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向华龙狂妄，却不失理智。

他明白鱼嘴石是不可能守得住的，但新繁县城是绝对不能丢的。

新繁县城如果丢掉，进入伏牛山区的大门就基本上完全洞开了。再要阻挡住保五师西进部队，就会非常困难、非常费力。

好得新繁县城有黄河天堑、有自己十分信任的远房侄子及其两个团驻守。向华龙认为将保五师西进部队阻击在黄河东北岸基本没有什么问题。

目高于顶的向华龙何曾预料到，他倚为天堑的黄河，已经有一半被平常不太愿意动脑筋的姚鲲脑瓜开窍，巧妙突破。又在保五师第三旅副旅长兼参谋长刘大牛的事先运筹帷幄、精心组织、指挥下，姚鲲、黄乐、关振华三个团的大部分兵力已经成功地渡过了第一道黄河，并且，全面控制了河堤、河中沙丘，正在突破第二道黄河，将围攻新繁县城。

如果此时向华龙能来到新繁县城，看到此情此景，看到自己引以为骄傲、自诩为战斗力不逊于王凯警一师的部队，居然根本就不是保五师西进部队的对手。河中沙丘、河堤，轻而易举就丧失殆尽。守军一败涂地，狼狈不堪。绝对会气得吐血！

关天洪、黄明远、刘大牛等西进部队首脑渡过第一道黄河，来到河中沙丘上，关天洪立即下令所有部队暂停攻击。派人过第二道黄河，进城知会城里驻军和保安团：

“保五师西进部队司令部命令城里所有武装力量放下武器，缴械投降。或者，自行撤走。如果五个小时内没有决定，或没有相应行动，保五师西进部队将毫不留情，予以完全、彻底、干净歼灭之。”

向华龙警三师驻新繁县城最高指挥官、向华龙侄子、团长向云翔态度强硬，拒绝保五师西进司令部的最后通牒。

于是，一场争夺新繁县城控制权的激战，严格说来，也是宋景保五师与冀南警备司令部田文启部队的再度较量，也是关天洪与向华龙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不得不打响。不过，这也是宋景河北省保五师与田文启冀南警备司令部部队的第一次局势大逆转，变成了保五师占据主动，攻；冀南警备司令部部队被动，守。

时间刚好是一九四五年岁末：十二月三十日。

凌晨，最后期限已到。从炮击开始，争夺新繁县城的战幕拉开。

第三、第九两个旅的炮兵营分三个攻击方向同时开炮，上百发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五彩缤纷的弧线飞向新繁县城城墙、城墙外河堤防线。西进部队渡过第一道黄河的三个团，也随着炮击同时展开了再次强行渡河作战。

新繁县城很可能自建城以来，第一次遭遇如此强大的炮击。

县城城墙本就不太坚固。城墙外，就仅有河堤防线，其他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炮弹落在城墙上，一爆就炸塌一大块；落在河堤防线，杀伤力大得惊人，一炸就是一大片，死伤无数。几十发炮弹落在同一片区域，瞬间就把城墙坍塌出好几个大窟窿。西进部队三个团清除城外障碍、歼灭河堤守军没有遇到太大困难。士气正旺，几乎没有遇到太强有力阻击和抵抗，就轻易地几乎同时攻进了县城。

西进部队三个团没有想到的是，县城城墙不太坚固，打进县城并没有费多大劲。满心以为打进县城之后，展开巷战就更可以摧枯拉朽，一举奠定胜局。尤其是黄乐、关振华两个团都非常擅长于近战、巷战。

由于新繁县城是建在山区，城中没有什么高大建筑物，最高的房屋也仅有一楼一底两层。条件有限，城里修房造屋为了节约，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如何就地取材？取什么材？这可大有讲究。山区最不管钱的是什么？石头。遍地都是，只费人工不花钱。所以，别看城墙稀松平常，城里家家户户的房屋、院墙却非常牢固、坚实。房屋的墙体、外边的围墙全是用当地最好找的最不值钱的青条石砌成，坚固异常，易守难攻，俨然就是一个个坚固工事或坚固堡垒。别说是步枪、手枪，就是轻、重机枪子弹打在房墙或外边的围墙上，冒一溜火烟就完事，对房屋、围墙无伤大雅，根本就不可能损坏。大不同于冀南房屋、围墙多数是用泥土加草筋、加竹片筑成。

