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三章 白旗军三

胡勇因为谨慎而行军缓慢，抵达蟒山后已经是傍晚，他并未着急山，而是就地扎营，查看周围环境，还让人把守四处大小道路，防止有官军趁机偷袭。

十一月的夜晚有了凉风，很是清爽。

蟒山因为林内有巨蟒而得名，山势险峻。黑旗军占领这里后立刻修建营垒，外围还用石头砌了三道环形护墙，居高临下，想要攻下此处，绝对会付出不小的代价。

“旗头，这些家伙扎营松散，士兵懈怠，不如直接杀过去。”农秀叶有些待不住了，想要袭营。

刘永福居高观望，仔细察看，许久摇摇头道：“这次来的白旗军头领不简单啊，我刚才数了，眼前的白旗军只有四百人左右，大部分都隐藏他处，而且你们看，这些人旁边都是一些简单的矛枪刀一类的近战兵器，显然这是引诱咱们偷营。”

陈尚发给了农秀叶一个脑瓜子，说道：“瓜娃，好好学学，旗头说的没错，这伙人不简单啊，经过白天的观察其头领很谨慎，而且带来的人也有很大的不同，不像以往匪军松散，行动间很少有喧哗之声，绝对是精锐。”

“切，不过是占山为王的匪军，哪里称得上什么精锐？”

刘永福说道：“是不是精锐我不知道，但咱们必须小心谨慎，不能有半点疏忽，因为咱们输不起。传令下去，只需要留下一个小队值守，其他兄弟可以安心睡觉，不过兵刃不能离手。”

这一夜就这样安静的过去，却也注定明天的狂暴。

“轰轰……”

巨大的火炮轰鸣之声大破了刚刚到来的黎明，白旗军所带来的两门千斤火炮吞吐白烟，对着石头墙轰击。没有喊话，没有谈判，只有决一死战。

千斤大炮的实心炮弹还是很有威力的，轰的堆砌的石头墙乱石崩飞，不走运的黑旗士兵被砸中，不死也是重伤，只要命中，就会在石头墙上砸出一个缺口，唯一幸运的是千斤火炮填装慢，只有两门，而且命中率也很低，基本上五发命中一次。

白旗军并不着急进攻，只是用火炮慢慢轰击，以图打开更多的缺口。

终于，黑旗军第一道防线被打开十个缺口，胡勇一声令下，一千白旗军发起进攻，蜂拥冲向石墙缺口。

“快将火炮堵上缺口，用散弹！”

黑旗军上下对这种场面早已麻木，惧怕这种感觉早就扔了不知多久，一个个严阵以待，火枪手，弓弩手屏息瞄准。

等白旗军抵达一百步的距离所有的远程火力全部开火，顿时白烟弥漫，响如密豆。

“第二批，放！”

黑旗军采用的三段射法，以便保持持续火力。

白旗军的火枪队和弓箭手也加入射击，双方远程火力有来有往，互有伤亡。

不过白旗军没有掩护，伤亡颇大。但他们丝毫不胆怯，仍继续进攻，动作也越来越快。

终于，一队队人聚集在石墙缺口之处。

“火炮，放！”陈尚发手持大关刀，独自挡住一个缺口，还不忘指挥。

算上昨天的缴获黑旗军手**有九门子母炮，全部填装铁砂甚至石子作为散弹，近距离下缺口处的白旗军顿时被放倒大片。

“快，继续填装！”

这个时候子母炮的射速优势体现出来，根本不用刷膛装药，只需要将装好弹药的子炮放入母炮的后膛就可以马上击发，一炮配四门子炮，还能轮流装药，几乎可以保证火力持续。倒下的白旗军越来越多，几乎将缺口填满。

缺口是守住了，但白旗军已经杀到眼前，有的攀上石墙，与黑旗军战到一起，黑旗军上下奋勇拼杀，死战不退。

“弟兄们，给我将他们赶出去，杀啊！”

