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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下长安小说:烈焰汉魂 作者:万村 更新时间:2022/6/2 17:07:15 少年丢失了羊,心下愁苦,在山上漫无目的的转了大半日,思虑再三后,方才下定决心向山下走去。待到得山下时,日已过午。少年放眼四顾:眼前一位牵着耕牛归家的农人刚缓缓走过;附近院落里孩子正跟自家的狗在玩耍;远处田埂上,几个年轻人正骑着马追逐嘻闹。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少年掐了掐大腿,若不是自己的羊一只不见,真会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正恍惚间,远处两人两骑飞驰而来。前方一位唇上留有短须的汉子,看见少年后便大喊:“郑青,你去哪里了?不是告诉过你今日必须早些归来,父亲寿宴,家里要杀羊烹肉。” 少年名叫郑青,是河东平阳小吏郑季的儿子。郑青母亲卫媪在京城的平阳候府做奴婢,郑季在该处公干时,卫媪与之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后得郑青。卫媪三年前将郑青托付给了郑季,郑青也随之住到了郑家。由于非郑季原配所生,所以郑青在家中不受大母及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待见,地位几同奴仆,平时都是寒来暑往,为郑家牧羊。郑青其实也喜欢这件差事,因为放牧可以远离郑家,从而也就远离了父兄大母的鞭打斥骂。 来者是郑青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郑家的老大郑布和二哥郑纨。郑家见郑青久久不归,颇为关心,于是过来找寻。 “你的羊呢?”郑布看清了,郑青居然孑然一身。显然,郑家关心的不是郑青,而是自家的羊。 “今晨在山上,被一群匈奴人抢走了。”郑青照直说道。 “嘎嘎嘎嘎……”郑纨在马背上笑得打跌。 “匈奴人?这里有匈奴人?”郑布勒着马头,围着郑青转圈,“此处离边境几百里,况且,这山上连马儿下蹄的地方都没有,居然有匈奴人……你当我傻瓜呢?” “嘎嘎,是不是你把咱家的羊偷偷卖掉了?”郑纨凑过来问道。 “偷拿家里财物换钱的事,我可不会干!”郑青盯着郑纨大声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便听得郑纨阴阴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会干咯?” “谁干过谁最清楚!”郑青续道。 这郑家二哥好赌,平日里把他爹娘的物件偷出去卖了换钱倒是常事,被人发现了也是死不认账,郑青这句话算是揭了他的痛处。郑纨脸色陡变,也不笑了,拽在手里的马鞭举了起来。 郑青知道失言,不过已经晚了,啪的一声,肩上就是一阵刺痛。 “明明是你这小贼贪财,还敢顶撞于我!”郑纨边挥鞭边骂,“今日你不把卖羊的钱交出来,我便打死你个小贼!” 相比郑纨,郑布倒是宽容一些,他看着郑青道:“你且说来,那些匈奴人是何装扮,如何到得此处,是否有人假扮?” “他们的形貌与汉人大不一样,确实是匈奴人,应该是从山谷那边过来,没有骑马。我可以去父亲面前起誓。” “你这野种,是不是父亲所生都难定论,居然还敢赌咒发誓!”郑纨兀自不信,对郑布道:“大哥,这小子自来咱家,便成日里板起个脸,好像我们亏欠了他许多似的,我早就怀疑这小子有不轨之心。今日这事,只能用打的,否则这贼厮不会说出实情。” 郑青到得郑家这几年,被打骂几乎是家常便饭,倒也习惯了,知道寄人篱下,所以也从未反抗。只是今天郑纨说他贪财起歹意,一口一个小贼、贼厮的骂,甚为不忿,忍不住一把扯住了郑纨挥过来的鞭子。