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父辈荣耀

且说席间群豪说起三大世家重又联手，武林风气当为之一新，无不欢欣鼓舞。燕凤栖向上官一鹤打听起二十年前凤凰岭燕家那场惨案，勾起了上官一鹤对数十年间江湖往事的一段悠悠回思。

只听上官一鹤说道：“若要理清楚二十年前你燕家这场惨案的来龙去脉，便不得不提三十年前我大雄王朝与突瓦族的那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三十年前，北方大漠突瓦族平零老可汗自恃兵精粮足，亲提五万雄兵进犯中州，企图经我卧龙山，踏平金汤寨，攻取凉州城，然后进入关中，逐鹿中原，定鼎天下！我上官家身为大雄世袭镇北将军，经营卧龙山庄近百年，职责就是防备北方异族突起的突瓦部。当时的老庄主上官肃，也就是先父，探知了这个紧急军情，便派人八百里加急上奏朝廷。老皇帝雄威一怒之下决定御驾亲征，亲率大小将领三百、精兵三万，星夜疾驰，要来卧龙山与突瓦部平零老可汗一决雌雄！”

趁着上官一鹤喝茶暂歇的功夫，白雨川也道：“我小时候听家母谈起过这场战争，好像是我们星华岛白家也参与了其中。”

上官一鹤放下茶杯接着道：“不错。当时军情十分紧急，先父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突瓦大军的先锋部队距我卧龙山已经仅有五天路程。而朝廷方面，从收到消息，到朝堂决议，再到整顿军马、调拨粮草、发兵至此，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所以，盘算好了这个时间差，在朝廷大军赶来之前，为策应万全，先父便利用他武林世家的身份，向中原武林广发英雄帖，号召江湖人士前来增援拒敌。此举得到了你们凤凰岭燕家、星华岛白家的积极响应，在三大世家的奔走呼吁下，中原六大门派、五十小门派的豪杰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相助，最后聚集了一千余名武林高手！”

说到此处，老四云侯亦激动地回忆起来：“老夫当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亲眼目睹了这一武林盛况。数十个武林门派、一千多武林高手，齐集卧龙山，这在历史上真是空前绝后之事！当年三大世家的掌门皆是正值壮年，以上官肃老庄主为长，燕子门掌门燕广林，也就是凤栖贤侄的父亲，时年三十五岁，星华岛岛主玲珑夫人也不过三十岁芳龄。三大掌门上阵杀敌，个个一马当先，一千武林豪杰无不以一当十，力战之下，终于全歼了突瓦大军的五千先锋部队！”

上官一鹤叹了口气接着道：“那是我们中原武林最团结、最辉煌的时刻！突瓦大军被当头一棒挫了锐气，便扎住营盘，不敢再贸然前进，只等我朝廷主力大军一到，再决一死战。数日后，老皇帝雄威率领朝廷一万麒麟军、一万猛虎军、一万飞鹰军，共是三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而来，他闻听战报后大喜过望，当时便立即口谕嘉奖众豪杰，并封三大世家掌门为‘御赐掌门’。但老皇帝雄威是好大喜功之人，欢喜之间，便有了轻敌之意。因我一千人全歼敌方五千人马，他便认为突瓦大军不过乌合之众而已，不堪一击。于是他不等三思厚虑，也未升帐与众将商议，便挥师轻进，亲率一万麒麟军直取突瓦平零老可汗的中军大营！孰料那平零老可汗是只狡猾的老狐狸，他借机佯败十数阵，将老皇帝引诱进了百里之外恶狼谷的伏击圈中！”

上官晚歌插话道：“这老皇帝真是糊涂之人，这么容易就上了当，掉进了敌人的圈套里。”

上官一鹤斥道：“你这娃娃，不知轻重，皇帝之圣名，岂是可以容你随意点评的？”

上官晚歌吐吐舌头做个鬼脸，小声自言自语道：“你刚才不也说他好大喜功么……”

上官一鹤只当没有听见，继续说道：“那平零老可汗将老皇帝雄威引入恶狼谷后，便命三万重兵封锁了前后谷口。这恶狼谷是两头细窄、中间宽阔的的梭子形状，可谓易守难攻。众将急率猛虎、飞鹰两军前来营救，却始终冲不破敌军的重兵防御！一连三日，突瓦军却是只围不攻，企图把老皇帝雄威和一万麒麟军困死在恶狼谷中。形势万分危急，众将一筹莫展，眼看老皇帝和一万军马不是被活活饿死，也要被活活渴死。关键时刻，燕子门掌门燕广林挺身而出，他手提那把祖传的天意宝剑，率领燕子门十九大弟子，亲冒矢石，飞身杀入敌军阵中！这十九大弟子个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好汉，奋死力战，阵亡十人，助燕广林杀出一条血路！燕广林凭借‘飞燕十九剑’剑法，以迅雷之势奇袭敌军主将，九死一生，亲手将突瓦军主将斩落马下！由此，突瓦大军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众将趁机指挥猛虎、飞鹰二军大力猛攻，终于在突瓦大军的铜墙铁壁上撕开一个豁口！老皇帝雄威也趁势率麒麟军发起反攻，燕广林与剩下的九大弟子护卫在老皇帝左右，乱军之中保护老皇帝且战且退，最后杀出重围，九大弟子又折损三人！麒麟、猛虎、飞鹰三军合力掩杀，又有一千武林高手相助，此战最终反败为胜，重创突瓦大军，斩敌军主力首级两万有余！突瓦经此一役国力大衰，平零老可汗逃归大漠，不到五年光景便郁郁而终了。老皇帝死里逃生，事后论功行赏，又钦封凤凰岭燕子门为‘天下第一门派’！”