在刘永福、陈尚发、农秀叶三人的带领下，黑旗军同仇敌忾，他们就是这样从清军里搏杀出来的，如今为了生存，只能继续战下去。

这伙白旗军精锐虽然也善战，却哪里比得上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黑旗军，大战持续了半个时辰，终于被击退，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见白旗军撤退，刘永福喘着气，命令道：“带上死伤的兄弟，撤到第二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没有防守下去的必要。

胡勇重整旗鼓，派出另一千人队，继续进攻。

第二道防线已经建在山上，千斤火炮射程不足，也无法运上山，只能靠人冲击了。

双反在第二道防线展开激烈的交战，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黑旗军逐渐抵挡不住，被迫放弃，退往山腰的最后一道防线。

到了这时，胡勇将所有的兵力投入，不给黑旗军**的机会，全力进攻。

然而，黑旗军稍作抵抗后就选择了后退，直接退向山顶，可蟒山已经被包围，已经无路可退。

“哈哈哈，一群丧家之犬，也敢跑来越南占山为王，找死！”胡勇站在山腰大笑，黑旗军大营，将竖起的黑色七星旗砍倒，大笑，己方虽然损失很大，却终于击破敌营，只要在发一点力，就可消灭这股残敌。

“胡统领，营内有粮食，还有一些钱财。”一个小头目跑来汇报道。

胡勇眼神大亮，“还等什么，立刻搬到山下！”

小头目欣喜领命，立刻带人去般箱子，木箱里全是铜钱，颇为沉重，就在他们搬箱子之时，丝毫没注意到旁边放着几柱燃香。燃香上缠着几圈黑绳一样的东西，很快就被通红的香火点燃，发出嗤嗤之声。

小头目和几个白旗士兵下意识的忘了一眼，顿时亡魂四冒，原来是数根火药捻，正嗤嗤快速燃烧。

“快，把它灭了……”

几人赶紧扔下箱子，企图将火药捻扯断，但药捻燃烧很快，而且只有一小部分留在外面，剩下的埋在土里。

小头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惊骇的跑出帐外。

“统领，快跑啊，地底有火药……”

胡勇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脸色唰的变白，“撤退，快撤退……”

然而，白旗军正在营地里四处翻找，听到命令都是不明所以，只是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胡勇。

此事的胡勇已经转身，拼命的向山下跑。

蓦然，地底猛地一震，随即喷出巨大的红光，轰然一声巨爆，整座蟒山一阵摇晃，只见黑旗军营地被火光吞噬，猛烈的冲击波将方圆数百米之内一扫而空。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碎石如雨而下。

幸存是白旗军被吓得仓皇撤退，就在此时，山顶传来喊杀之声，黑旗军一冲而下，杀向逃跑的白旗军。

原来刘永福所有的一切就是诱使胡勇抵达山腰的营地，引爆早就埋在地底的火药，为了达到给白旗军造成最大的伤亡，他埋入库存火药的九成为此还高价钱向阮文潘购买了三十桶火药，埋下了近三千斤火药。

跟随胡勇抵达营地的白旗军有近千人，被这一爆直接送上了西天。

主力尽没，剩下的白旗军肝胆俱裂，疯狂逃向山下。

刘永福率部掩杀，直追出五里之远，这才收兵折返。

夜里，刘永福独坐在篝火旁，闭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多时，陈尚发和农秀叶走了过来，也跟着坐下。

“旗头，清点过了，此战消灭白旗军一千八百余人，俘虏七百余人，缴获火炮十门，鸟枪两百三十杆，粮食一万斤，火药八桶，骡马四十匹！”农秀叶轻声道。

刘永福张开眼，徐徐说道：“兄弟们伤亡怎么样？”

农秀叶和陈尚发对望一眼，咬牙说道：“伤亡四百人，还可以再战的兄弟一千出头。”

