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斩草除根

上官无恨吩咐完毕，踱步走出厅来——嘿，发号施令的感觉真好！这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权力!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儿！他想，等将来做了突瓦族右部先锋大将，辅佐大汗平定天下，封侯拜爵，手握更多更大生杀予夺的权力之时，那该是何等的舒爽！

他想着想着，便回想到刚才云侯所言“承业也有继承庄主之位的权利”云云，心中思量道：那上官承业虽是婴儿，但毕竟是上官一鹤的亲生儿子，万一哪天事情败露，众人重又推举他做庄主，那岂非大大的不妙？再者说，十几年后，这小子若知道了真相，必定会找自己报仇！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现在若是斩草不除根，将来肯定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手摇纸扇快步向山庄东边的内院走去。

此时天已拂晓，幽蓝色的天空之下，地平线泛出了一道浓郁的金黄色。把守山庄内院的家将上官虎虎伸了一个懒腰，一夜没有合眼的他，此刻已是哈欠连连，向左右交待两声后，他准备回房间睡个早觉。

这内院深居山庄东侧，乃是上官家眷属所居住的山庄禁地，内院总领一职，向来由上官虎虎这个亲信家将担任，入口设一座黑铁闸门，除了上官家的族人外，任何外姓人均是无故不得入内。当然，今天晚上是个例外，因为上官一鹤的小儿子承业尚未满月，庄内的叶郎中不得不住在内院里随时候命，而二金刚太平伤重，也须医士诊治，所以便也安排太平在内院住下，以便随时医治照料。

上官一族阖家老小都住在这内院之中，他上官虎虎岂敢大意？这一夜，议事厅和月牙谷连生变故，搅得鸡犬不宁，他把守的这内院幽居一隅，消息不畅，倒是落得清净。他转身刚要离岗，却远远地看见大公子上官无恨步履匆匆朝内院走来。

待无恨走近，上官虎虎寒暄招呼道：“公子，今日起得这般早呀！”

上官无恨招手道：“二虎叔，您老又是一夜未眠呐，真是辛苦您了。我昨日御敌之时，不慎受了些皮外之伤，本以为无碍，不想夜里伤口却化脓了。深夜不便前来打搅，这不今日特意起得早些，赶紧过来让叶郎中给我瞧瞧。”

上官虎虎道：“伤口化脓，可不是小事情，你快些进去让叶郎中给你诊治吧。”边说便挥手让守卒打开闸门，放上官无恨进入了内院。

不过令上官虎虎没有想到的是，上官无恨并没有去找叶郎中，而是直奔上官承业的房间而去！

房门是紧闭的，上官无恨大力推开，大步而入。

那上官一鹤新娶的小妾——上官承业的母亲此时正躺在床上，倚着靠枕给孩子哺奶，见上官无恨突然闯入，一时间吓得惊慌失措，大叫一声，抱着孩子蜷缩着退向了床的内角。

上官无恨转身关好房门，自腰间摸出两枚金镖，笑道：“阿母莫慌，连日来我忙于战事，自承业小弟出生以来，我还没有送他一份见面礼呢，真是失礼失礼。今番小儿特意送来两枚金镖，权作补偿，还请阿母勿怪。”

——尽管那小妾要比无恨小了两岁，上官无恨还是按照辈分恭敬地叫了一声“阿母”，只是不知这份恭敬，是一种真诚的尊重，还是带有戏谑的意味？

那小妾此时被眼前这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年轻英俊的“儿子”叫了一声“阿母”，惊慌之余，又多了一分羞赧，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低着头，竭力掩饰自己已经羞得绯红的脸颊。

上官无恨笑道：“阿母不接我这两枚金镖，难道是嫌我这礼物不够重、情意不够深么？”他说着说着，那戏谑地笑容突然变作一种冷笑：“阿母你不接，我只好丢过去了，万一伤了阿母和承业小弟，阿母可不要怪我手重！”

那小妾听这话味道不对，抬头看时，一枚金镖正好飞来，不偏不倚，正中她的眉心！

这个无辜的女子登时香消玉殒。她向后倒在床上，双手仍旧把孩子紧紧地抱在怀中。上官承业似乎是被抱得太紧，突然“哇哇”地哭个不止。

上官无恨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泪光。

——他三岁便没了爹娘，他在市井中靠流浪和乞讨才存活下来。他自小受够了欺侮和白眼，也尝尽了寒冷和饥饿。他从不知道母爱是什么，也从没得到过母爱。

但眼前这一幕母子情深，使他的内心深处好似燃起了一束小小的火苗，那冰冷的灵魂忽然被一丝温暖所颤动。但这温暖转瞬即逝，这颤动没有成为感动，这火苗也没有焚化他的冰冷，反而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最终燃烧成妒火，燃烧出妒恨。他因这份妒恨，更加冰冷起来——冰与火的交融，使他的内心受到了更大的创伤。

