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开战（1）

太行山，涞源县，1937年秋。

夕阳，崎岖的山路，七八名持枪带刀的汉子在急追，杜子骏与胡长顺在奔逃，眼见前面又是上坡，杜子骏实在跑不动了，他甩开胡长顺的手说：“你先走！”

其实，18岁的杜子骏刚升入高三，正是精力旺盛血气方刚的年纪，而且曾经参加军训，在校体育成绩也堪称拔尖，但他自幼生长在华北平原，面对陌生的山地真有些力不从心，尤其在耐力、爆发力、平衡感等方面，还做不到灵活掌握与转换，说白了就是用力过猛耗尽体力。

胡长顺抱歉地说：“他们是冲我来的，可能会放过你。”话音未落，他跳离小路冲下山坡，杜子骏惊惧地“啊”了一声，因为山坡巨陡且乱石树丛密布，这样冲下去就等于是在自杀。

杜子骏之所以来到地处太行山腹地的涞源县，只因在“七七事变”后，保西工委率先于1937年8月在满城县成立抗日游击队，他和同学郑新安从保定前往报到，遇到从涞源县投奔而来的胡长顺……

此时，距“七七事变”已有2个多月；此前，日本华北驻屯军需要首先解决平津，并等待从本土、伪满等地调来的援兵，因此，平津以南没有重大军事行动。

7月29日北平沦陷，30日天津沦陷后，日寇将战略目标聚焦于打通北平以北的平绥铁路，以串联经营多年的伪蒙（时为“蒙疆政府联合委员会”，含绥远省、察哈尔省，省会分别为归绥即呼和浩特、张家口）地区，主要执行者是日军第5师团（师团长板垣征四郎，曾策动九一八事变、伪满州国、蒙古独立、绥远事件、华北五省自治等）。

9月4日，日寇再次调整战略方向，第5师团奉命脱离平绥铁路向西进军山西省，先期目标是平型关；同时，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伪蒙军由绥远省南下，先期目标是大同并直指雁门关。这两路日军计划在忻口合兵，再南下攻取太原。

几乎同时，八路军在陕西集结整编后，东出陕晋两省交界的韩城芝川渡口，第115师于8月31日、第120师于9月11日东渡黄河，后在同蒲铁路线上的侯马县乘火车至太原，继之，北上迎敌而进分赴平型关、雁门关，但前方国民党守军抵抗不力，因此日军得以顺利推进。

在晋冀方向，9月13日同一天，第5师团占领河北涞源，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伪蒙军占领山西大同，由此控制同蒲铁路的北端起点。

在平津方向，9月14日，日寇集结多时的2个军6个师团，奉命正式向南发起攻势，一举突破永定河防线，旋即兵分两路：

第一军3个师团负责打通平汉铁路，即：第6师团，师团长谷寿夫（南京大屠杀主凶之一，战后在中国被枪决）；第14师团，师团长土肥原贤二（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伪满州国、蒙古独立、华北五省自治、七七事变等的主要策划者，通常被视为日本特务头子，实为高级将领）；第20师团，师团长川岸文三郎（1939年转入预备役，后任日据朝 鲜联盟事务局**）。

第二军3个师团负责打通津浦铁路，即：第10师团，师团长矶谷廉介（后任日据香港第一任总督）；第16师团，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南京大屠杀主凶之一，因盗窃南京蒋介石官邸物品于1939年转入预备役）；第108师团，师团长下元熊弥（1938年退役）。

只说在平汉铁路线上，日军的先期目标是涿县（今涿州市），紧接着必然是保定，并早于7月31日开始空袭保定火车站及城内。实际上，此后打成保定会战（又称涿保会战），这也是抗日战争的第一场大会战，不过，日寇从9月18日攻取涿县，至24日占领保定仅用了七天时间，此为后话。

杜子骏、郑新安于1937年9月13日，抵达满城县抗日游击队正式报到，而鉴于日寇蓄势准备从平津南下，游击队正在派人分赴以北各县建立联系，以期与当地武装组成抗日同盟，同时提前掌握日寇南下动态。

其实在原计划中，并没有偏向山西省的涞源县，但作为涞源人的胡长顺想回去招揽旧部，他见识过杜子骏的口才、胆识与身手，因此私下提出一同前往，还说：“日本人南下肯定不会走那里，但要攻打山西就是必经之路了，咱们可以顺便看看热闹，没准还能捡几条枪回来呢。”

杜子骏对于“捡枪”之说不太理解，也不以为然，但“看热闹”颇具吸引力，他当即就同意了。在得到上级批准后，杜子骏不用化装直接就利用学生身份，胡长顺则扮成受雇挑行李的挑夫，两人当日上路奔向涞源县。

第二天，他们进入相邻的易县，沿途听说涞源县城在昨天即9月13日沦陷，但易县县城仍有国军把守。胡长顺是涞源人，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他认为日军从北平房山或河北涿县西进，只有经过涞水县、易县才能到涞源县，不可能涞源县城先失守，所以他对此不以为然。杜子骏提出北上易县县城探听情况，何况虽然有些绕远但道路好走，胡长顺却坚持斜插西北方向的涞源。

实际上，占领涞源县城的是日军第5师团，此前曾奉命打通北平至包头（时属绥远省）的平绥铁路，在抵至北平至张家口（时为察哈尔省会）之间的宣化时，日军指挥部作出战略调整，该师团转而西进夺取张家口辖下蔚县，旋即兵分两路：其一，继续西入山西占领广灵县，继之灵丘县；其二，南下河北省占领涞源县，进而向西连通灵丘县。也就是说，第5师团不仅未走易县（1937年9月19日被第20师团占领），也没有试图攻占。

若以涞源为起点，以西与灵丘县的分界是驿马岭，也是冀晋两省的分水岭；继之以西，灵丘县与繁峙县的分界便是平型关。也就是说，在胡长顺的引领下，两人正在奔向杀戮之地。

在中途休息时，胡长顺从行李中掏出2件上衣，一边将干粮分别裹到里面，一边低声说：“可能被人盯上了。”

杜子骏偷觑前后，紧张地问：“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