前两道防线战斗激烈，黑旗军虽然勇猛，终究是以寡击众，出现了不小的伤亡。

刘永福听完后沉默良久，看着远处，叹道：“路已经走了，就不能回头，秀叶，去杀十匹马，把所有的酒拿出来，告诉弟兄们，还有最后一战就成功！”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盘文义收到残军带回的消息后急怒交加，差点吐血，好悬没晕过去。

“大将军，错不了，我们都听到了那声巨响，狡猾的黑旗军在营地内埋下大量的火药，并且引爆，胡兄弟他因此战败，落得尸骨无存。”

盘文义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很快调整好心情。

“英荣，是咱们误判了，这黑旗军可不是普通的叛军啊，你问过没有，他们究竟有多少人？”

盘文义面前是他的另一员大将，名叫黎英荣，三十多岁，身材高大壮硕，面容很是凶猛。

“问过了，黑旗军人数并不多，千人左右，但战斗力确实凶悍。”

盘文义在房间内来回踱步，此刻他心绪不宁，因为损失的可是他麾下战斗力最强的“白鬼”军，这可是他的贴身部队，一下子就没了，心里就像被人挖走一块东西。

“你说我们是否继续打下去？”

“当然要打下去，此事已经在周围传开，一旦我们认栽，以后谁还来投奔，而且官军也会认为我白旗军衰弱，定卷土重来，一边是不足千人黑旗军，一边是动辄近万人的官军，还请大将军权衡。”

盘文义听完后想了一下，黎英荣说的在理，白旗军就是靠着实力强大的招牌吸引人前来投奔，招牌没了自然没有吸引力。至于官军，那是属狼的，一旦闻到他们衰弱，定会来犯，以如今的状态，胜负难料，但能击败黑旗军，自会重振声威，让官军投鼠忌器。

“传令下去，号回在外的所有人马，白旗上下，悉数动员，留下一千人护卫山寨，其他人全部出战，火枪火炮也都带走，这次由我亲自领军，一定要将那个刘永福和他的黑旗军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两天后，盘文义亲率五千白旗军，再次向蟒山开进。

来到蟒山山脚，还留着两天前那一战的痕迹，地面布满干涸的血迹。这些绝大部分都是白旗军留下的，盘文义的心不住抽痛，这可是他多年的心血，没想到顷刻间就毁了。

“黑旗军，明天就让你们付出代价，让你们后悔来到越南！”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盘文义总有万分怒火也只能临时扎下营寨，夜战对于他们不利，于是放了几十炮发泄怒火。

盘文义久经战阵，他在山脚的开阔地扎营，并将荒草铲光，避免遭受火攻，还在营前挖壕，布置拒马，鹿角，极为严谨。一切完成后盘文义才安心进入大帐休息，拿着大烟杆喷云吐雾。

夜里，刮起了阵阵凉风，白旗军哨兵聚在篝火旁，星星点点，足有几十处，可见盘文义是多么的小心。

忽然，有人惊叫，“快看，远处起火了！”

白旗军众人望去，在离他们营地二里之外的林内正在大面积燃烧，产生了很大的烟雾。

敲锣的警报声响起，白旗军被惊醒，严阵以待。

盘文义也被叫醒，立刻出帐查看。

“大将军，应该是黑旗军放的火，可咱们营地周围方圆百米内的草木全部清空，火根本烧不过来，只需要防备黑旗军偷袭就行了。”黎英荣走过来说道。

盘文义努力讲眼睛睁大，望着远处的火源，范围越来越广，浓烟弥漫扩散。

“不对劲，火源都在上风口，黑旗军不是为了火攻，而是烟雾！”

黎英荣大惊，滚滚的浓烟如浪翻涌向他们席卷而来。

“大将军我们要怎么办？”

烟雾虽然无毒，但吸多了也会窒息，而且一旦将大营笼罩，根本不用黑旗军进攻，白旗军就会自乱阵脚，甚至会炸营。

盘文义又看向黑漆漆的莽山，很想现在就攻上去，还能躲避烟雾，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

“传令下去，向东北方向撤退！”

