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天雷滚滚

“我现在问，你现在说。”旁边着火的树还有余焰，田畾边说边走过去又续上一支烟。

大鹏雕不计较，悠悠道：“无论七魔王还是七大圣，从花果山的福地硝烟开始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七大圣比肩时期的意气风发，更像一场梦。孙悟空最后值得自傲的一件事，或许是被制服前在如来身上撒的那一泡尿吧，空前绝后的壮举。从前那跳脱飞扬的身形已被大山死死压住，不见踪影。我一路向西，经过一片熊熊火海时，似乎看到了牛魔王挣扎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那个地方，只知道他在那附近一呆就是五百年，还娶了两房女人，生了一个孩子。可惜他一心想要恢复西牛贺洲昔日景象——传说，西牛贺洲以前是牛的天下，他是牛族后裔，练得一身神通之后就四处笼络人心，积蓄力量准备伺机而起。他自以为高明隐秘，只是这点心思怎么能瞒得过如来眼睛？虽然翻不起大浪，但毕竟是个麻烦，被解决只在早晚之间，所以，你们出现，牛魔王覆灭，我并不感到奇怪。”

原来，看炉道人说的牛魔王秘密并不是妄言。这是牛魔王下落。

大鹏雕顿了一顿，又开始叙述：“这里是狮驼国，不远处有狮驼山，当然是因为狮驼王而得名。今日狮驼国三大王之一的老大，就是昔年的狮驼王，他之所以安好，是因为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五台山文殊菩萨的坐骑。他自诩曾一口吞了十万天兵，说某年十万天兵围剿，自己张开巨口如城门大小，一举吓退天庭十万天兵，其实是穷途末路时色厉内荏的吼叫，天兵之所以收兵，是因为背后文殊菩萨去天庭求了情——变得大些、随便叫几声就可以吓退天兵，关闭南天门，天庭颜面何存？”

“有的人幸运，有的人就不幸。你还记得你们在七绝山打死的红鳞大蟒吗？”大鹏雕忽然转换话题。

田畾心头一动：“莫非，他也是七大圣之一？他……他是蛟魔王？”

大鹏雕赞许点头：“大蟒化蛟，蛟变成龙。可惜，当年那一劫，殃及池鱼，惨遭众神围剿，虽然逃得性命，却是九死一生，像剥了一层皮。修为下降，退化为蟒，话也不会说了，躲在臭气熏天的七绝山苟延残喘，有苦难言，可惜最终也难逃一死，而且死在当年结拜兄弟之手，你说是可笑还是可悲？”

田畾暗叹，没想到，居然是他——怪不得一见面变闷头大战，一是口不能言，第二可能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遭受牵连，反目成仇，并没有什么奇怪。只可惜，今非昔比，枉自丧命。

“还有两位呢？”田畾问。

“七大圣中，最神秘最莫测的是禺狨王。从始至终，我都不清楚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只知道是牛魔王引荐，神通不小，所以结拜在列。这没有什么奇怪，七大圣各有各的秘密，并不是完全知根知底。”鹏魔王也带着一丝疑惑，“知人知面不知心，虽然常在一起饮酒，但是平时各自想什么做什么都是各自的秘密，无法问也问不着，不过大难临头各找门路躲灾避祸势在必然。那一次事后，他就不知所踪，不知道是被天庭剿杀，还是亡命天涯，不得而知。”

田畾本以为是象精呢？看来不是的，确实，很多事情，靠猜的确实不靠谱。

偶尔一两个不知去向很正常，碧波潭九头虫战败后不也逃得无影无踪了吗？

“还有一位猕猴王呢？你知不知道去向？”田畾试探。

大鹏雕眼神忽然变得玩味：“你不知道他在哪？”

田畾莫名其妙：“你为什么以为我会知道？”

大鹏雕笑，意味深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身边，猴头并不多。”

田畾悚然一惊：“你是说……”

