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富贵险求

就在裴遗爱思绪纷乱、上官一鹤与无恨和晚歌犹在说笑之际，突然一个斥候兵急匆匆地赶来向上官一鹤汇报：“启禀庄主，突瓦部由天可汗亲率十万大军进犯中州，左部先锋可可浑率领的一万先锋铁骑已到卧龙山三百里之外，距此不到两日路程！”

“来得好快！”上官一鹤倏地脸色一变，问道，“朝廷方面有消息吗？援军走到哪里了？”

那斥候兵答道：“白将军已回金汤寨，说是要把剩下的三千兵马全部调来，明日下午便可率军赶回。朝廷调拨的十万救援大军已到凉州城，第一批五万人马，最快一日后可达金汤寨，两日后才能赶到卧龙山！”

上官一鹤又问道：“可知何人统兵？”

斥候兵回道：“统兵大帅乃是坤王雄尊！”

上官一鹤心头一寒，捋着三缕长髯暗自寻思道：老皇帝晚年昏聩，养虎为患，这小皇帝怎么也如此昏庸？如此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岂能交付给那奸王雄尊？即便雄尊击退了强敌，那么他手握十万重兵，岂不是对皇帝极大的不利？

他百思不得其解，忽然灵光一闪，又继续问道：“皇帝派何人督镇凉州？十万大军是不是由坤王一人统领？”

斥候兵又答道：“陛下钦命太尉卢可任大人为西北道行军大总管兼凉州都督，掌管五万兵马，坐镇凉州，调拨粮草，以为后援。坤王所统领的驰援金汤寨及卧龙山的兵马，只有五万人！”

上官一鹤长舒一口气，眉头稍展，心想道：原来如此，这就通了！我刚才以为这小皇帝是无能之辈，没想到他有如此高明的政治手腕，真是错怪他了。吾主圣明，朝廷无忧矣！

想到这里，上官一鹤命令道：“如此要紧之事，怎不早说？如若再有误报，定斩不饶！再探！”

斥候兵得令退下，上官一鹤脸色凝重，对上官无恨吩咐道：“走吧，军情紧急，你我分别再到西、北二门巡视一番，布置一下防御事宜！”临走时，又转身对上官晚歌道：“疯丫头，行事注意些，切莫误了燕少侠取剑的大事！”

上官无恨领命向西门走去，行不片刻，估摸着上官一鹤已然向北门走远，便停住脚步，又往树林这边折返回来。他疾步钻入树林，突然就冷不防地出现在裴遗爱身后！

裴遗爱正在胡思乱想着上官晚歌与燕凤栖之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只铁拳将那旁边的树干捶得树皮脱落、凌乱不堪，忽觉背后有异，急忙下意识地把手中长枪一抖，转身刺出一记“回马枪”！

上官无恨见裴遗爱寒枪刺来，忙侧身躲开一枪，又顺势把白纸扇一挥，便将裴遗爱的枪头按在了扇子下面！

此时裴遗爱已经转过身来，见来者是无恨公子，不禁一愣。

上官无恨用手中纸扇将裴遗爱的长枪扶起，微微笑道：“裴小弟，你不去找我那晚歌妹子玩耍，为何一个人在这里捶胸顿足、唉声叹气？难道是小晚欺负你了？她那大小姐脾气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与父亲亦时常说教她。你俩自小一起长大，万事你多包容些便是。若是她做得实在过分，自有无恨大哥来替你做主。”

原来上官无恨已观察多时，发现裴遗爱对上官晚歌用情至深，北门厮杀时，他不惜以命相随，他甚至愿意陪着上官晚歌共同赴死；自从燕凤栖出现之后，裴遗爱便整日闷闷不乐——似乎那燕凤栖扮演了横刀夺爱的角色，这让小裴心中不爽，醋海翻波了！

算计到这里，无恨便决定利用这纷乱的感情因素，趁机拉拢裴遗爱，使他背离上官家、为其所用！

裴遗爱收起长枪，闻听无恨所问，生怕他知道了自己心事，便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无恨大哥……呃……小晚么，她很好，她……她并没有欺负我，我……我不过是练枪之时偶遇困境，一时突破不了玄关，徒自烦恼而已，并不关小晚的事。”

上官无恨耳听裴遗爱想含糊其辞地糊弄过去，岂肯放过？不依不饶道：“奥，原来是这样。若论枪法，无恨大哥我不是很精通，这可就帮不了你了。不过，我听小晚说，那燕子门的燕凤栖少侠不仅剑法精绝，而且对于枪法也颇有研究。一日来小晚常跟在燕少侠左右，于剑法枪法上时时切磋请教，武功精进不少呢。依我看，你不妨让小晚替你说一说，请那燕少侠给你指点一二，想来对你必定是大有裨益。你与小晚的关系非同一般，我想她是一定会帮你这个忙的。”

裴遗爱本就因燕凤栖而心中郁闷，怏怏不乐，被上官无恨三言两语这一挑拨，登时怒从中来：“燕凤栖？哼，不要跟我提起这个名字！我讨厌他！”

