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枪小裴

上官无恨的棋艺得自“天下第一棋师”奕奕大师的亲传，若论棋技，天下难有对手。可是他的胸襟抱负绝不在这小小的棋盘之上！

自从上次朱略对他一番游说和计议之后，上官无恨便日思夜想，如何利用突瓦族大举入侵这个大好时机一举实现自己的雄心壮志。借朱略之力除掉义父上官一鹤一家并非难事，棘手的是，上官家在中原武林的势力根深蒂固，如何才能让上官一鹤等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而自己又可以把杀人嫌疑撇得一干二净，以免惹火烧身呢？一旦考虑不周，事情败露，自己背负了杀父的骂名，那么休要谈领导中原武林了，只怕自己将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后来燕凤栖和白雨川的出现使无恨灵机一动。这二人同样是三大世家的后人，而且文韬武略不在无恨之下，这二人如此完美无缺地优秀，使得上官无恨颇为嫉妒。所谓无毒不丈夫，妒火中烧，一条毒计自无恨心中油然而生：使自己脱清干系的最好办法就是——嫁祸于人！

上官无恨胸中已有三分谋划，但他心中尚有的一丝良知总让他为自己的狠毒感到惴惴不安。但他越想越觉得义父上官一鹤及众位叔伯对这燕、白二人都是青眼有加，这真是过分抬举他们。特别是刚才，义父上官一鹤居然弹奏了一曲《高山流水》，这分明是将燕凤栖引为了知己且有相见恨晚之意！于是，无恨心中熊熊燃烧的妒火压过了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良知，他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未来的中原武林，绝不能仅是燕凤栖、白雨川二人的天下，也应该有而且必须有我上官无恨的一席之地！我，要做中原武林的王者！

如此看来，一盘棋局厮杀的胜败又算得了什么呢？适才对弈之时，无恨胸中谋划更为成熟——让燕凤栖赢下这局棋，放他过去这一关，这正是他谋划中的第一步！

天机是什么？这就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燕凤栖赢了这棋，起身揖道：“承让了，无恨公子的棋术真是深不可测，上官世伯的琴曲更是百转千回，山、河、日、月包含其中，晚辈从中获得些许灵感，才勉强与无恨公子一战，晚辈一时侥幸，反败为胜，论棋艺，还是无恨公子技高一筹。”

上官一鹤赞道：“贤侄有所不知，无恨的棋艺已是举世无双，你能胜过他，想来正是契合了天意。看来你燕家的天意宝剑，今日必能物归原主了。你既胜了，继续向前闯关去吧！”

燕凤栖执剑揖别，继续向前走去。他离成功已经不远，却也很远。最后一关是巧手苏家苏鲁班的得意之作——“九死一生大阵”。江湖传言万分凶险——那不是九死一生，而是十死无生！若马失前蹄于此，便是功亏一篑了。虽然听起来这般艰难，燕凤栖的信心仍十分坚定——管他死死生生，成功就在眼前，若是知难而退，岂不叫人笑掉大牙！或生或死，过后才知道！

燕凤栖渐渐走远，上官一鹤这才疑惑问道：“恨儿，你的棋艺得自奕奕大师真传，老夫的棋艺虽是炉火纯青，也自认难以及得上你，今日你却为何一着不慎，功败垂成？”

上官无恨一边轻摇纸扇，一边娓娓说道：“父亲，若论棋艺，燕少侠比我岂止稍逊一筹，但他却能随着您的琴声音律而变换棋兵阵法，时而出没深山，时而顺流而下，有时又能对阵而持，变幻莫测，我步步紧逼，本已将他重重包围，岂料一时轻敌，他最后一子占据天元，宛如天兵天将突如其来，竟成首尾相衔之势，我一时措手不及，只得认输。或许，这真的就是天意使然吧，我这是输天一子。”