白雨川常年置身军旅，对于战场厮杀之凶险感同身受，听到这里自然是感慨良多：“燕老前辈豪气干云，真不愧是一代宗师！大丈夫正应当如他一般，手提三尺剑，为国家立不世之功！”

云侯也感触道：“老夫当年能与广林大哥并肩作战，真是一生的光荣。”

孰料上官一鹤又是一叹：“所谓功高震主，有时候功劳太大、锋芒毕露，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燕家正是因此招来了祸端。”

燕凤栖听到这关键之处，便道：“当年事况如何，有劳上官世伯详实相告。”

上官一鹤便接着道：“广林兄斩将立功、虎胆救主的事迹不胫而走，在江湖、在民间广为流传，十年之间，燕家之荣耀、之威望可谓登峰造极。可惜好景不长，此战之后十年，也就是距此二十年前，老皇帝身边的大内侍卫总领向老皇帝进了谗言，大意是说，三大世家及各派武林人士自战场立功之后，无不恃功而骄，尤其是凤凰岭燕家，最为飞扬跋扈。江湖豪杰以武乱禁，这已经是国家社会治安的巨大隐患。最为关键的一点是，那燕广林能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万一哪一天心血来潮，要造皇帝的反，那么杀入皇宫取皇帝首级岂不也是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不得不说，老皇帝雄威晚年疑心甚重，最后这一点恰好戳中他的痛处，他日思夜想，不除燕家，他便寝食难安。于是他先是大张旗鼓地命令钦差持天子诏书和十坛御酒赴凤凰岭慰劳，在那御酒之中掺入了大内密药‘散功散’。燕广林和燕氏族人对老皇帝和朝廷不曾有丝毫防备之心，待他们尽皆饮了御酒，药力发作，功力散尽，老皇帝又密令那大内侍卫总领率五百大内侍卫，伪装成燕子门仇敌，一夜之间将燕氏一族阖家灭门！可怜广林兄一世豪杰，当时功力尽失，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惨死！后来，参与其中作案的一名大内侍卫曾被老夫搭救，酒后失言，吐露了事情经过，老夫因此得知真相如此，但他始终不肯说出那大内侍卫总领的姓名。老夫虽然身为朝廷世袭将军，世受皇恩，但每念及此事，也觉那老皇帝实在昏聩，深为广林兄及燕氏一门感到不平！”

燕凤栖听到这里，已是热泪横流：“怪不得母亲临终前叮嘱，让我务必取回我燕子门祖传的天意宝剑，原来这剑上有我父亲和族人无尽的鲜血和无上的荣耀！”他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诛杀大雄皇帝——不管现任皇帝是不是雄威，必要报这血海冤仇！

白雨川却道：“燕子门被灭，不知这天意宝剑如何流落上官家，我星华岛白家又与此事有何关联？”

上官一鹤道：“那大内侍卫总领怂恿老皇帝灭了燕家，仍觉不足，又重提江湖人士以武乱禁之事，力谏朝廷应该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削弱武林，免生后顾之忧。于是老皇帝便与此人定下计策，于皇宫之内摆下‘武林盛宴’，邀请武林各门派掌门人至皇宫赴宴，言说是要重表昔日大破突瓦敌军之功劳。众掌门不知是计，各自欣然赴宴，谁知酒未喝到三巡，五百大内侍卫突然涌出，将众掌门团团围住。老皇帝逼迫他们交出本门祖传秘籍或独门兵器，以示忠心于朝廷。众掌门尽皆哗然，群情激愤，于是五百大内侍卫动手，先格杀五六人。众掌门皆是孤身赴宴，未带一兵一卒，当此之时，为求全性命，只好屈从，数十门派掌门都交出了秘籍和兵器，得以生还。只有六大门派掌门不甘心为朝廷所制，拒不服从老皇帝的旨意。老皇帝一怒之下将这六大掌门下了死牢，终生囚禁，时至今日，仍在关押之中。我卧龙山上官家身负皇职，老皇帝自然另眼相待，未曾为难。至于你星华岛白家，玲珑夫人虽是女流之辈，却巾帼不让须眉，是个烈性女子。她提出，交出本门秘籍‘山海图’不是不可以，但要将之寄付于一个朝廷和武林都十分信赖的中立之家，并定好期限为二十年，二十年后本门后人可以索回，不然她宁愿把这秘籍毁掉，然后与老皇帝同归于尽！老皇帝权衡之后便答应下来，但条件是你们白家必须撤除在中原的所有势力，退守星华岛，并发誓在二十年内不得踏足中原！因此便有了这二十年之约。朝廷和武林选定了我上官家为中立势力，命我卧龙山庄修建了‘止戈库’，于是江湖各门派的神兵便都寄存于这里，其中便包括了燕子门的天意宝剑。不过，在交接之时，老皇帝命人做了手脚，把你们白家的‘山海图’私自拿去，所以贵派秘籍不在此处。”

云侯听罢冷冷一笑：“我看当年这老皇帝并不糊涂，所谓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如此作为，真是让天下义士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