上官无恨见醋坛子已被打翻，小裴心中已被撕开伤口，正是往上撒盐的时候，便趁热打铁、继续添油加醋道：“哦？裴小弟，你怎么对燕少侠有这么大的怨气？小晚待他如知己，他也应该是你的朋友呀！”

裴遗爱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此时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把手中长枪一抖，疯狂地舞将起来：“燕凤栖！哼！姓燕的，我要杀了你！”一杆长枪被他耍得虎虎生风，转眼之间，树林中的的大小树木已被他搠翻了二十几棵！

小裴将胸中怨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这才稍稍恢复了平静。他握着长枪的手犹在不住地颤抖，脸上肌肉绷得发紧，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上官无恨见状却是一声大笑：“哈哈哈！好！这才是我卧龙山庄的好男儿！”

裴遗爱拿冷眼瞪向上官无恨道：“无恨，你这是何意？你是在取笑于我吗？”

上官无恨轻摇白纸扇，笑着解释道：“哎哎，裴小弟切莫误会与我。实不相瞒，我对那燕凤栖也是早就已经看不顺眼了！我家晚歌小妹自小与你交好，近年来，你对小晚的情谊，无恨大哥都是看在眼里，男女之事，天地伦常，这你不必讳言。咱们三人共同生长于卧龙山庄，可算自家人，你对小晚的好，我自是知根知底，所以对于你俩的事，无恨大哥我当然一百个赞同。那燕凤栖虽是对我们卧龙山庄有恩，但毕竟是外人，他把小晚弄得五迷三道，这分明是横插一刀、夺你所爱嘛。无恨我身为大哥，岂能坐视不理，将我这宝贝小妹便宜了那个姓燕的外人？”

“所以呢？”

“所以无恨大哥我要帮你一把。”

“你想怎么帮我？”

“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杀了燕凤栖！”

裴遗爱闻言却是把长枪往地上狠狠地一插，冷冷地道：“哼！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来多管闲事！我警告你，你如果胆敢插手，我就连你一起杀了！”

上官无恨知道，今日的话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裴遗爱为情所困，已失去理智，经自己一番煽动，他的一腔怒火已经被点燃，只不过眼下火候未到，再多言只怕适得其反。待时机一到，再给他添一把柴火，必能使他反叛上官一鹤，得心应手地为我所用！

于是上官无恨把纸扇一收，叹口气道：“也罢，裴小弟果然是条血性汉子，大哥我没有看错你。你呀，自求多福，好自为之吧。”言罢他转身就走，扬长而去，留下裴遗爱兀自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西天的红日把云彩涂抹上金黄色的铠甲，朵朵流云，仿佛是天兵天将举着火把在天空中厮杀。

大地也是金灿灿的。上官无恨迎着落日向西门缓缓走去，夕阳的余晖投射下来，使他在身后的大地上拖起一个长长的影子。他三步两步来到西门，简单巡视一番，向守卫兵士交待了几句“专心把守”之类的话，便转回了自己的院子。

房间外面站着两个仆从守护，打更的跛脚妇人敲着梆子在院子周围转来转去。这三个人，都是无恨的心腹。那两个仆从，一个叫做齐七七，一个叫做吴是非，那打更的跛脚妇人叫做杜婆，三人都是无恨一手擢拔，自然对无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门外不时传来杜婆的几声梆子声响，无恨在房间内坐卧不定，来回踱步间，摇着扇子低头沉思想道：眼下突瓦大军将至，上官家的高手七零八落，正是发起变乱、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关键是，自己究竟要不要走这一步险棋呢？干还是不干，是时候下决心做一个最终的决定了！

——义父待他不薄，一想到这里，无恨就犹豫不决，做这件狠事真让他有些于心不忍。往事历历在目，他望着窗外绚烂的晚霞，脑海中过往的情景一幕幕涌现出来：当年他流浪街头，冰雪寒冬之际，他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义父见他如此可怜，立刻把自己的裘衣大氅脱下来裹在他的身上，又把他带回卧龙山庄收为义子，并寻了天下第一棋师奕奕大师传授给他无上的棋艺和折扇神功，这真是天大的恩情呀……

夜幕渐渐拉开，月亮升在了半空，三五粒星斗在夜空里闪耀着点点光辉。一阵凉风吹进窗来，吹得无恨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把无恨的思绪吹乱了，他望着那三五寒星，眼神突然变换，变得竟如秋水一般寒凉了……

——义父对自己不薄，这不假，可是，他为什么不把他的寒冰神功传授给我，反而要寻外人教我武功呢？他的亲生女儿上官晚歌，还有那个“乱臣的贼子”裴遗爱，可是都得到了他的倾囊相授呀！再说他那新生的小儿子，给他起名叫做“上官承业”，难道真是要让他来继承庄主之位么？说到底，义父，哼，上官一鹤还是把我当成了外人呀！亦或是他觉得我出身卑贱，不配学他上官世家的寒冰功法，更不配继承他上官世家的庄主之位？嘿！朱不笑说得对，人，终究还是得靠自己的！心不狠，手不辣，能成什么气候？富贵，险中求！何况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此乃苍天助我！此时不反，岂不是辜负了上苍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