因此，出乎黄乐、关振华、姚鲲的预料，三个团在巷战中严重受阻。不仅进展缓慢，而且人员伤亡也较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黄乐团本就特别擅长攻坚、巷战、近战、肉搏战，却没有想到居然会在新繁县城这场小小的战役中遇到了麻烦。

向华龙警三师两个团守军全躲藏在民居房屋里，或者院墙内，俨然躲藏在坚固的碉堡里，只有攻击部队挨打的份，很难伤到屋里或院墙内的守军。

本来，按正常情况，用炮击，或是用炸药包爆破，歼灭躲在房屋里院墙内顽抗的守军问题不大，并不是太困难。可是按关老将军的命令，所有参战各攻击部队既要干净、利索、全部歼灭守军，又不得使用火炮、炸药包等杀伤力强大，且破坏力也强大的武器。要千方百计尽可能减少当地老百姓的房屋、财产损失。

这，无形中，给攻击部队出了一道不小的难题。使得攻击更加困难，战斗进展更加缓慢。

黄乐、梁赤松都是当年随黄明远起义的虎将。虽然异常恼火，却头脑始终保持着冷静。

“奶奶个熊！爷爷就不信，不用重武器就奈何不得你们这些孙子！”

黄乐当然不能违犯关老将军的命令，那应该怎么办呢？黄乐想到了一个办法。

黄乐、梁赤松把全团分为连、排、班为单位，根据实际，分别包围、歼灭敌人。特别嘱咐各单独行动的连、排、班不能违规。

那么，敌人躲在坚固房屋内、围墙里，只有你挨打，你没办法打对方呀！

黄乐有办法。

黄乐要求各单独行动的单位精挑出一部分枪法好、攀高能力强的人员抢占位置较高的房屋，从屋顶用火力压制敌人，尽可能多地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限制敌人的行动自由；另一部分则担任强行攻击，尽可能靠近敌人，与敌人展开近战，最好是肉搏战，让敌人的坚固堡垒不起作用。

嘿，这一招在新繁县城这样的特殊环境里还相当管用、灵验。

首先是连长陈小阳夺下一幢一楼一底的楼房，把重机枪架设在房顶，恰恰可以有效控制街对面一个敌军坚守院子的行动和火力。排长刘方带着一个排在连长火力掩护下，以一挺轻机枪开道，迅猛冲进院子去，与守军搅在一起，双方都没有办法脱身。从相互近距离射击到不得不进行肉搏战，敌军完全失去了掩护屏障，优势丧失殆尽。而刘方一个排从攻坚转换为与敌军正面肉搏，反占得了不少便宜。

肉搏战，全凭真本事。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向华龙警三师的部队抗战期间当伪军，从来没有与以刺杀功夫见长的日寇军队交过手。平常训练，也只是稀松平常，走走过场，全然没有当一回事。

从向华龙到警三师的士兵都不太相信还有拼肉搏解决战斗的时候。

如今，面对刘方一个排凶猛扑来，敌军手忙脚乱，赶快硬着头皮迎战。

实在说，那哪是拼肉搏，简直就是当儿戏。在院子里的敌军远比刘方一个排人数多得多，接近一个连的样子。可是，有刺刀的，还不到三分之二，能够安装到枪口上的，不到一半。与之相反，刘方一个排不仅平常非常注重肉搏训练，人人有刺刀，还有约五分之一的人背上有大刀。刺刀不能使用了，拔出背上大刀仍然可以继续作战。

院子里的敌军虽然人多，却不能充分发挥人多的优势。刘方一个排的战士一个对敌军两个，甚至三个也毫不畏惧。敌军反被刘方一个排拼斗得慌了神，士气尽丧。

刘方一个排缠住了院子里的敌军，连长陈小阳也迅速指挥一个排冲进了院子里，投入到与刘方一个排并肩肉搏之中。

院子里向华龙部有约一个连左右的兵力。拼斗肉搏，却全不是陈小阳、刘方两个排的对手。

战斗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就顺利结束。

敌军院子里的人，一部分被刺刀挑了，一部分一看不是个头，自己举手缴枪投降。还有一部分在敌连长指挥下，蜂拥冲向院子大门，企图夺路逃跑。街对面房顶上的重机枪侯个正着，一阵狂扫，冲出大门的都被通通打死，无一幸免；没有冲出大门的哪还敢继续？刚好，陈小阳带着一个排追出来。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万般无奈，余下这部分人只好当俘虏了。

陈小阳连的成功范例，立即从黄乐团被迅速推广到了所有参战部队。

关振华团更绝。

关团一个连负责解决一个仿佛有不止一个连守军，而且武器装备特别好的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