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团报到（一）&第十一章 第一团报到（二）

11月6日卞正中回到富贵山教导总队驻地报到。桂永清、邱清泉率领总队主力已经出发三天了。留在富贵山驻地的只有总队留守处，还有正在休整补充的第一旅第一团。第一团在上海参加了公大纱厂的攻坚战，三天都没能突破日军阵地，还损失过半，这让“天下第一军”教导总队的将官们丢尽了脸面，团长秦士铨因此被撤职留用。

按总队部命令，所有归队人员补充到第一团，作为总队的第二梯队。卞正中很不愿意去这支打了败仗的队伍，但军令就是军令，由不得自己。反正也就不到十天时间总队主力就撤回南京了，自己还会回到总队参谋处报到，在一团待上几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卞正中拿着报到命令，磨磨蹭蹭来到一团团部时，已是中午时分。离团部还很远，卞正中就听见屋里有人大声叫骂着，玻璃瓶子砸在地上的声音咣当直响。

“嘿，这打了败仗的部队咋还有人这么张狂呢？”卞正中鄙视地询问在团部门口站岗的卫兵。

卫兵被他的话吓得够呛，连忙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长官你是新来的吧，你小声点呀，团长正在火头上，要是让他听到了，你可就别想在一团混了！”

“谁在外面放屁呀！给老子进来。”屋里传出一阵怒喝。卫兵闻声露出一脸痛苦状，同情地朝卞正中努努嘴，示意卞正中进屋去。

卞正中本来就有些瞧不起这支败兵部队，今天还没报到就触上一个大霉头，一股无名之火涌上来，倔脾气发作了。你跟日本人牛逼去，在家里耍横算什么本事！反正我是邱清泉的参谋，你一个败军之将能把老子怎么的！？卞正中心里暗骂着，双手稍微使劲推开大门。

卞正中只是多用了一点力气，谁知道这门轴太松，两扇木门重重撞到墙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把卞正中自己吓了一跳。很明确，这“咣当”声把屋子里的人也镇住了，团部的空气一下子凝聚起来。

在一副军用地图的前面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上校军官，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衣领翻开着，露出里面肮脏的白衬衣，他手里拿着一瓶白酒，面前的桌子上摆着几盘下酒菜。酒桌上还坐着两个中校军官，都是一脸尴尬状。卞正中紧张地看着这个上校，发现对方也在惊诧地看着自己。

开工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充了好汉，就只好硬充到底了。卞正中不卑不亢地立正敬礼，高声说道：“报告长官，参谋处上尉参谋卞正中奉命前来报到！”

上校看清楚了卞正中，拿起酒瓶子又喝了一口，冷笑道：“我以为来了个多大的长官，原来是个孙子上尉。”

卞正中受此侮辱，一股血气上头，朗声说道：“长官，我是来打鬼子的，不是来当孙子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无异与一声炸雷，把两个中校的脸都震绿了。上校的脸更是变成了猪肝色，血红的眼睛睁得老大，透出一股浓浓的杀气。··

“啪”，上校掏出配枪，重重的拍在桌子上，把桌上的盘子震得乱跳。鹰一样的眼睛死盯着卞正中，恶狠狠说道：“小子，你信不信我一枪蹦了你？”

一旁瘦高的中校军官不停向卞正中使着眼色，卞正中全当没看见，毫不畏惧地答道：“听闻一团长骁勇无敌，枪毙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属下有个提议，属下能否与长官切磋一下，十招之内如果属下输了，愿听处置。如果属下没输，请长官留我喝杯酒。”说完眼光从容直视那位上校团长，没有一点躲闪。

“噗呲……”另一个白胖的中校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场的人无不认为这个年轻的书生上尉脑袋进水了。刚来报到就敢挑战长官，不说体格、经验相差太远，就算赢了还怎么在这里混下去？

卞正中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跆拳道是卞正中唯一一项不是父母强迫的项目，他从5岁开始练习跆拳道，17岁时已经是白带一段了。秦士铨虽然体格魁梧，但却是一介莽夫，再加上他明显喝醉了。十招之内赢他的把握不大，但不被他打倒应该没有问题。挑战长官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这位团长一身兵匪习气，如果今天卞正中认怂，以后在一团甚至在教导总队就永远抬不起头了。

