对她说：“是你姐姐打来的，你娘放出来了,昨天是你姐姐到监狱把她接出来的。”

这时，小妞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自她来到农场后,她的健康状况很不好，胃出血两次住进医院。一次患了菌痢抢救回来的，当时抢救设备也不好。

小妞的几个农友一齐求医生一定要救救，说她的母亲还在监狱里呢。医生还是被感动了，经过医生尽力施救才把小妞的命给捡了回来。

事后，那位农友拉着小妞回到了田间。许多好友都过来问怎么样？听说蒙蒙妈妈放出来了，大家都挺高兴的，纷纷出点子去哪买点肉带回去。

她们纷纷借钱给小妞，小妞感到朋友们那真诚的关怀和无私的爱深深地打动着她，她噙着泪花感激不已。

第二天凌晨四点钟，由农友陪小妞到农村的下伸店买了猪肝，猪蹄，搭了奶牛场的车回到了家。

斯时，母亲还没下班，小妞就帮妈妈洗呀涮呀做饭炒菜拾掇着家务活。小妞手在动，可心却无法平静的下来。她的心跳蹦蹦的，浑身的血在沸腾。

她期待着母亲回家。

门开了，只见一个让小妞感到反差很大的母亲出现在眼前。娘俩紧紧地相拥，两人的眼泪都流到一起了。

邻居都看了泪湿湿的。

母亲拉着小妞的手回到了房间，从上看到下，问小妞怎么样？

小妞看到妈妈回来了，顿时又阳光了起来。

小妞告诉妈妈，自己做的那个梦，骨灰没有拿到等等。

党如娟也看出小妞虚弱的身体，她难过的直摇头，一股股泪水便又溢了出来。

小妞安慰妈妈道:“我今后多吃点，就会好的。”她**妈妈的脸庞，不肯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