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铜钱却分左右

铜钱落定，算命先生对辛弃疾道：“离卦，利贞，亨。畜牝牛，大吉。若想红红火火，须有日头照应，日头越大越好。先天方位为东，后天方位为南，公子当一路向南，方能扬名天下。”

辛弃疾和党怀英对视一眼，指着党怀英掷下的铜钱，紧张地问道：“先生，这个卦象如何？”

算命先生瞄了一眼，轻捻胡须沉吟半响，缓缓说道：“坎卦，艰难也，乃《周易》四大难卦之首。”

党怀英脸色顿变，辛弃疾忙问道：“是否也是一路向南？”

“万万不可！！！”算命先生忙摆手，“坎者，坑也，坑者，水流也。主为坑，客为坑，坑上加坑，若一路向南，必有大难。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位公子万万不可一路向南，更应致仕于北，方能趋利避害，吐气扬眉。”

党怀英松了一口，笑道：“借先生吉言。”

“走吧。”辛弃疾丢下二十文钱卦资，拉着党怀英继续往前走。他心情很沉重，自认识党怀英后，一直将他视为人生榜样、知己大哥，希望能一同为大宋建功立业，收复旧山河。可现在，党怀英不但心心念念出仕大金朝，更是在卦象上要与自己分道扬镳。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心中却均清楚，一旦分仕南北，各为其主，再见面时，就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到了县衙后门，这才拱手道别。

一个月后，年关已近……

辛老爷子病情仍未好转。辛弃疾指挥下人清庭院、贴门神、贴年画、钉桃符。并亲自摆春盘、斗柑橘，请祖先牌位，率家人祭拜。

虽然忙碌，辛弃疾时刻苦思报仇之法。他深居浅出，或练剑或苦读，偶尔对月填新词，也只是拿给党怀英雅鉴。

阿里不鲁伤势已好，回到学馆复学。少了辛弃疾和马福全，他就成了学馆一霸，呼朋结伴，耀武扬威。较之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还带人跑到辛家门口挑衅，将粪便等污秽之物泼在门前。

辛弃疾知道是他干的，命人清扫干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不是不生气，而是在等马福全。他知道，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马福全肯定会来。那一刻，就是复仇之日。

又过了几日，到了除夕。城里各行各业的店家早已关门歇业，街上换了新衣服的顽童到处嬉笑玩耍。

傍晚时分，满城爆竹噼里啪啦地乱响，烟花嗖嗖地划破夜空。整个县城内散发着浓郁的节日气息。

辛弃疾正在门口看烟花燃放，忽见硝烟弥漫的街头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马福全！

他又惊又喜，急忙追上去将马福全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握着他的肩膀激动地问道：“这段日子你去了哪里？”

马福全像是换了个人，脸上多了几个伤疤，眼中也透着一股阴狠。他没回答辛弃疾的问话，冷冷地反问道：“幼安，今晚可是好日子。”

辛弃疾明白马福全的意思，除夕夜是家人团圆日、月黑时。再加上满城爆竹声，的确是报仇的好日子。他抬头看了看天，又见马福全腰里鼓鼓囊囊，必是藏着尖刀利器，低声说道：“你去城北官道老榆树处，一更时分，我必到。”

马福全也不多说，转身就走。辛弃疾看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回家。

放完鞭炮，年夜饭已经端上桌。辛弃疾亲自将辛老爷子搀扶到桌前坐下，煮热屠苏酒，服侍他喝酒吃饭。待吃罢了晚饭，又亲自扶着辛老爷子回房休息，说了几句话后，借口守岁离开。

他匆匆潜回书房，上了门闩，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包袱、短刀和绳索。从窗口跳到后院，爬上梧桐树，跳出围墙。直奔谯县大狱，找到早已买通的狱卒，让他将李铁枪悄悄带出。

两人出了城，在护城河畔的芦苇荡藏匿片刻，确认无人发现后，这才沿着护城河到了城北，找到躲在老榆树上的马福全。

“我已准备好刀子。”马福全掏出四把磨得铮亮的砍刀丢在地上。

为何是四把？

辛弃疾知道他替党怀英准备了一把。自从那晚卜卦之后，他跟党怀英之间仿佛隔了一层膜。所以，今晚事关重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党怀英知道。

“兄弟，你是想冲进去硬拼吗？算了吧，就咱这三人，还不够人家撒牙缝。”李铁枪忍不住笑出声。

这人是奉符（今泰安）党怀英，祖辈为大宋名将，父亲党纯睦，为奉符录事参军，死于任上。家境因此而中落，母亲嫌弃家贫，离家不归。生活既然如此，日子仍要继续，他刻苦学习，以图未来能出人头地。

党怀英与辛弃疾素来交好，尤喜吟诗作赋，并略有成绩。今日，他正在学馆读《论语》，忽听门外嘈杂，见辛弃疾被阿里不鲁等人欺负，忍不住挺身而出，予以声援。

“你想怎么办？”马福全眼皮一挑，眼神犀利，宛如野兽一般。

“好办啊，俺的包子铺的院子里埋着很多金狗的衣服兵器，咱们挖出穿上，到屯兵兵营附近放一把火，那阿里兀必然去查看，待他离开，冲进去先杀了他家人。等阿里兀回来，咱三人冲上去干掉他。你说可好？”

计是好计，却有点拖泥带水，万一出了岔子，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不行！”辛弃疾立刻否决，他将背包丢在地上，取出几套夜行衣，“悄悄摸进去，速战速决。”

李铁枪抓起一把砍刀塞到腰间，说道：“俺的命是你救得，兄弟你说怎么干，俺就听你的。”

马福全也没异议，三人便换上夜行衣，直奔阿里兀的住宅。

虽早有准备，可来到院墙外时，辛弃疾三人还是紧张地手心里捏满了汗水，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在院墙外倾听一会儿，不见动静，又爬上墙头瞄了几眼，室内灯光已熄，想必早已睡觉。

“走！”辛弃疾低声号令，三人迅速在脸上蒙好黑布，拔出砍刀翻入院内。

“汪汪……汪汪……”两条大狗突然从旁边钻出，一前一后地扑到近前。

“去死吧！”马福全一声低吼，瞪着红眼睛，挥刀便砍，扑扑两下，狗头落地。

“谁啊？谁在那儿？”苍老的声音从门边屋子里传来，紧接着，那房门“吱扭”一响，从中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辛弃疾本想直奔阿里兀房中干掉他，没成想被两条狗发现，惊动了门房老头，万一他喊叫起来，后果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