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出师不利

秦根本和边大梁在水电站旁边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远远地驶来。

轿车在公路和小路的岔路口停下。

秦根本的目光盯着车门，他想看看宁家大小姐长得什么样子。

过了两三分钟，车门才打开。边富贵从车里走了出来。

边富贵穿着旧西装，没有打领带，里面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钻出车子的一刻，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梳子，把浓密的银发梳了一遍。

边富贵的年纪不大，但头发早早就白了，白透了，白得很纯。加上他那稍显瘦长的脸型，若是看证件照，很像个学识渊博的教授或者作家。

边富贵下了车，向大梁和根本招了招手，然后朝车里说了句什么。宁家小姐这才跨出车门。

宁荷穿着蓝黑色西装，那西装的领子特别大。衬衣是带着竖条纹的浅蓝色，黑色的半长裙，肉色丝袜，黑色皮鞋。看起来是套职业装。

她的脸圆圆的，有点像他的父亲，留着秀丽型的剪发头，发稍刚及衣领。

从远处看，宁荷的身材是有些胖，但没有失型，应该说是丰满。算不上漂亮，也不难看。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边富贵把宁荷带到水电站旁边，简单做了介绍就带着大梁离开了。

那时农村相亲，都需要媒人牵线，明媒正娶才合礼数。即便男女相识相恋，确定了恋爱关系，也还是需要找个媒人去提亲。

这第一次正式见面，当然必须媒人出面。

若是宁荷自己来，那就失了规程，会让人笑话的。

秦根本原以为宁荷是富家女，养尊处优，长得五大三粗，啥本事都不懂。

聊起来才发现，宁荷是中专毕业，学的是经济管理，在她爸的红垯公司当秘书。谈吐举止，落落大方。

秦根本谈嫌不出宁荷有什么毛病。但是，他心里没有那种感觉。不像当初见柳丫红，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喜欢得不得了。

宁荷对秦根本也不是多么热情，保持着男女第一次见面应有的矜持。

秦根本纯粹是演戏，话也不多，两人聊了些家乡的风貌和红垯公司的现状，一个小时过去了。谁也没有谈一句与**相关的话，就各自回家。

轿车刚送走宁荷，边富贵就从马路边的草丛中冒了出来。他追问秦根本对宁荷的印象如何？

边富贵打心底是想促成这门亲事的。尽管秦有仁反对，但是如果根本看上宁荷了，那他秦有仁也没办法。

秦根本爽快地说，这门亲事不成。因为他对宁荷没感觉。

边富贵想搞清楚“没有感觉”是个什么意思。见一面能有啥感觉嘛？感觉不就是在不断的接触中一点点找到的嘛。

秦根本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说，两人性格不合。这个借口也难以让边富贵信服。他没办法用这样的理由去回复宁为海。

说一千到一万，秦根本就是不同意这门亲事，也不愿再与宁荷接触。也就是说，这事到此为至。

边富贵不想这么快就回复老板，他在家里呆了两天才去上班。以示给了秦根本考虑的时间。

刚到公司，宁老板就招见边富贵，问起相亲的事。

边富贵走进宁为海的办公室时，宁老板和他的女儿都在。

边富贵坑坑巴巴不直说。宁为海知道他的意思，便将女儿支了出去。边富贵这才将实情告诉老板。

宁为海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手里抱着紫砂壶，问：“秦根本到底为什么不应这门亲？”

“就说两人性格不合。”

“呵，见一次面就知道我家女子性格是啥样子了？”

“秦根本还说，他家里穷，宁总家富，门不当、户不对。”

“我没嫌弃他们家穷，他们倒嫌弃我们家富。这是什么道理？”宁为海想搞清楚秦家人真实意图。可是边富贵说的理由总是不能令人满意。

“他们还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了。”边富贵实在找不出什么可说的，“我觉得，是老秦家不识抬举，老板您……”

边富贵这句还没说完，宁荷推门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不好看，说：“不要说人家不识抬举，是咱配不上人家。”

边富贵忙说：“小荷，不是咱配不上他，是他配不上咱啊。”

“行了，不说这事了。”宁荷对她爸说，“爸，我不想在红垯公司干了。要去省城工作。我同学请了我好几次，让我去他们公司。我准备明天就过去。”

宁为海抱着茶壶喝了一口，还没说话，宁荷扭头出去了。

边富贵尴尬地说：“老板，我没本事，事没办好。”

宁为海将茶壶放在桌上，顺手抓起雪茄烟抽了两口，说：“秦有仁，呵，有仁。”

边富贵附和道：“秦有仁就是厕所里的石头，臭硬臭硬的。”

宁为海又抽了一口烟，说：“秦根本，呵，年轻人，有种！”

“老板……”边富贵还要再接上一句。

宁为海一抬手，剥夺了他继续说下去的权利。

宁为海笑着说：“你回去见着秦根本给他说，亲事不成仁义在。公司欢迎他加入进来，红垯永远为他这样的年轻人敞开大门。”