上校意料不到卞正中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场面已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接受卞正中的挑战，这个团长就没法当下去了。他把酒瓶往酒桌上一摔，狠狠地说道：“好，枪毙你的罪名还不够充分，你自己找死就怨不得我了。”

上校团长名叫秦世铨，身材高大孔武，招式硬朗刚劲，章法是南派洪拳的套路，再溶入了一些实战的技巧。卞正中则是标准的跆拳道路子，动作迅猛，对付秦世铨的重拳总是灵活躲避，然后腾空弹跳，连续踢腿又快又狠。秦世铨没见过这种套路，很是不适应。两人交手七八个回合，秦世铨一直无法得手，心中有些急躁，抓住一个空档，一记直拳狠狠对着卞正中的前胸砸去，卞正中看似躲闪不及，向后飞出几步，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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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一团报到（二）

卞正中很狼狈地爬起来，立正敬礼，说道：“长官，我认输了。你如何处罚，我都悉听尊便。”

秦士铨已经酒意全醒，这个白面书生上尉确实使自己大感意外。刚才他有两次机会可以击倒自己，却只是招式到位，却没有半点发力。最后一拳击中他时，他胸口一挺一缩，力道已经卸去了九成，却佯装中招倒地。秦士铨明白了，他这是在给自己留面子，还不想让人看出破绽。秦士铨暗叹道：此人能有如此的气势，这样的身手，还能拿捏得恰到好处，看来不是泛泛之辈。

秦士铨毕竟是老江湖，他哈哈一笑，说道：“卞参谋身手很不错呀，我是个粗人，不打不相识嘛，来，加把凳子！”

屋里的人都傻眼了，以团长的脾气，这个书生上尉今天肯定死定了。卫兵不敢相信地傻傻站着不知所措。秦士铨骂道：“X你妈的，还傻站着干嘛，没听到老子的话！”卫兵被骂醒过来，屁颠颠搬过来一张椅子。

目的已经达到，卞正中知道这是该低头时候了。卞正中给秦士铨斟上一杯酒，给自己也倒满一杯，然后举起酒杯向秦士铨诚恳地说道：“团长，兄弟我年少不懂事，多多得罪，刚才蒙您宽宏大量，借这杯酒我给您赔罪。”说罢一饮而尽。秦士铨稍微面露尴尬，答道：“好说，卞参谋年轻有为，以后还要仰仗老弟在总队部给一团多多美言才是。”然后给卞正中介绍了在座的两位中校。瘦高的一位是团副兼二营营长周石泉，另一位像师爷一样白胖的是参谋主任李国富。

酒桌是销售的主战场之一，卞正中征战多年，自然是轻车熟路。在几番觥筹交错后，气氛开始融洽起来。坐在卞正中对面的参谋主任李国富始终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白胖胖的脸上驾着一副金丝眼镜，小眼睛眯成一道缝，卞正中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货。估计李国富看出了刚才切磋时的门道，主动给卞正中倒上一杯酒，说道：“卞老弟，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刚才你不要介意，我们一团在上海被人算计，损失惨重，团长还背了处分，你说能不憋屈吗？”

卞正中点头道：“教导团有不少上海回来的老兵，我听说过一团在上海的情况。据说张治中司令为了尽快拿下公大纱厂，在没有掌握日军布防的情况下，强令教导总队一团配属给87师发起攻击。公大纱厂是日军苦心经营的核心阵地，87师为减少自身伤亡，命令一团首先攻击，秦团长提出迂回侧击的方案也被否决。最终导致一团损失过半。不知是不是这样？”

秦士铨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公道自在人心，我撤职事小，可惜我的一千多兄弟不明不白就当了炮灰。X他奶奶的，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秦士铨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把酒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这是个爱兵的长官，可惜国军之间的互相倾轧已经是常事，牺牲他一个小小的团长又算得了什么呢？卞正中开始有点同情这位败军之将了。又给秦士铨斟上一杯酒，卞正中说道：“团长，上海的事已经过去了。但据我所知，我们一团报仇的机会很快就要来了。”卞正中故意把话说到一半。秦士铨不解的望着卞正中，一旁的团副兼二营长周石泉问道：“卞兄弟，上海现在打得难解难分，我们一团以现在的这点兵力，即使再投入上海战场，还不像沙子撒入长江一样，何来报仇的机会呀？”