郑纨没料到郑青竟然敢对抗,手里力道没有收得回来,重心不稳,啪嗒一声竟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左额刚好磕在路边地面冒出的石头上,头破血出。郑纨撑起身来,以手抚头,却又搞得污血满脸,模样甚是狼狈。 郑青本无意伤人,知道这郑家二哥在郑家诸兄弟中品行最劣,对自己也最为苛责,这下惹恼了他,只怕事情再难顺遂收场。 果然,郑纨扶地起身后,一把抽出腰间短剑,目露凶光。 郑青这下倒有些怕了,他名为郑家儿子,实为郑家奴仆,依汉律,即使郑纨一剑将他杀了,也并无抵命大罪。 郑布虽然也不喜欢郑青,但眼见势态如此发展下去,极有可能闹出人命。便过来规劝郑纨,郑纨血充脑门,哪里劝得住。一扯一拉的,两兄弟扭到了一起。 郑布大呼:“郑青,骑上我的马,你且先回。” 事已至此,郑青也顾不得许多了,翻身跃上郑布的坐骑,两腿急打,策马狂奔。 天上鸿雁排成两行,轻盈掠过天际,马儿扬躜四蹄,沿着田间村落衢道飞奔,少顷,郑家院落屋檐便已隐约可见。 郑青内心却有如重石沉压,暗自思忖:我这样回去,照实说告失羊之事,郑家人只怕无人会信。父亲本就对我不管不顾,众人也必都相信郑纨之言。我遭一顿打也罢了,但就此担上窃贼之名,好不冤枉。 想到此处,郑青更不迟疑,缩手收紧马缰,再单手横拨,将马头调往左侧,背向郑家,又往山上奔去。直到坡形渐陡,马蹄已无处借力,郑青方才下马,在马臀上击了一记,那马识得路,自行回去了。 郑青牧羊时,时常一连几日都在山上度过。为遮挡风雨,便在山上搭建了一间草棚,草棚紧靠陡峭石壁,石壁下方有塌陷,恰成一处三丈宽的石窟。郑青沿着石窟又用灌木枝桠做了栅栏围成半圆,成了个简易的羊圈。 郑青上得山来,见草棚羊圈依旧,便抱了一堆干草塞进草棚边几块石头垒成的炉灶里,拿出两颗白净光滑的圆石,擦撞出火星,引燃了干草。少顷,枯枝树叶喂饱的焰火便跳起半尺高,深秋寒山,终于有了一丝暖意。郑青将溪涧边泥洞里掏出的一只拳头大的青蛙剥了皮,去了内脏,架在火上烧烤,不一会便闻到了扑鼻肉香。 这一夜,郑青独自坐在火堆边没有挪步。自决定不再回郑家之后,他心里如释重负,却又不免有些害怕,双眼盯着晃动的火苗,渐感困顿疲倦。正朦朦胧胧间,一阵山风吹来,郑青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眼前篝火早已熄灭,暗夜无光,环宇一片空寂。郑青再也无法入眠。脑子开始胡思乱想,他想到了郑家,想到了自己在平阳侯府度过的童年,儿时的记忆宛如夜空中暗淡的星光,充斥了卑微、匮缺,但也是不乏快乐的…… 郑青依稀记得三年前,在平阳侯府的侧门,母亲将他送上父亲的车驾,红着眼眶叮嘱父亲: “……妾为奴婢,青儿跟着妾也只能一世为奴,万望大人念及血脉至亲之情,给青儿一个前程……” 母亲将自己托付给父亲,原本以为是有了更好的归宿。如果母亲知道我在郑家其实还不如奴仆,也许当年就不会让我离开她了吧! 郑青又想到了两个姐姐:卫子夫、卫少儿。姐弟在一起的时光随着岁月的流逝在记忆里日渐模糊,但他至今仍然能清晰地回想起,那日临行前,两个姐姐扶着车轮,眼里噙着泪,看着自己依依不舍的模样。 是了,这世上,毕竟还有母亲、姐姐是爱我的! 郑青想到这里,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思念之情恰如山洪礴发,再也不可抑制。 我要去长安,与母亲、姐姐在一起,再不分开。即便今生一世为奴,也心甘情愿。 念及此处,郑青再无犹疑,起身走进草棚,拿了自己亲手制作的一把榆木小弓,斜垮肩上,又用短匕削尖了几只细木棍作为箭支,用麻袋裹了,系在腰间。时晨光未露,山谷轮廓依旧湮没在暗夜深空中,郑青心里却如拂去尘土的铜镜般豁然敞亮。收拾停当后,拔腿向南径直而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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