“是，是，是。”边富贵说着退出老板的办公室。

他心里想，好你个宁为海，为什么对我的儿子那么苛刻，几次在你这儿求职你都不答应。秦根本这臭小子给脸不要脸，你却让人家登鼻子上脸。

不管怎么说，媒人没当成，这一关是过去了。边富贵保住了自己的位置，获得暂时的安稳。

为了这份安稳，边富贵也得兑现自己的承诺，同意儿子在家里搞农家乐。

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开办农家乐不只凭想法，改造庭院要有钱。这笔钱从何来？

秦根本的那些退役金在县城买了房子，就所剩无几。

边大梁手头有十万元，这也不够啊。他爸又不给他一个子，就是盼着这事搞不成。

秦根本没有跟家人商量，悄悄将县城的房子作了抵押，从银行贷款二十万元，加上大梁的十万元。有这三十万，启动资金就够了。

秦根本知道，农家乐要办得好就要有特色。大梁设想在他家院子外挖一个池塘，种荷花养鱼，秦根本很支持这个创意。他俩分了工，根本负责池塘的开挖，大梁负责房屋装修。

大梁家在村子最东头，离韩信河近，便于引河水入池塘。但是他家院外的地不是他家的。

说是地，也是，但不是耕地，只是荒草滩，乱石滩，没法耕种，一年四季都是杂草。

这块地荒着可以，但是谁想利用，就得费些周折。这地是村里的，要租这块地，得先过村里这一关。

秦根本去找宁支书，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

宁为山早就希望秦根本回村来搞建设，他满口答应，这地免费给秦根本使用，不要租金。

有了支书的支持，秦根本更有干劲了。

他从别处租来一辆挖掘机，自己上手干了起来。

刚刚开挖一天，只挖了一个不大的坑，就遇到了麻烦。

不知是谁告了黑状，河口镇土管所的工作人员来了。

他们要求秦根本停止作业，说是有人举报他，擅自改变土地用途，违反土地法。

秦根本不明白，这乱石滩改造成鱼池，怎么就成了变更土地用途。难道让它撂荒，就是正当的用途。

工作人员说，这是农业用地，不能用作商业用途。

根本说，养鱼也是农业的范畴。

工作人员不想跟秦根本理论，他们要查验秦根本的土地使用证。

根本哪里有什么证，那是老支书一句话的事，现在怎么上岗上线了。

秦根本无奈，只好把靠山把宁为山请出山。

宁为山见了镇土管所的干部，靠山就不是山了。

老支书承认是自己同意把这块地批给秦根本的，没有办土地使用证。如此一来，这池塘就挖不下去了。

几个人正在理论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宁为海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可能是看到大哥在跟人争吵，是想下来帮腔。

了解了情况之后，宁为海马说：“不就是个土地使用证。现在没办，就暂时停工。等补办了手续再接着干。”

秦根本一听这话，知道鱼塘还有戏，连忙给宁二叔发了一根烟。也给土管干部发了烟。

宁为海果然是首富，有面子，土管干部也认识他。既然首富说了，要办手续，干部也同意。他们让村里拿出一个正式的申请表交到镇上来，土管所按程序办。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被宁为海轻而易举化解了。土管干部走了，宁支书也回村里去了。

宁为海没有抽根本发的烟，而是拿着自己的雪茄抽了一口，说：“根本，你挖这池塘是想搞养殖业？”

秦根本说：“二叔。不瞒你说，我们想在大梁家搞个农家乐。挖个池塘既养鱼又种荷花，就是为农家乐创造点好环境。”

宁为海点点头，说：“好，好，主意不错。”

秦根本知道宁为海家里也有农家乐，就说：“二叔，我们这是小打小闹，不上台面，跟你那农家乐不敢比，不是一个档次的。”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各走各的路，各发各的财。”宁为海淡淡地笑了，“你们的手续批了吗？”

“什么手续？”

“开办农家乐的工商营业手续啊。”

“这，这，在自己家里搞点小生意，也要办工商手续吗？”

“嘿，好我的根本贤侄，”宁为海说，“你是在部队呆久了，不了解市场经济。不管在哪里，要做正经生意就得办营业执照。农家乐虽然办在农村，但是它也是商业经营活动。你不办证，谁监督你。除了工商手续，还要到卫生防疫部门办健康手续，因为你从事的是餐饮业。”

“这么复杂啊？”

“不仅如此，”宁为海说，“你还要去环保部门办理排污处置的备案手续。你想想，农家乐开起来，那么多餐饮垃圾怎么处理，污水往哪里排，总不能排到韩信河里去吧。”

秦根本没想到，办一个农家乐有这么多门道。连连称谢，感谢宁二叔的点拨。

宁为海像个武林高手，轻描淡写地给刚出江湖的新手指点江山。临走还不忘叮嘱几句：“小伙子，有志气，慢慢来，不要急。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秦根本再一次表示感谢。

宁为海刚走，边大梁骑着自行车回来了。他兴奋地告诉根本，装修队已经找好了，过两天就来施工。装修材料他在镇上选了一部分，改天再去县上考察考察。

秦根本不想打击大梁的热情，他尽量婉转地把当天发生的事给大梁说了一遍。

大梁一听有这么多的手续要办，摸着脑袋直喊，“我的妈呀！”

秦根本又搬出那句老话，激励他的战友，“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两人合计了一通。应该停下手头的活儿，先集中精力把所需的手续办齐。

土地使用证有宁支书操心，他们要办的是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卫生许可证、环保排污的手续。

第二天一早，他们俩直奔河口镇工商所，首先要办的是营业执照。

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第一关就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