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仇恨的心

冷铁虎每日带领一帮人在牛大力家赶造云梯。

石小树与牛顺儿的年龄一般大，少年的天性让他们俩很容易走到一起。可是，不论小树说什么，牛顺儿就是不说话。他能听得懂，也能用眼神和简单的手式表达，但就是不开口。

一天晚上，干活的人各自回家，铁虎跟牛大力坐在院子里抽着烟，喝着茶，聊着过去。

每次说起儿子牛顺儿，牛大力就叹息不已。似乎有些难言之隐折磨着这个看起来不是很健壮的猎户。

牛大力不想说出家里的实情，也许是因为怕丢家丑，也许是怕牛顺儿知道内幕，再去惹祸。

不过，当他看出铁虎是实打实地愿意帮忙，牛大力才说出了多年前发生的一件事。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靠打猎过的日子远比现在好。那时，山里野味多，随便进趟山，就能收获不少猎物，小的野兔、野鸡，大的野猪、野羊。

拿到镇上，要么沿街叫卖，要么送到大户人家去，都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牛顺儿他娘会采菌菇。似乎有着别人不具备的独特眼光，她总能发现品质上好的菌菇，卖出更好价钱。

牛顺儿七八岁的时候，一户人家找到牛大力，说是家人生病，入药需要活的长尾锦雉。这种鸟，射杀容易，捕获很难。

那户人家说，刚死的也可以，只要身体还有温度就行，而且要两只。

牛大力在山里转了好几天，终于发现一对锦雉。他打伤一只，另一只飞走了。

牛大力知道，另一只锦雉不会走远，它一定还在附近徘徊。

他让女人带着牛顺儿，先把那只受伤的锦雉送到那户人家。

本来，每次送货牛大力要亲自去，那次实在是急于捕捉锦雉，才让他的女人去了。

结果，牛顺儿他娘去了，就再没有回来。

牛大力在白玉河边找到儿子，却永远失去了妻子。

从儿子牛顺儿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知道了事实原由。

那户人家在依云镇有影响、有面子，他们家的管家看牛顺儿娘长得漂亮，起了歹意，对她非礼。

牛顺儿娘不忍屈辱，投了白玉河。

牛顺儿未曾看到当时的场面，只是听说母亲受辱自尽，于是耿耿于怀，小小年纪就被仇恨包裹了心。

牛大力找到那户人家评理，被管家赶了出来。

牛大力寻机报仇，发现那管家武艺高强，他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他想去报官，却拿不出证据。后来，他干脆穿着丧服去那家拼命。

那家的主人出面，希望出钱了结此事。刚开始，牛大力怎么也不同意。后来，那家主人的诚意打动了他。

只要牛大力答应不再追究此事，那家人给他五十块大洋，而且可以供牛顺儿去读书。那家人是为了面子，才这样做的。

牛大力想想，反正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拿了钱，让牛顺儿过上好日子。于是就答应了条件。

牛顺儿从那以后就不再开口说话。

牛大力知道，要想牛顺儿开口，恐怕只有报仇。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日子过得越久，牛大力报仇的勇气越小。

那户人家的主人，每年都会接济牛大力，不管提出什么条件，对方都会答应。

这让牛大力的内心的仇恨一天天消解了。最重要的是，罪恶是管家犯的，那户主人却在为他还债。

牛大力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和善的大户人家，以至于越到后来，他就越不想提报仇的事。

眼看着牛顺儿一天长大，孩子的心里仍然充满仇恨。

牛大力怕儿子莽撞，尽量隐瞒事情，牛顺儿直到现在也不知道欺负他娘的人是谁。

牛大力不想，也不敢告诉他。

牛大力知道，这些年，牛顺儿苦练弓箭，为的是报仇。可孩子不知道，仇人的功夫也在增长，而且人家手里还有枪。

所以，牛大力还是想继续瞒下去。但是，看着牛顺儿不说话的样子，作父亲的心像刀绞一样。他能怎么办呢？

牛大力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他从来没跟人说。

关于报仇，他要等到那户人家的主人过世之后，再去找管家算账。

因为他答应过那户人家的主人，在主人活着的时候，不再提此事。可这要等到什么时候，牛大力也不知道。

铁虎得知这些情况后，义愤填膺，他当即表示愿意帮助牛家报仇。

可是，当牛大力说出那户人家的名字之后，铁虎就后悔自己过于轻率地答应了牛大力。

因为，那是一个让他两难的事情。

……

造梯子的那段时间，铁虎有机会就跟牛顺儿谈农民起义的事，还带他去了解赤卫队、农民自卫军。给他讲穷人翻身做主人，不再受地主欺负的道理。

牛顺儿虽然不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睛里，铁虎能看出这个孩子非同一般的志气。

就像当初苏兰、顾子城给他讲阶级斗争的事情一样，铁虎也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牛顺儿听。

就像当初他自己不太相信这些故事一样，牛顺儿对这些事情也是将信将疑。

不过，心田一旦撒下种子，只要条件适当，它自然就会发芽。

铁虎期待着牛顺儿内心那颗种子能早日发芽。

当然，那块心田也会需要阳光雨露，也需要锄草浇水。

完成造梯任务的时限快到了，铁虎率领工匠们开足马力、昼夜赶工。

工匠队将那批云梯运至顺安场之后，牛大力和儿子去了一趟黄江县城，父子两在县城呆了两天。

他们回来之后，告诉铁虎一条重要信息。牛大力在县城落脚的地方，每天晚上都可以听到有队伍开进的声音。

他们留心观察了一下，那些队伍是从外地开进来的。穿的是灰色军装，带队的军官骑着高头大马，还有骡子拉着一门火炮。

铁虎听到这个消息，感觉情况不妙，一定是黄江县城来了援军，而且是正规军。

他赶快把这个消息报告给苏兰。

指挥部相当重视这个情报，马上派人去核实。

半天工夫，派去的人回来说，黄江县已封城了。只出不进，除非有熟人担保，外面的人很难进城。

牛氏父子的消息可靠吗？

新的情报显示，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县城还能攻吗？

指挥部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即便敌人来了援军，仍可以按计划攻城。

因为农民自卫军有兵力优势，而且刚打过胜仗，士气正高。还可联系相邻的马城县农民自卫军，请他们来增援。

数万人攻那么小的县城，应该可以拿下。只要拿下县城，就可以扩大红色区域，扩大影响，也可扩充兵力。

另一种意见是，不急于攻城，先做好依云镇的守卫，确保后院安全，等敌情明朗之后，再作决定。

一时间，两种意见发生了冲突，谁也说服不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