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鱼水

“郑大姐，郑大姐没事吧。”上了竹筏，郑红连忙呼叫。

郑丽珍被一阵浪头打得急，连呛了几口水，一下子背过气去了，幸运的是她始终是飘浮在水面上，救得也及时。

竹筏上的船工很有经验的为郑丽珍挤水，不一会儿，郑丽珍就发出一阵作呕吐声，随着一阵阵作呕，一股股水被吐了出来。

连咳了几声，郑丽珍恢复了神智，她睁开眼第一眼见到的就是郑红焦急的一张脸。

“没事，没事了……咳咳……”

郑红的一颗心将将的放下，又突然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刚刚那个小艄工呢？

竹筏上郑红左顾右盼，却妈终不见小艄工的身影，她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呢。

救人时不觉得有什么，上了竹筏，一阵江风吹过来，郑红已是上下牙直打架，通身抖个不停。

“小艄工！”

但是她依旧焦急地望向江面，嘴里不停喊着小艄工，不知是冷的还是难过的，郑红的泪花已经泛出眼眶。

不多时水面下游露出一个小脑袋，还在不停的游动，正是赶向下游救人的小艄工，见到人还活着，郑红这才破涕为笑。

在船工的配合下，落水的红军战士大部分都救回来了，除了一个人，小艄工还在寻找。

时间有点长了，大家都捏了一把汗。

这时只渐已经成了一个小点点的小艄工一个猛子扎下去，不多时，只见他托着一个人上来。

“成功啦！”

不论是竹筏还是渡船上的红军战士都高声喝彩，他们有的高喊着加油，有的激动得相拥。

竹筏载不了太多的人，径直向对岸驶去了，大渡船慢慢迎了上去。

郑红扶着郑丽珍慢慢上岸。

郑丽珍这会儿虚弱得很，郑红也像个落汤鸡一样瑟瑟发抖，有好心的同志已经在对岸生起了一堆火，两人相互掺扶着靠近火堆。

回望金沙江，两人感慨万千，这就渡江了，还真是可怕，差一点就交待在这儿了。

“革命事业未竟，不能这样窝囊的淹死啊。”郑丽珍有些后怕，泛白的嘴唇还止不住地发抖。

“连长福大命大，还得为革命生下后代呢。”

“你这妮子，什么时候学会那帮丫头那样贫嘴了？”

这时，先渡河的那十几个女兵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她们把两张毯子披在郑红和郑丽珍的身上，心有余悸地拉着两人的手说东说西。

“我没事儿。”郑红除了有些冷，很快恢复了状态。

小女兵们一个个后怕得哭天抹泪的。

“好啦好啦，红军战士，哭什么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郑丽珍训斥道。

啼哭的女兵这才止住抽泣。

“好险呐。”绍雨玲凑了上来，看看郑丽珍没什么大碍，这才把目光投向郑红笑道：“行啊，游水还有一手，你救了郑连长，少不得再给添上一枚军功章。”

郑红不好意思的笑了，边摇头边说：“我不要军功章，我只要连长好好的。”

“行啊，知道关心领导啦，有前途。”绍雨玲半开玩笑的说。

女兵们相互安慰着。

不多时，大船开到岸边了，后面半船的女兵跳下船，她们围拢在郑丽珍身边，简单的嘘寒问暖，奇怪的是她们的情绪都不高，似乎刚刚发生过什么伤心事一样。

“怎么啦？”郑丽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问道。

这时，老艄工下了船，他垂着头，一副失魂落迫的样子。

“发生了什么事？”郑丽珍提高嗓音，再次问。

艾巧儿垂着头站了出来，嚅嗫着说：“老艄工的儿子没回来……”

“怎么会？”郑红讶异地跳出来，满眼充满了不可置信：“他的水性那么好，怎么会没回来？”

环视四周，所有人的表情都是凝重的。

“这是真的吗……”

