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雪山

一串黄白色的野花儿置放在小艄工的墓碑前。

郑红努力记住墓碑上的名字，她害怕自己将来会遗忘，他不应该在这么年轻的年纪牺牲在金沙江里，更不应该被遗忘。

小艄工的墓旁还有一座红军战士的坟墓，他是在渡江时不小心溺水而死的。

战争最残酷的地方不完全在战场上，还有战场后方，行军途中，那些看不见的危险，时刻在威胁着人的生命。

“走吧。”郑丽珍摸着郑红的头发，像在劝慰一个伤心的孩子。

“我们还会回来的对吗？”郑红有些感伤。

“会回来的，今后全国各地，我们去哪里都可以，因为我们的祖国必将迎来解放。”郑丽珍毕竟干部，情绪稳定得比战士们快。

当时天已经黑了，郑丽珍已经决意打起火把，夜间寻人时发现，郑红和艾巧人背着小艄工的尸体回来了。

全连官兵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这件事是郑丽珍下的命令，又不好批评郑红的执拗，只好不断的宽慰她，似乎直到现在她还沉浸在伤痛中。

“我不是伤心。”郑红突然说道，“我是害怕遗忘，我在想，如果我们不记住他，还会有谁记住？”

绍雨玲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做政治宣传的好材料，不过这小妮子是怎么无师自通的呢？

看着郑红那一双真诚的眼睛，绍雨玲明白了，这不是宣教，不是演戏，是发自内心的，比一切经过人为加工过的教材还要感人肺腑，还要震撼灵魂。

军民鱼水，从何体验？

老艄工失了儿子后，只是失神了一会儿，就再度撑起了船来来往往于江面上。

这样的情难道不是军民鱼水吗？

“我们会记住他的，不仅记住他，还会记住千千万万为革命事业奉献过的人。”绍雨玲表情肃穆的说，她已经决定回去之后加工整理一番，把长征路上发生的人和事记录下来，勿使将来遗忘。

“走吧，后面我们还要过雪山呢。”郑丽珍拉起郑红，像看护小妹妹一样照拂着她。

特务连收拾行装，再次出发了。

雪山。

方清河团长带着先头团是第一批渡过金沙江的，他们要担负前方担路任务，还要驱散小股敌人和散兵游勇的骚扰。

他们的前方，雄伟的哈巴雪山犹如一位沉默的巨人，静静的矗立，千奇百态的山峰仿佛鬼斧神工一般，显然着大自然造物主的神奇之力。

红军行走此间，因为空气稀薄，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好大力气，人力和马力的消耗都非常巨大，方清河自己也不骑马了，由警卫员牵着。

方团现在是全军的眼，这个开路先锋不仅要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武装冲突，也要在更多时候维护红军与藏民的良好关系，为后续部队通过打下良好基础。

方清河仰望着雪山，呼了一口白气。

他们走得是古代遗留下来的茶马古道，这里的道路非常崎岖，不知有多少前人曾经走过，那些脚印深深的印在岩石里，好多石头的表面被踩踏得如镜面一样光滑，这反而给行走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已经摔死两匹马了。

方清河皱着眉头问向导：“只有这一条路吗？”

向导用半熟的汉语说：“一条，一直通下去。”

又走了一会儿，尖刀连长派的通信兵跑了回来。

“报告团长，前方发现土司兵，他们把守着一处古关隘，不论怎么沟通就是不肯放我们过去，还向我们开枪**。”

通信兵的描述非常精准，方清河不用重复问同样的问题，他连忙找了一处高一步的坡爬了上去。

透过望远镜，他看到前方是一条崎岖得可以称得上细小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处古隘口，而路的两边是万丈深渊，地势极为险要。

方清河挥手示间传令兵道：“停止前进，把轻重机枪架上去，尖刀连准备，随时发起进攻。”

“是！”

在进攻前，方清河清楚民族政策，他必须先礼后兵。

为了避免在宾川时发生谈判代表被杀害的惨痛教训，方清河拿向导用铁皮卷成的扩音筒向据守关隘的土司兵喊话。

翻译用藏语传达了红军只是借道而过，并不希望造成冲突的意图。

然而关隘并没有回应。

“准备战斗！”

方清河长年的战斗经验让他意识到了危险，连忙命令部队做好警戒。

这时团政委朱远辰站了出来，示意架枪的战士把枪口压低一寸。

“政委危险！”

当方清河发现朱政委正走出掩体向关隘走去时，他高声发出警戒。

“砰！”

对面的枪响了，子弹擦着朱政委的衣服飞过去，在他后面不远的地面上溅起一道火花儿。

朱政委举起双手示意手中没有武器，依旧慢慢向前方走去。

波瓦是一名小土司，梳着藏辫穿着藏式皮袍的他接受过汉式教育。

他知道眼前这支军队是谁，他接到的命令是阻止红军前进，刚刚那一枪就是他放的，他希望能着哈巴雪山上古隘口这处险要的地形让红军知难而退。

波瓦不想和红军打，可他还要在本地生活，不得不接受本地最大的土司干英杰的指挥，两家本就有旧怨，如果不听命令的话，对方正好有借口吞并掉波瓦家的人口和牛羊。

对面那名红军这么坦荡荡的向他们走来，这反倒让波瓦进退两难。

“红军不和藏人为敌，我们只是借道。”

朱政委走得很近了，已经能看清旧关隘城垛上藏兵的举枪的身影了，他们举着老式的叉子枪，这是清末藏区的标准兵器，这么多年了还没更新。

“你们要枪吗？我们可以提供一些枪支弹药给你们使用。”朱政委继续做动员。

“汉人回去，不然我开枪了。”波瓦忍不住了，他是一名虔诚的信徒，不必要的杀戮是不该发生的。

“冷静，冷静！有什么好我们好好商量。”朱政委做民族政策是把好手，先前过彝族、纳西族等少数部族领地时都有着良好的沟通，他希望在藏区也是如此。

苦难都是一样的，这一点上天是公平的，不分汉、藏、蒙、满和其他民族，这一点朱远辰深信不疑，他觉得完全能够好好沟通，避免不必要的流血，到目前为止，藏人克制的表现印证了他的猜测。

波瓦的枪打得很准，这缘于他从小就开始的实践，这么近的距离，就是一只兔子也不会射偏，更何况一个人，他的准星在朱远辰身上来回寻找着落点，只需要轻轻扣动扳击，就可以轻松打死眼前这个人，但那样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与红军硬碰硬了，虽然靠着古隘口有着一夫当关的地利，但是波瓦也听过红军很多传奇，**军和地方军阀上百万人的围剿都没有消灭他们，又岂是他一个小小土司能够做对的？

雪山上很冷，不知怎的，波瓦的汗却流了下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开枪？”

关隘后传来一阵藏语的呼喊，波瓦的心里“咯噔”一下。

干英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