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换背抓痒

熊大炮的剿匪会议结束后，沈德吾和钟大棒等人各自离去。

田参谋长对熊大炮说：

“钟大棒特别看重诅咒发毒誓，这次推三推四，

有点申公豹下山的味道，祸心暗藏，我们不得不防。”

熊大炮说：

“钟大棒是有点奇怪，说到对处反发急，必有隐情。”

田参谋长说：

“为防万一，不如行动当天，紧急调整钟大棒进攻方向。”

熊大炮点头说：

“那就让他和沈德吾对调，老沈虽阴阳怪气，但剿匪决心不含糊。”

钟大棒回到保安团驻地，心里忐忑不安，老弯算得上他的恩人，没有老弯当初的相助，就没有他的今天。

老弯也是艺高人胆大，曾独自一人下山，溜进钟大棒府上，推心置腹对他说：

“龙安哪里的匪,兄弟都可以去剿，但老哥除外。

你我兄弟情深，有盟誓毒咒在身，还因我的存在，就是你在官府价值的体现。

你不能吃着甜的就咽，吃着苦的就吐。

所谓狡兔不死，走狗不烹，飞鸟不尽，良弓不藏。

宋江受了招安，最不该去征方腊，土匪灭完了，

就轮到自己了，谁让他曾经也是土匪呢。

总之我们哥俩要好，就要换背抓痒。”

老弯的话，钟大棒听进心里去了，熊大炮每次给部队补充武器弹药,光给他的嫡系,分一点残羹剩菜给他这样的杂牌军,可一到打仗时候,熊大炮却不用自家部队,而叫别人去牺牲。

钟大棒认为熊大炮这种厚此薄彼、自私自利的做法，是阴谋借刀杀人，消灭异己，他临战前常以缺乏武器弹药为借口，迟迟不前。

而这时熊大炮就认为钟大棒不服从命令，借故拖延，贻误战机，对他当面申斥，给钟大棒很大难堪。

钟大棒不怀恨在心，那就奇怪了，每次熊大炮对老弯有所行动，他必通风报信,让老弯无大恙。

且绿林伦理观念中，“义”大于“忠”，彼此间恩怨分明，习惯以德报德，以怨报怒，知恩必报，有仇必复。

这次熊大炮重兵围剿老弯，会上讲了狠话，民团情绪激昂，愤不可遏，沈德吾又出言相讥，钟大棒踌躇不安，公义私情难决断。

沈德吾这主一向视匪如仇，在他护卫的村子，要求每位乡绅少年须熟背明人张有海的《有感》诗：

父兄劳于官，子弟逸于家。

一逸已过分，况乃事奢华。

轩轩傲闾里，仆仆趋县衙。

不知祸所倚，方谓势可夸。

势亦有时歇，祸或来无涯。

不如慎德业，庶几水无哗。

沈德吾对村里结匪通匪的人决不手软，哪怕是自己的亲友。

一天傍晚，有个相貌丑陋的外乡人路过沈家村，向一人家借宿，主人不许，外乡人又要在门外的大车上过夜，主人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半夜时分，星繁月隐，有个强贼进入这户人家，挟持女主人和一包贵重东西越墙而出。

躺在大车上的外乡人睡的不踏实，他无意看到这种情况不由心想：

我借宿，主人不许，最后强求借宿，主人出于不得已才答应下来，现在他失去妻子和财物，一定会怀疑我，天明必然要把我捆送官府。

外乡人越想越怕，急忙乘夜色逃走，他不敢走来时的路，在杂草丛中穿行，忽然失足掉进一座枯井里，而枯井里有一具女尸，正是他借宿的女主人。

第二天，男主人向沈德吾报告妻子夜里携财失踪，沈德吾派侄子沈寿心带兵到处搜查逃跑的外乡人。

沈寿心很快在枯井中找到外乡人，同时发现了女主人的尸体，于是民团兵丁把外乡人捉住，押到祠堂严刑拷问。

外乡人不堪痛苦，被迫供认：

“我与女主人通奸，诱她一起逃走，又怕被人发现，故而将她杀死，投尸井中。

由于夜晚看不见，自已也失足掉进井里，赃物落在井旁，不知被何人拿走。”

对外乡人的供述，男主人和村民都深信不疑，要求沈寿心将外乡人处死，杀人偿命。

沈德吾从州城回来，听了侄儿的汇报，他对没有查获赃物而心生疑惑，他提来外乡人单独审问，在他反复询问中，外乡人讲出了实情，并说劫持女主人的强贼背影与领头抓他的人很相像。

沈德吾大吃一惊，他素知沈寿心贪色好赌，在他的强压下不得不有所收敛。

沈德吾秘密把外乡人送到州城一处私宅，对外放话说是送官入狱，不日将枪毙。

沈德吾派心腹暗中调查沈寿心，发现他和土匪老弯手下一小头目来往，两人赌场结识，沈寿心输掉一大笔钱，土匪小头目威胁沈寿心，三天不还赌债，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沈寿心十分畏惧沈德吾，非常害怕赌场丑闻传到沈德吾耳朵里，他想方设法筹钱还账。

