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声2

杜辉尽量缓和语气道：“你不应仅是着眼于局部，红三军团占领长沙的新闻你应该看到吧？”

范知然的情绪有些低落道：“看到了，最新消息是已于8月6日被迫撤出。”

他俩提及的是1930年7月27日—8月6日，彭总率领红三军团强攻占领长沙，这是红军时期首次也是唯一一次夺取省会城市。

杜辉强调道：“你应看到南方红军已有实力夺取省会城市，所以，我们在北方要不惜一切代价予以策应，以确保‘争取一省或几省首先胜利’的中心目标。”

范知然点头道：“若从这个角度而言，我同意。”

杜辉转而说：“最近我到下面转了一圈，其中，完县（今顺平县）、清苑、博野、蠡县等县的条件比较成熟。”

范知然敏锐地问：“那此次就不是常规联络了？”

杜辉压低声音说：“天津方面搞到十几支步枪和弹药，你能否协调铁路支部接运至保定？”

范知然为难道：“有很大难度，你应该知道，中原大战虽然在陇海铁路沿线激战正酣，但决定胜负在于平汉铁路，目前不仅成为增兵及运输军火的主干线，并且实施了严格的军事管制，因此走水路相对安全一些。”

在平汉铁路于1906年开通后，保定仍同时采用水路运输，并于1915年启用南关新闸码头，可沿着府河经白洋淀抵达天津，即大清河航道延用至1960年代。

杜辉问：“你有水路渠道吗？”

范知然说：“没有渠道，但有建议。”

杜辉追问：“什么建议？”

范知然说：“齐万盛最近购入10艘运输船，既自用也承接托运。”

杜辉犹豫一下说：“你用不管了，由我出面找他。”

“表舅！”

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在茶社敞开的窗口，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探身招手。

杜辉低声说：“说曹操曹操到，那人是齐万盛的长孙，我去见个面，你回吧。”杜辉转身走向茶社，眼角余光发觉范知然跟在身后，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少臣，你怎么来保定了？”杜辉打着招呼。

齐少臣说：“快开学了，爷爷让我来散心再收心。”

杜辉看到窗口内侧的李曼凤，他不由一愣不知该如何开口，仍对齐少臣说：“你还不如留在保定上学，毕竟各方面都要好于蠡县。”

齐少臣说：“爷爷说保定的学风不好。”

杜辉诧异道：“为什么？”

齐少臣说：“爷爷说学生们不安心进学成天闹**。”

杜辉应和道：“你爷爷说得对，确实如此。”他说着再次下意识地看向李曼凤。

李曼凤起身礼貌地打招呼：“表哥，你怎么来保定了？”

杜、齐两家的原籍均在蠡县，自然而然地有着远房姻亲关系，李曼凤是齐万盛的外甥女，所以她称呼杜辉为表哥，并在少女时期曾心仪这位表哥。

不过，杜辉升入高中就在外求学，又赴法勤工俭学，归国后应聘在北平四存中学（今北京八中）任教，每次回乡探亲自然会成为关注的焦点，他也感知到小表妹李曼凤的心意，并对她表现出的教养与聪慧颇有好感，可是他作为地下党且肩负着秘密使命，所以，一直在刻意与过往经历及亲友保持距离，乃至将原名杜子学改为杜辉，结果两人如今各有归属。

此外，杜子骏正是因为要与过往经历及亲友保持距离，所以，此前范知然提及齐万盛的水路渠道时，他不由得有些犹豫，但为了**所用武器的运输问题，他还是主动承担下来。

杜辉说：“哦，我奉学校指派到各地约谈招生事宜，第一站便是保定。你怎么来了？”

李曼凤在去年结婚，丈夫是驻天津西北军的一名副官。她忧郁地说：“他奉调去南方打仗了，我一个人在天津也无事可做，就来看望舅舅。”

范知然轻咳一声，摇头叹息道：“原以为中华大一统后该休养生息了，没承想战乱又起。”

李曼凤自然要问：“这位是？”

范知然上前道：“不才范知然，在城隍庙街开着一家文房小店兼卖古玩字画，恭候赏光。”他将名片双手递给李曼凤，又将一块玉佩递向齐少臣，“子曰：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不成敬意，权当给贵公子的见面礼吧。”

在清末民初，北平的权贵不慎失势后，往往会选择在天津作寓公，以待转机重新出山，但为了维持生计又要维系面子，会将文玩字画等运到保定典当售卖，也就愈加撑起这里的文物市场，不过其内水颇深，外行人很难评估价值，也就不会轻易收纳以免落人情，因此，齐少臣乖巧地看向杜辉。

杜辉不知范知然为何如此，但事已至此只得说：“既然范叔有这番好意，那就收下吧。”

齐少臣高兴地接过玉佩，鞠躬道：“谢谢范叔。”

李曼凤邀请道：“进来坐吧。”

杜辉看到桌上摆满花生、瓜子、蜜饯、点心及茶杯，他客气地说：“方便吗？”

李曼凤说：“没事，全是自家人，舅舅办完事也会过来。”

这时，齐夫人及女眷孩子们游玩回来，而茶社常备文房条案，以便雅客乘兴挥毫泼墨，范知然主动提笔作画题字一一奉送，赢得女眷孩子们阵阵赞叹与欢心。

李曼凤对这种仓促而就且略有哗众取宠之意的字画不感兴趣，但见范知然一边挥毫，一边依据字画内容讲解技巧寓意，及至从历史渊源到文化传承，可谓口若悬河信手拈来，因此，她不禁被吸引过去既看又听。

杜辉依窗而坐，此时正值8月荷花盛开，加之柳树成荫、湖水荡漾，可谓避暑游乐的好去处，但围墙之外却是狼烟乱世，这让他的眼中透出忧郁与黯然。

“子强、子骏他们也来了。”

杜辉先是循声扭头看向李曼凤，再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齐万盛领着杜子强、杜子骏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