他回想起幼年的不堪经历，他怨恨苍天为什么让他得不到母爱，他想起了他在幼年时就立下的远大志向——自己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做大富大贵、权势熏天的大人物！一定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些给过他羞辱的人，他要反过来奉还给他们十倍百倍千倍的报复！

人们常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上官无恨绝不是君子。他做了十几年的伪君子，他现在要光明正大地做一个真小人。现在，任何人，只要是阻挠他实现他的理想，威胁到他得之不易的庄主之位，他都要绝不留情的铲除掉！因为他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不能心慈手软！

于是上官无恨使劲捏了捏手中剩下的一枚金镖，冷冷地道：“你们母子本没有错，错就错在嫁错了郎君，生错了时辰。”言罢，他把手一扬，第二枚金镖带着冷冰冰的杀气，狠狠地飞向了上官承业！

这本是致命的一击。

除掉这一妇一孺，简直是易如反掌。

但易如反掌的事，却总是不那么容易办到。

镖至半途，一把长剑忽然就横亘过来，然后是优雅地一挑！

金镖飞得快，但剑挑得更快。

剑到，金镖飞迸！

上官无恨看时，原来是四大金刚中的二金刚“太阴剑”太平——看来是上官承业的啼哭声引来了这个伤病号。

太平长剑一抖，猿臂轻伸，把上官承业揽入怀中。他轻轻咳嗽一声，斜眼道：“无恨，这小夫人虽不是你的亲娘，但也算你的母辈，你如此心狠手辣，原来是个人面兽心之徒。”

上官无恨的眉头先是一紧，瞬间又展眉而笑：“平二叔你来了就好，适才有刺客要暗杀阿母和承业小弟，晚辈也是晚来了一步，阿母已经惨遭毒手…”

太平冷笑道：“公子敢做却不敢当，看来也难成大事。”

上官无恨知道无法瞒过太平，便把扇子轻轻一摇，索性摊牌道：“平二叔可愿与晚辈一起做成大事？”

太平剧烈地咳嗽一声，使劲地啐了一口浓痰：“老夫可没吃熊心豹子胆，也不想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老夫只想弄清楚眼前这件事，你，为何下此毒手？”

一阵山风吹进屋里来，将窗边的布幔吹弄得张牙舞爪。

上官无恨的手中已经悄悄按下三只金镖。他明白，太平不死，必然要坏了自己大事。他也知道，太平虽然剑法绝伦，但其刚刚在大战中受了重创，料想应该不是那么难以对付。

所以上官无恨只等太平再一次剧烈的咳嗽——那应是格杀他的最佳时机！

这时，一阵风正中下怀地吹进窗来，太平又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手臂随之上下颤动，他手中的长剑也随着他颤抖的手臂而不住地晃动，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那只苍老无力的手。

机不可失！先发者制人！

上官无恨运起了十足的功力，三只金镖自他手中弹射而出，分打太平上、中、下三路要害！

在上官无恨看来，这本是万无一失的一击。

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还是低估了太平。

太平绝不是凭一声咳嗽就可以被轻易击败的人，他“一剑十三气、夺命在九铢”的绝技岂是浪得虚名？他不过是外松内紧、欲擒故纵而已。见上官无恨出招，太平浅浅一笑，道：“若论用暗器伤人，你这娃娃怕是还嫩得很哟！”言语间，衣袖一晃，只见三枚铜钱激射而出，电光火石之间，将那三枚飞旋而至的金镖皆是削成了均匀的两瓣！

上官无恨看得目瞪口呆：那被太平削成六瓣的残镖居然没有向外飞迸，在半空稍作滞留之后，竟是乖乖地向地上落去——自己颇有造诣的金镖手法，竟然是如此不堪一击，那坚硬无比的金镖，在太平的区区铜钱之下却是软成了豆腐稀泥一般！

太平顺势把剑一扫，六瓣残镖加上三枚铜钱，共是九枚暗器，乘着剑势又回射无恨！

上官无恨大惊！他急忙展开扇子挡在身前，只见九枚暗器撞在扇面之上，又迸射而出，斜斜地钉在两边的地板之上！上官无恨受这暗器所挟带内力的撞击，向后连退三步，重心不稳，差点儿跌倒在地上！

太平啐一口痰，冷冷一笑：“娃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走吧，跟我去找你义父，把你做下的这件事如实仔细地交待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