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交友妖精洞

一路向西，不觉已到初夏。熏风初动，梅雨丝丝。如此景色，抽起烟来更有韵味。

一棵柳树下，观音化作一个老妇人，手挽一个童儿，等候多时。

唉，仙人，仙人，戏太多，不知道是无限岁月太无聊，还是流行故弄玄虚。田畾装作不识，准备纵马过去。

观音忍不住拦路：“各位长老，前面不能再走了，快调转马头回去吧。”

田畾下马，躬身施礼：“仙人既然指路，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观音诧异，孙悟空已跳来：“师父什么时候也有了火眼金睛？”

田畾笑笑摇头：“我哪有这本事。猜猜罢了。自己什么尊容应该心知肚明，虽然光天化日，但是哪一个有点人样？老人家见了不仅面不改色，还敢主动上前搭讪，你想，哪个凡人有这胆量？除非仙人。而且，这一路走来，好心的仙人毕竟也遇到不少，经历的多了，心里自然有数。就是不知道咱们遇到的是何方神圣，所以才有此一问。”

“师父察言观色的本事令徒弟们佩服啊！”孙悟空猪八戒等竖大拇指点赞。

观音只好现出本相，童子却是孙悟空的老相识，红孩儿，从一开始就一副噘嘴翻眼苦大仇深爱搭不理的模样。三百多岁的人了，还一副欠揍的熊孩子模样。

无论多少岁月，长不大的似乎俩人——天上的哪吒，南海的红孩儿，不知道是吃错药了还是被限制了成长，神魔间的事情，搞不清楚。

田畾带头下拜：“不知观音大士有何指示？”

心中却想，多嘴了，这下搞得还得向女人磕头，多没面子。

观音纤手指西：“前面是灭法国。那国王二年前许下一个大愿，要杀一万个和尚。现在已经杀够了九千九百九十六个无名和尚，只要等四个有名的和尚，凑成一万，好做圆满。你们去，正是羊入虎口。”

不多不少，四个和尚，可真够巧的。田畾吐舌，不是倒霉催的是什么——如果是设计好的，总被设计，不是更加倒霉吗？

说了半截话，也没说要怎么做，观音挥挥衣袖，拎着熊孩子，被祥云托走了，留下一团云雾。

“我去看看。”这种事，孙悟空向来殷勤，不用安排。

一个筋斗，飞上天空——翻来翻去，不头晕吗？

田畾仰头，上不见有绳子，下不见有梯子，这高来高去的一个比一个潇洒，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灭法国，要杀一万个和尚，听着挺唬人，不过是凡人国度罢了，别说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了，就是白龙马出面对付也显得杀鸡用牛刀了，观音煞有其事的拦路，如果只是预警，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如果是在传递信息的话，还说得过去。

和大神说话，田畾已经总结出经验了，不要只听他们说了哪些，重点还要揣摩他们没有说哪些。那些没有说的话，往往是不方便说，偏偏又是他们的真实意图。观音这次兜来兜去，无非是想说，前面国家对佛教不友好，需要做好攻关，至于怎么做，没有说，也不便说。毕竟不在一个重量级，有点欺负人家的感觉，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当然需要经办人自己领会了。

关于这种事情，在孙悟空面前，还不是驾轻就熟、手到擒来？

夜里孙悟空略施手段，悄无声息剃光了满朝文武包括国王王后的头发，吓得他们屁滚尿流。被好好上了一课的国王，赶紧好吃好喝的伺候送行，杀和尚什么的话提也不敢提，战战兢兢下，国名都从灭法国改成钦法国了。所以，灭法国只不过是个小插曲，闹剧。和蝼蚁一般的凡人过招，没意思。

只是大夏天的在四个人挤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大柜子里睡觉，太酸爽，也太奇葩，毕生难忘。

出了钦法国，就要到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艾叶花皮豹子精家做客了。

一切按剧情发展，豹子精设了个分瓣梅花计，分别由三个身手不错的小妖变作他的样子，成功引开了孙悟空猪八戒和沙悟净，孤身一人的田畾就被人探囊取物般轻易弄到了妖洞。

能说什么？珈蓝等神潜水向来指望不上，眼见三个身手不错的妖精杀过来又不能不应战，反正是躲不过的劫数，干脆不废话，妖精想干啥就让他先得逞吧——反派总要有一个嚣张的亮相，领盒饭的时候才不亏。

只是每次都像捆螃蟹一样，五花大绑。田畾很无奈。对面看守不知道什么怪物成精，灰头扁嘴，鼻孔开在嘴巴上，眼长两边，不见耳朵，只有两个毛孔。从头颅看，像只鸭子。

“你信不信我能从这逃出去？”田畾打量一会，直到妖精快不愉快了，才开口说话。

妖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嘎嘎笑弯了腰。“你真的不怕？”

田畾明明看到他眼中冒出了眼泪。妖精笑得说不出话，擦擦不大的眼睛，摇头。“不怕为什么要捆着我？我看你本体是个鸭子，嘴比谁都硬，胆子却很小。”

妖精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田畾才不怕他，嘴巴够硬够大，只不过没有牙齿，虽然是妖怪，但样子只见滑稽，感觉不到一丝可怕。