卞正中把面前的酒杯拿起来，抿了一口，故作神秘地答道：“报仇当然不是在上海，我看应该是在南京。”

秦士铨对卞正中卖的关子不以为然，不屑地说道：“上海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然后还有吴福、锡澄国防线，等鬼子打到南京，最少也要一年以后了。”

卞正中看到自己卖的关子到了火候，小声说道：“据可靠消息，昨晚日军主力已在金山卫登陆，准备从背后合围我军主力，我判断我军很快会全线后撤。”

“铛”的一声，李国富的酒杯被惊落到地上，摔得粉碎。笑呵呵的白脸突然僵住了，神色慌乱地问道：“不可能吧，那可是一百个师的精锐部队呀！”

秦士铨脸色阴沉地追问道：“消息可靠？”

卞正中小声答道：“我兄弟是军训部唐生智长官的贴身副官，消息绝对可靠。”

周石泉倒是显得很有城府，并不慌乱，思索了一会，问道：“即使我军全线后撤，依托坚固的吴福、锡澄国防线起码还能坚守半年，我们被调往国防线的可能性应该最大。”

卞正中继续深入，略显忧虑地说道：“据我所知，吴福、锡澄国防线因经费紧张，还有很多地方尚未完工，即使完工的部分绝大多数还没有移交给军方。再加上我军突然遭敌包抄，目前已经比较混乱，如果后撤组织不利，吴福、锡澄国防线只会是一道摆设。”卞正中显得忧心忡忡，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士铨完全明白了，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鬼子很快就要打到南京了。我们在上海跟鬼子干过，鬼子不同于国内的任何一支部队，兵员素质、武器装备、兵种配合都明显优于我们，特别是他们的重炮和坦克，让我们吃了很多亏。一团现在新兵占了一多半，即使在南京再干一场，报仇谈何容易呀。”

周石泉也明白了，说道：“按卞老弟分析，不出一个月鬼子就能兵临南京城下。南京地形易攻难守，但又是我国首都，到底守还是不守，不知长官部会如何决策？如果守，以目前的新败之师，谈何容易。我认为不如投入几个师，象征性的防守几天就撤，既挣到了脸面，又保存了实力。”

卞正中觉得周石泉果然是个将才，他提出的设想与小诸葛白崇禧的方案如出一辙。卞正中继续说道：“周营长说得很有道理。上海也是易攻难守的地方，但委员长却投入了100个师，几乎是我军的全部精锐。主要目的只有一个：打给外国人看，争取国联的调停。南京关系到我国在国际上的声誉，也关系到委员长在国内各派系中的地位。我认为以委员长的思路，南京必是一场恶战。”

卞正中拿出一盒“大前门”香烟，给三人敬上烟，自己也点燃一支，几个人默默地抽着烟，屋里变得一片沉默。

李国富已从失态中恢复过来，刚才一直不吭声，这会儿笑眯眯地说道：“卞老弟年纪轻轻，却有诸葛孔明之才，在下佩服。眼下我们一团的形势如此严峻，不知卞老弟所说的报仇机会从何说起呢？”

这恭维话得也太过了，卞正中分不出是真是假，但他问到了今天话题的关键。卞正中一副惭愧的样子，答道：“李主任折损小弟了，小弟只是道听途说，给各位大哥做个参考而已。至于机会嘛……刚才团长说过，鬼子的战斗力的确很强。但并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小弟从军前是**大学历史系的教员，研究过日俄战争的一些史料，最近又和教导团老兵讨论出一些方法，希望能给团长提供一些建议。按周营长的分析，我们应该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如果我们针对性地解决了鬼子重炮和坦克的问题，并布置好碉堡、雷场、战壕等战前准备工作，在南京报一箭之仇不是没有可能。我建议今晚召集连以上军官会议，把我整理的思路和大家探讨探讨，说不定能总结出一套可行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