大鹏雕笑：“想不到吧，说实话，我也没想到，原来，出卖孙悟空的并不是我自己。真假美猴王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什么六耳猕猴，什么四猴混世，都只不过如来的杜撰罢了。三个当事人，如来，两个猴头，如来杜撰出六耳猕猴，就是在传递信号，法不传六耳。有些事，只能两个人知道。也就是说，只允许两个知情人活着。那么，两个猴头只能剩一个。所以，‘六耳猕猴’只能死——所谓六耳猕猴，就是知道了不该知道事情的那个，也是注定被放弃的那个。”

田畾冷汗直冒，意思是，死于灵山的，是真正的孙悟空，现在的，是猕猴王。

“好一个通风大圣。”大鹏雕不知道夸赞还是嘲讽，“隐藏最深、最聪明的一直是他。通风即报信，怪不得当年如来对孙悟空本事了如指掌，看来消息定是来自猕猴王。”

田畾也认同，不是没有可能，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背靠大树是明智的选择。对于有实力又有用处的存在，早在佛教还是西方教的时候就有拉拢招揽的习惯传统。当年通风报信，再加上一唱一和除去孙悟空，再加上日后将护送唐僧西天取经之功，足够如来向他许下“汝亦坐莲台”的承诺了。

知根知底，又都是猴身，模仿起来自然惟妙惟肖，神通又在伯仲之间，由猕猴王顶替美猴王，确实是一步妙棋。只是，为什么唱这一出李代桃僵的戏呢？孙悟空做了什么要被灭杀，猕猴王因为什么被启用？

田畾摇头，将疑惑问出。

大鹏雕认真道：“因为他们一个够狠，一个不够狠。”

连自己结拜兄弟都可以不手软打杀的存在，自然够狠。田畾知道，这是在说猕猴王。那么不够狠的自然是孙悟空了，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

大鹏雕解疑释惑：“孙悟空不够狠，也不太听话，本以为被压五百年会有所驯服，结果呢，即使被套上紧箍，依然劣性难除，一路来，你是不是也发现，无论念多少次咒惩戒，可是他倔强起来的时候依然桀骜不驯，该犯的错还是照犯不误？这样不稳定的因素，不利于谋大计成大事。另外他不够狠，而且还有些念旧情结和讲义气，而剿除牛魔王，需要一个狠角色，隐忍多年的猕猴王显然要比孙悟空更合适。”

“更重要的一点。”大鹏雕顿了一顿，“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车迟国将三清像扔进茅厕，游戏过了头，惹了大祸。佛道共愤，再也无人出面保他。自作孽，不可活啊！”

“所以，才有了火焰山之前，六耳猕猴那出戏？”田畾略有所悟。

大鹏雕赞许：“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真假美猴王的背后，原来是这样一桩事件。田畾释然：“怪不得你们互不相认，原来是各怀鬼胎。”

大鹏雕不认，一是面对故人时残存的一丝愧疚，猕猴王也是故人，他们的作为谁也不比谁光明。二是面对的根本不是孙悟空，去认什么？认猕猴王，揭遮羞布吗？猕猴王不认，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要开打，说那些令大家都很不光彩的事情干嘛？你不究，我不讲，大家手底下见真章。五百年了，公案总要有了结的时候，既分高下也决生死。都死光了，秘密才能真正成为秘密，不被提及。

大鹏雕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你好像很镇定？”

田畾笑：“不然呢？你以为我应该慌张吗？可是，你能告诉我，我有什么理由慌张？”

大鹏雕一愣，然后明白了：“是了，你没必要慌张。无论孙悟空还是猕猴王，他们都不会对你造成威胁，而且你需要的是一路扈从的高手，他们谁都可以满足这一点，所以，这一次你可以稳坐钓鱼台。”

田畾在当时就想过，两个孙悟空只会有一个回来。无论谁回来，对自己都没什么影响。而且田畾刚穿越过来，相当于两个都是第一次见，也没什么分别，只要有人保护，继续上路，其他的，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