小艄工在救最后一名红军战士时，那名战士突然清醒过来，在水中猛的挣扎起来，小艄工本就很疲惫了，这一下子呛到了水。

就算这样，他还是奋力先把红军战士推上了船，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绍雨玲扶着郑丽珍，走到老艄工面前，脱帽，鞠躬行礼。

“节哀……”绍雨玲说着。

郑丽珍这个坚强的人也止不住眼泪了。

“他都是为了救我……”郑丽珍啜泣着。

老艄工的眼里渐渐有了生气，望着女战士们眼睛哭得通红，垂下头大叹一声，嘴里反复念叨一个字。

“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郑丽珍紧咬着下唇，下达了命令。

特务连的女兵和后勤人员沿江开始寻找。

顺着金沙江的主流，郑红她们沿着江边崎岖的小路，一路顺流摸下去，希望能找到小艄工的尸首。

大拐弯处，江水还算平坦，越往前走越湍急，希望越来越渺茫。

“咱们回去吧，再走就太远了，遇上反动武装就危险了。”艾巧儿建议道。

“郑大姐说了，活要见要死要见尸。”郑红这会儿很坚决。

“可你看水流这么急，咱们哪里追得上啊？”

望着滔滔的江水，郑红的心也很急，但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小艄工的尸首，甚至她还抱有一线希望，他的水性那么好，万一活下了呢？

就是这一线希望硬撑着她寻找下去。

另一边。

老艄工儿子的事迹已经在红军队伍里传开了。

为了救红军，牺牲了自己的儿子，这件事很快传到红军首长那里，首长们当即决定尽最大能力补偿。

一些银元和粮食送到老艄工家里。

张连长还把猎来的两条狐狸皮送了过去。

当然，不论多少东西也换不回来鲜活的生命，上下一致认定授予这位小艄工烈士称号，葬礼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不过尸首目前还没找到。

眼见天色将黑，越来越多的人归队了。

“报告，郑红和艾巧儿还没回来。”

郑丽珍得到这个消息时，不禁为自己当时情急之下的命令暗暗懊悔，郑红那丫头看似机灵，实际倔强得很，万一找不到尸首，她再出什么意外。

“不行，我得去找她。”郑丽珍挺着隆起的肚子就要走。

绍雨玲劝道：“天马上黑了，且不说溃散的民团武装，就是山间的猛兽也很危险，我们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郑丽珍急了，站起来说：“不行！我们不能掉队一个战士，一个也不行。”

绍雨玲无奈，只好折衷说：“那好，可以去找，不过要有当地向导引路，不然人生地不熟，去了就是白白牺牲。”

郑丽珍不语。

向导大部分被先头部队带走了，余下的当地人都在江对岸，这边倒是有几个船工，不过部队渡河还要靠他们，也就是说没有人可用，绍雨玲提出的这个条件等于变相制止。

“郑红救过我的命，那孩子也是为了救我而死的……”

一时间，向来遇事不慌的郑丽珍竟然没了主意。

天空。

不知哪里飞来几只秃鹫在盘桓，它们飞得很慢、很低，仿佛随时都会扑下来。

郑红已经很疲惫了，见到这几只大鸟，脑子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忙把枪下肩，按照郑连长教的方法，子弹上弹，对着天空就放了一枪。

“砰！”

秃鹫稍稍的被驱散了一些，但是很快又聚拢在一起。

“快！”郑红不由分说，拉着艾巧儿就向前方跑。

艾巧儿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手腕被攥得死死的，不得不跟着奔跑，一直跑到上接不接下气后，郑红突然停下来了。

河谷大转弯处的末端，河滩上躺着一个白花花的人，他赤条条地仰面向天，皮肤被水泡得肿胀发白。

“是他？”艾巧儿看了看郑红，从她的表情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会儿两名女兵谁也没在意性别之分，心中丝毫没有羞怯之意。

郑红脱掉自己的外套，遮住小艄工的尸体，两人对着这位舍己救人的小英雄沉沉的默哀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