沈寿心把目光投向那位男主人家，他知道这家女主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家道殷实，他决定扮土匪入室劫人劫财，阴差阳错，外乡人作了他的替死鬼。

沈德吾弄清事实经过，让人捆了沈寿心，以结匪害命大违族规，关进猪笼沉塘毙命，以此警示村中少年。

钟大棒踱来踱去，心里拿不定主意，正在心烦意乱之际，密斯宋派人通知他今晚“当大老爷”。

钟大棒闻言，如过冬的田螺遇春水，一时气吐眉扬，所有烦恼全抛九宵云外，只等晚上良宵冲喜。

待到天黑，钟大棒夜猫子一样溜入密斯宋公馆，密斯宋忙悄悄地将他引入“新房”。

“新房”内红烛灼灼，酒美馔佳，一醉酒少女高卧华床，雨湿桃花，弱不胜乎。

密斯宋轻摇细摆走了，钟大棒掩门……

钟大棒忽闻窗外有人说：

“阁下重色轻友，义字何在？”

钟大棒闻声大惊，问话人分明是老弯。

老弯听得熊大炮欲重兵剿匪，他在龙安城里的眼线报告钟大棒去了兵营，参加了熊大炮剿匪会议。

他在山上等钟大棒的密报，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钟大棒传信递消息。

往常可不是这样，熊大炮的会开完，官兵的作战计划就很快到了他手中，这是他稳操胜劵的重要保证。

老弯坐立不安，心里甚是无底，山下的眼线不断传来消息，熊大炮这次对他的消剿很残酷，熊部先头部队到达各地后，建立保甲制席，实行连坐法，修建警备道，构筑碉堡，归村并户，坚壁清野，探子密布。

大敌当前，迫在眉睫，既不可忍，又不能待，老弯越发觉得只有从钟大棒得到熊大炮详细作战计划，方能从容筹划转危为安。

天黑前，老弯带两心腹乔装进城，弄清钟大棒行踪，潜入密斯宋公馆，摸到钟大棒的“新房”窗外。

钟大棒忙穿衣下床，出门和老弯三人迅速离开密斯宋公馆。

老弯反客为主，三人拥着钟大棒，来到老弯在城里的一处秘密据点。

老弯质问钟大棒：

“熊大炮想一口吃掉我老弯，钟团长去开了会，却不想给我透露半点风声。

莫非钟团长是过年写对联，要弃旧图新、卖友求荣不成？”

钟大棒说：

“大哥话说哪里去了，你我相交，唇亡齿寒，贵在知心。

在熊大炮和曹友贵眼里，钟某再怎么含垢忍辱、委曲求全，

也是一条心怀叵测的狼，他们再咋个喂,

也不会变成他们的看家狗，他们对我是有戒心的。

小弟懂得想吃两座山上食物的狐狸，结果饿死在山谷里，

我岂肯拆墙卖砖，只顾眼前出卖大哥呢？”

老弯说：

“那这次你为何迟迟不通消息与我？”

钟大棒说：

“以前熊大炮对付大哥，要么长驱直入，要么两路夹击。

但大哥身经百战，出没为变，诱官军入林，突出格杀，

声东击西，南围北突，均可从容对付。

这次不同，熊大炮重兵合围，四面出击，

大哥回旋余地尽失，可以说是在虎口边缘混生存。

态势如此严峻，小弟不想出破掉铁桶阵的法子，早告晚告一回事嘛。”

老弯说：

“哼，你明知大哥不能不死不活地往下混，混等于在虎口里生存，

生死存亡之际，你却有闲功夫糟蹋黄花大闺女，就没功夫早早知会我一声？

不看兄弟情面，真想一刀阉了你。”

钟大棒笑道：

“一张一弛，方为文武之道，小弟不放松放松，

这脑袋就成了榆木疙瘩，开不了窍。”

老弯问：

“这么说来，你已有锦囊妙计？”

钟大棒说：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老弯说：

“啥子狗屁计策，我几十年心血全在老寨，说走就走，谈何容易？

我山寨易守难攻，山猴上山，脚杆也会软，险隘危关抵雄兵数万，

熊大炮想吃掉我，还需一副好牙口。”

钟大棒把熊大炮的军事布署详说一遍，对老弯诚恳说道：

“大哥此次千万别轻敌，你的山寨看似天险，

实如危卵，你一定要作两手准备。

你不愿走也得分兵跳出包围圈，择地建寨互为犄角。

大哥若一定要死守，小弟当为大哥留一缺口，以备不时之需。

切记小弟的守备攻击点是左侧圣泉山，右侧南瓜寨是沈德吾民团。”

老弯抱拳拱手：

“大恩不言谢，我得回去早作准备，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钟大棒也抱拳拱手：

“大哥保重，一路走好！”

老弯三人匆匆离去，背影刚消逝在墙角处，密斯宋公馆传出三声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