“不然你把我解开，证明一下啊。”田畾笑着看妖精铁青着脸来解绳索。

“把衣服剥了，洗吧干净。”洞外豹子精的吼声，回声嘹亮。

报应来的真快。妖精笑：“还得意不？”

田畾伸展一下身体，瞅他一眼：“没听见你们大王说话，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准备水？”

妖精铁青着脸，什么也不说，一扭头走了。

在妖精洞洗澡，似乎是每到一个妖洞的必备节目。田畾现在很淡定，已经可以坦然享受。

很久没洗澡了，田畾用手试了试妖精抬来的水：“好像有点凉。”

妖精跳了起来：“马上要死的人了，还讲什么凉热？”

田畾一本正经：“我可不是为了自己享受，我是担心凉水没有热水洗的干净，事后大王批评你活干的不仔细。咱们相遇是缘分，可不想因为自己不卫生连累了你。”

“你想诓我？”

“贫僧从不打诳语。你也不想被一锅炖了吧？”

妖精半信半疑，终究害怕，烧了热水，倒入木桶。

田畾再次试了试水温，这次很满意。

他左右伸出双手，看着妖精。

妖精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皱眉：“又干嘛？”

“过来脱衣服啊。”田畾一副理所当然。

妖精马上一副火大的样子，扬手欲打。

田畾躲开了：“你真的不帮我脱？不脱的话没法洗，你猜耽误的是谁的事情？”

妖精目瞪口呆。

田畾吃定了他，再次伸出双手，扬眉看着妖精：“反正是快要死的人了，多打两下怕什么？反正不脱衣服，耽误的时间是你，挨罚也是你。”

妖精只能捏着鼻子干活，被欺负的像是快哭了。

“你不怕死？”妖精像打量一个神经病。

“人生如梦，早晚会醒，只不过不知道醒在何时何处，又会被什么方式唤醒而已。”田畾不以为然。

“何况，论长相，我不觉得我比你短命。”

妖精嗤之以鼻：“马上要被上锅蒸的人，大言不惭，唬谁呢？”

田畾优哉游哉：“你有没有听说过我三个徒弟的事情，特别是大徒弟孙悟空，神通广大，你们这些小角色，说实话，都不够他一棍子打的。”

妖精愁眉苦脸、忧心忡忡：“前日有一个从狮驼岭逃出来的家伙讲过，孙悟空确实是个狠角色，神通广大，变化多端!他五百年前曾大闹天宫，上方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卿四相、东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岳四渎、普天神将，也不曾惹得他过。更听说，凭他一己之力，不久前刚灭了狮驼岭七八万妖精。唉，我们做小妖的也不容易，到头来可能肉分不到几块，对头来了，还得打头阵，命可能没了。”

田畾眉毛一挑：“咦，没想到你还是个活得挺明白的妖精？不知道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这句话听过没？”妖精点头：“有什么指教？”

田畾舒服的躺在热水：“指教不敢当，要是这些日子你对我好点，到时有人杀过来时，我不介意替你求求情。”

“要不要搓背？”妖精马上换了副嘴脸，一个差点抑郁的小妖精瞬间恢复了阳光，不错嘛，有慧根。

待在隐雾山折岳连环洞这几天，就做过两件有意义的事情，一是交了一个修为低微胆小怕死的妖精朋友，谈了几天人生理想，孙悟空打来的时候，给他提了个醒，悄悄从后门溜了。走前感激涕零，拍着胸脯保证：“唐大哥，您对俺的大恩大德我就不说了，以后听您教诲，绝不为恶，退隐深山改头换面好好修行，争取早日成仙，有朝一日相逢，必当做牛做马伺候您。”二是顺手救了被捉妖精洞的本地樵夫，作为难兄难弟，逃出生天后非要请田畾回家做客。田畾欣然赴约，被热情的招待了一顿。

走之前，妖洞又被一把火烧光了，田畾回头望，之前洞内妖精扎堆，簇簇攒攒，纷纷嚷嚷，不久前还聚在一起开会商量怎么吃唐僧肉。一个说：“拿出来，碎碎剁，把些大料煎了，香喷喷的大家各吃一块儿，都得个延年长寿。”一个拍手笑：“还是蒸了吃的有味。”另一个说：“煮了吃好，还省柴。”还有更高明的见解：“这可是稀奇之物，还是盐腌起来，吃得长久些好。”七嘴八舌、想法五花八门，好不热闹，一点也不顾及田畾的感受。现在只剩感叹，一群爱做梦的小妖怪，肉没吃到嘴里，自己反被大火烧的外焦里嫩，恐怕大好皮肉，要便宜蚂蚁山虫了。

至于豹子精，除了面相凶恶一点，倒没其他深刻印象。就是有点奇怪，为什么有些妖精修为很高，却很难成为人形，比如青狮精、大鹏雕，包括孙悟空，但有些妖精修为不怎么高，却可以轻易的成为人形，如玉面狐狸、白面狐狸和老鼠精等。反正问也问不出，也没人会告诉他，何况这个世界说不清的秘密还少吗？每一件事都要弄清岂不是要累死？也不现实。比如，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穿越过来的，这一晃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年，自己怎么回去？还能不能回去？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