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功过

“你进寺庙啦？”

听到这个消息，郑丽珍惊得从病塌上坐起来，双目惶恐地盯着郑红，好像刚发生一件极可怕的事。

“我没动他们东西……”郑红好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嘟囔着说。

“那是犯纪律的你懂不懂？”

“我真没动他们东西，我是拿钱买的。”郑红始终咬定没有和寺庙里的人发生冲突。

“不行！这事得找首长说清楚。”郑丽珍急了，要下病塌，她害怕呀。

红军军纪严明，对违反纪律的事惩处相当严重轻则除名，重则……

郑丽珍不敢想。

这孩子是她带到部队的，她必须负责到底。

这时绍雨玲走了进来，安抚住郑丽珍说：“军队有纪律，可也讲原则，有些事情还要从实际出发，你先稍安勿躁。”

听了绍雨玲的话，郑丽珍的心稍稍安定了些，这个看上去一身大小姐气的指导员骨子里硬得很呢，她可是坚定的共产主义者，不然也不会抛家舍业远赴几千里来到苏区参加革命。

就怕从绍雨玲嘴里吐出“法办”两个字。

这也是特务连的女兵们都和郑丽珍，而对绍雨玲即敬畏又疏远的原因。

“现在该怎么办？”

郑丽珍问。

“等！”

绍雨玲望着中心堂公镇所在方向，那里正进行着一场重要的谈话，谈话的内容关系着红军的命运，自然也包含对郑红的处置。

“郑红的胆子太大了，竟然敢一个人闯寺庙。”

河边儿，艾巧儿蹲在地上洗着衣服，边说边咧嘴，仿佛寺庙里有着什么吃人的东西。

杨英把衣服在冰冷的河水里涮了涮，洗净拧干，长嘘短叹一番后，喃喃道：“怕不是要严惩？”

“有什么嘛，大不了逐出队伍，死不了啦。”艾巧儿说。

“你说得轻松，一个小女人家，孤身一人，离了队伍去哪儿？谁保护她？”杨英把衣服往木盆里一扔，义愤填膺地说。

“哎？你不是对她有意见嘛？”艾巧儿说着大家几乎都能看出的问题。

郑红几次三番向杨英示好，都没得到回应。

杨英白了艾巧儿一眼，没好气儿地说：“我那是个人意见。”她不愿意和艾巧儿这个大嘴巴多说，两手携力夹起洗衣盆扭身便走。

艾巧儿不服气，两手一叉腰站起来，像一只好斗的公鸡一样挺起胸膛，中气十足的吼道：“拽什么嘛，哪里戳到你的肺管子啦！”

张连长来了。

红军终于在中甸休整下来，他这个负责后勤的连长可有得忙的，不过再忙他也没忘记一件小事。

在抢渡金沙江的时候，郑丽珍曾经托他找一位神枪手，有休整机会的时候教导女兵们学射击。

人是找到了，可是特务连的气氛有点怪。

“你稍等一下啊。”张连长客气的对着身边一位样貌俊朗的年轻军官说道。

年轻军官礼貌的微笑，然后细心打晾着特务连驻地周围。

几个小女兵走过，见到有男军官，吃吃的一笑，远远的躲开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张连长掀开门帘，看着郑丽珍和绍雨玲两人表情严肃，而一旁的小郑红委屈得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儿，躲在角落里垂着头不敢吭声。

桌子上放着两个纸包，晶白的粉沫从纸包里渗出来。

一直办后勤不利的张连长两眼一亮，脱口惊呼：“盐！”

绍雨玲的脸上多了一分生气，追加道：“还有糖。”

张连长不可思议的扫视着屋内的人问道：“哪里弄来的？”

“庙里……”郑红委屈巴巴地说道。

“啥？”张连长也吓了一大跳，他当然知道庙里能搞到这些东西，但是红军有纪律呀，这个小女兵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我又没抢！”郑红急得直跺脚，极力自证清白。

“可毕竟是庙里的东西呀……”张连长失神了，一双眼怎么也逃不开桌面上那一小撮白白的粉末。

杨英掀开门帘，见到张连长也在，微微点头示意后，一双目光投向指导员绍雨玲。

艾巧儿参军晚，好多事她不太清楚，但是绍雨玲应该是知道的，她见到杨英投来求助的目光，便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了，她是来给郑红求情来了。

“指导员……”杨英嚅嗫着张张嘴，在这么多人面前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绍雨玲只觉得奇怪，杨英平时在连队的人缘并不好，除了自己以外，她几乎不怎么和别人主动说话，这样一个人竟然会给郑红这样还算个新兵的战士求情？

见到很多双目光都投在自己身上，杨英眼睛一闭，心一横，该说的话终于说了出口：“指导员，郑红杀过白匪，给叶兰报了仇……”

绍雨玲恍然大悟，叶兰正是杨英救下的，见她无家可归，这才介绍入了伍，杨英与叶兰话不多，但却像照顾小妹妹一样照顾她，如今她死了，但是有人为她报了仇。

可是让绍雨玲想不透的是既然杨英是感激郑红的，为什么还总对她摆一副臭脸呢？

想到这儿，绍雨玲觉得自己想偏了，于是回归正题道：“她还抓住过伪县长伪局长，她还在金沙江畔救过咱们连长，她的功不小，可是功是功，过是过，红军功过分明，不能因功抵过。”

听了绍雨玲的回答，杨英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来，她算是老红军了，这点规矩她能不懂吗？

可是……

唉……也不存在抵过现象，不然杨英真恨不得让自己去顶罪。

“不过……”绍雨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归化寺的**正在和首长们谈，这件事还没定性，一个处分是怎么也少不了的。”

听到指导员的口风软了下来，杨英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对屋里人点了点头，然后正眼也没瞧躲在脑脑角落里的郑红一眼迅速退了出去。

张连长的眼神依旧发直，过了半晌方才踟蹰着说道：“说不定……说不定还是大功一件……”

绍雨玲白了张连长一眼，这位恨不得被盐巴埋起来的后勤连长还真不好当呢。

“对了，你来干嘛？”绍雨玲问道。

张连长回过神来，看绍雨玲的眼神多了一丝柔和，说道：“哦，你们不是缺射击教员吗？我给你们请来一位，首长警卫连的，那枪打得……啧啧啧……”

张连长啧着舌，恨不得能把他请来这位教员吹上天去。

“走！咱们出去见见。”绍雨玲说着挑开门帘对着张连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张连长赶忙快步走出屋子，这时绍雨玲对傻立着的郑红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别给郑大姐添堵。”

郑红一愣，随即觉察到指导员的态度变化，似乎不是坏事，心下一轻，又关切的看了看床塌上虚弱的郑丽珍，在得到肯定的示意后，郑红快步跟随指导员的脚步出去了。

特务连的人都被召了回来，在连排屋外的空场全副武装集合。

那位随张连长一同来的俊朗军官笑着说：“我叫齐若林，是警卫连的副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