其实，若不是他有意放弃天元之位，燕凤栖又岂能轻易取胜？小小一子之间，却隐藏着一个惊天阴谋！上官无恨这一番掩饰，就像当年刘备以惊雷之声掩盖落箸之失一样，把成败归于天意，倒真是把上官一鹤给瞒了过去。

无恨手摇白纸扇，又微微笑道：“进一步讲，如果我真的赢了燕少侠，把他阻拦在这一关的话，父亲您说，树林里那个丫头难道会轻易饶了我？”。

“哦？”上官一鹤瞅一瞅前边那片林子，“是谁藏在那里，还不快给我出来！”

上官一鹤的话音落了片刻，才自那树林中款款走出一个妙龄女子。他一看，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掌上明珠——上官晚歌，于是问道：“你这丫头，鬼鬼祟祟地藏在林子里做什么？”

上官晚歌咯咯一笑道：“我嘛，嘿嘿，恰巧路过。”

上官无恨摇着白纸扇笑道：“看来，小晚刚才在夺命木屋那里奋不顾身的相救，也是恰巧路过喽？”

上官晚歌翻个白眼，然后娇嗔道：“大兄，你不说话，我可没把你当哑人哟。”

上官一鹤听无恨话里有话，又看女儿脸上泛起了娇羞的红晕，顿时便明白了三分，愣了片刻，然后哈哈大笑：“哈哈哈，原来你这鬼灵精的丫头片子是动了凡心呀！嗯，燕凤栖这小子相貌堂堂，文武全才，德行也很是端正，确实配得上我的宝贝闺女，哈哈哈！”

上官晚歌听父亲将这女儿家的心事说破，觉得有些难为情，便轻轻把脚一跺，嘴硬到：“哼，你们俩，一个为老不尊，一个为兄不尊，我才没有看上那个傻小子呢！”

上官无恨见上官晚歌脸皮薄，不肯承认，便故意戏耍道：“小晚说得极是，那小子傻乎乎的，虽有些本事，也于我上官家有恩，但若是谈婚论嫁，关系到小晚的终生幸福，还真是要慎之又慎呢。筵席间我听白雨川说起，他有个亲妹妹，名字叫做白琉霜，年方二八，正是花样年华，人也长得灵秀俊美，将来是要继承玲珑夫人星华岛岛主之位的。我看，她与燕凤栖倒很是般配。”

上官一鹤也接着玩笑道：“嗯，如此说来，确实门当户对。改日就由老夫做个牵线的月老，和那白家贤侄好好说上一说，尽力撮合成这门亲事吧。”

上官晚歌又是一声娇嗔：“你们两个刚才为长不尊，现在看来，真是两个老保守、老顽固！”

上官一鹤故作委屈道：“我们如何便是老保守、老顽固了，此话从何说起？真是冤得很哟。”

上官晚歌道：“燕凤栖那傻小子和那白什么霜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你们怎么就能断定他们两个可以情投意合？你们硬生生地要把他们两个强扭在一起，这不是拉郎配么？这还算不上老保守、老顽固？”

上官一鹤和上官无恨闻言，看着上官晚歌着急生气的模样，不禁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上官晚歌这才意识到他们俩是在捉弄自己，她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就像西边天上那轮红彤彤的太阳。

就在他们三人说笑的时候，在那片树林里，有一个年轻人将右手长枪紧紧抓牢，将左手拳头攥得吱吱作响。这个年轻人，就是一直追随在上官晚歌左右的神枪小裴——裴遗爱！

裴遗爱之所以被称为“神枪小裴”，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过十八岁的年纪，比上官晚歌要小上一岁；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擅使一杆长枪，他的枪法得自于上官一鹤的亲身传授，他自小练枪十分刻苦努力，十五岁时枪法已经出神入化，故有“小神枪”的美名。

若要论起神枪小裴的身世来，他也算得上是一个苦命之人。他的父亲，乃是十八年前赫赫有名的铁面御史裴炎公裴大人。

当时的老皇帝雄威晚年昏聩，十分宠信他的同胞兄弟雄尊，不仅将朝堂一应大小事务全都委托给雄尊处理，而且将雄尊封为位居皇帝一人之下、三公九卿之上的“坤王”！坤王雄尊权势熏天，但心术不正，他暗中培植党羽亲信，势力遍及朝野。若非吏部尚书卢可任和左都御史裴炎公等一班清流大臣支撑朝局、与之抗衡，恐怕现在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雄威的亲儿子雄煌，而是他坤王雄尊了！

雄尊窃威弄权，一众臣僚趋炎附势，遂至朝纲不振。某日，身为左都御史的裴炎公实在是忍无可忍，于是在朝堂之上直言进谏，历数坤王雄尊十大罪状，力劝老皇帝削弱雄尊之权，澄清吏治。没想到，他却被雄尊反咬一口！

雄尊诬陷他通敌谋反，并当场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伪证，一众阿谀的臣僚随声附和，一齐指控裴炎公图谋不轨！卢可任等一班清流据理力争，奈何老皇帝偏偏独信雄尊之言，因给裴炎公说情而被牵连者，被当场贬斥数人！

最终，裴炎公被老皇帝雄威以谋逆的罪名枭首示众、诛灭三族！卢可任等一班清流费尽心思、几经周折，才终于在刀口之下救了裴炎公的一点血脉。为了保护裴家这点仅存的香火，卢可任便联络了远在北地的卧龙山庄，希望将这个只有五个月大的婴孩偷偷寄送到上官家来抚养，以免被雄尊查出并灭口。上官一鹤对裴炎公的刚直不阿、铁面忠心十分景仰，便欣然收留了这个婴孩。这个男婴大难不死，上官一鹤觉得是上天垂怜，便给他起名叫做“遗爱”。

裴遗爱自小便和上官一鹤的女儿上官晚歌一起长大。那时，上官一鹤眼见年龄稍大些的义子上官无恨身负戾气，便把他托付给“天下第一棋师”奕奕大师学习棋艺和“折扇神功”，希冀能以棋、扇之艺来陶冶无恨的性情，化解掉他身上的戾气。又见女儿上官晚歌和裴遗爱十分聪慧，便把他二人留在身边亲自调教。上官一鹤给他们二人请了北地最为博学的经学大师来教授他们经史子集，又把祖传的寒冰神功演化为一套剑法和一套枪法，将寒冰剑法传授给了女儿上官晚歌，将寒冰枪法传授给了裴遗爱。

所以，从文课到武功，裴遗爱和上官晚歌二人从小到大都是一起学、一起练，真可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上官晚歌自小偏喜欢女扮男装，扮成俊朗男子的模样，十五岁之前，二人是和泥巴长大的玩伴，彼此之间的感情都是哥们义气、兄弟情谊。可是十五岁之后，二人便都是情窦初开了，裴遗爱对上官晚歌的情谊，已经不是单纯的发小之间的友情了，而是日久生情——生得是男女之情！上官晚歌呢？虽然她对于裴遗爱的这份感情有所察觉，但她却是心非所属。因此，纵然裴遗爱整日粘着她形影不离，她却自始至终都是把裴遗爱当做弟弟来看待的。

裴遗爱对这份感情是有着十万分的执着的，他绝不肯放弃。毕竟，陷入爱河的人，是疯狂的，是无法自拔的。

因之，当他看到上官晚歌的一颗女儿心归属了燕凤栖，他怎么能不伤心？当他听到上官一鹤和上官无恨拿上官晚歌与燕凤栖之事来说笑时，他怎么能不心痛？

此时他的心仿佛在滴血。他的血似乎变成了凉的，比那寒冰枪法还要寒凉。他握紧了手中长枪，一个邪恶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要是燕凤栖在前面的“九死一生大阵”之中失手身亡那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