白旗军上下立刻动了起来，绕道东北方向，准备到火源的上风口。行进途中，他们经过一片开阔地，地势平坦，长满了齐膝的荒草。

盘文义此时坐在马上，而且烟瘾犯了，精神萎靡不振，根本没注意此地的不妥。

忽然，火炮轰鸣，一发发炮弹砸入白旗军阵中，砸出一个个弹坑。有的弹起，狠狠撞在白旗军士兵的腿上，立刻筋断骨折，不走运的直接被削掉。

惨叫哀嚎此起彼伏，在黑夜里极为吓人。

“不要慌，都不要慌，给我还击！”

盘文义勉强振奋精神指挥，可是远处漆黑一片，只能靠蒙。而他们则拿着火把，格外显眼。

“火枪手，都他酿的到我身边来，列队，快列队！”黎英荣大声呼喊，指挥火枪手列队还击。慌乱中，不知是谁先扣了扳机，一下子引起连锁反应，数百条鸟枪射向黑暗之中。

“废物，都慌什么，黑旗军只有不到一千人，只会偷袭罢了，都给我稳住，敢后退者杀无赦。”

盘文义刚刚吸了几口大烟，精神振作起来，看着不争气的手下破口大骂。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黎英荣的麾下，他脸上顿时挂不住，“丢人的东西，快重新装弹。”

鸟枪装填本来就慢，再加上黑夜，紧张的环境，训练不足的白旗军填装显得又乱又慢，气的黎英荣破口大骂。

就在此时，炮声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密集的枪声，正在填装鸟枪的白旗军倒下一片。

潘文义下了一跳，因为火点的位置极近，赶紧下在护卫身后。

“他们就在不远处，李子宾，快带人给我冲上去！马藏”

盘文义为了扭转不利的情形，决定主动出击。

一个白旗头领应声，随即带领一千人向前方冲去。

忽然，远处点起一排火把，然后飞出无数火箭，坠落在地。

此时乃是十一月，越南的旱季，周围全是荒草，立刻被引燃，而且还被黑旗军加了料，火势燃烧的极快。

“火攻！”

盘文义看着周围的环境，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这不就是最适合火攻的地方了？

冲上去的白旗军顿时被火阻住去路，面对蔓延而来的大火，只能后退。

火势越来越大，温度越来越高，白旗军不得不换个方向撤退。

“啊……”

“脚下有竹签……”

伴随着惨叫，有白旗军士兵大声喊道。

不光有竹签，还有捕兽夹，铁蒺藜等物，这些东西埋在草丛之中别说夜里，就是白天也发现了不了。

原来刘永福为了最后一战早就在这片开阔的荒草地上摆上的竹签大阵，中间还摆了一百多副捕兽夹。

黑旗军的枪炮声还在继续，白旗军进退两难。

随着荒草野地火势蔓延，烟熏火燎，白旗军口鼻比呛，眼睛被熏，难过万分，军阵再也维持不住。盘文义无法白旗军，黑暗中有人开始逃跑，因为烟雾的关系，更多是四处乱窜，有的被竹签铁蒺藜扎伤，有的被捕兽夹钳住腿脚，还有的被黑旗军冷枪冷炮击中，惨叫，哀嚎，怒骂，场面变得极为混乱。

“咳咳咳……大将军，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先撤离这里，重新整军。”黎英荣寻到盘文义，焦急的劝说。

盘文义也被熏的极为难受，眼睛几乎看不清周围，这种感觉让他感觉到了恐惧，只想逃离这里。

“撤退，传令撤退……”

撤退的敲锣声响起，白旗军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想逃离这恐怖之地，然而跑的越急越乱，误踩陷阱，自相践踏，死伤极多。

不知过了多久，荒草地燃烧殆尽，只余道道白烟，不断的飘向空中。

一群黑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正是农秀叶，身边有百余人，此时的他眺望远方。

“希望旗头他们成功了……”

卧牛山白旗军老巢，两军正在交火，进攻的赫然是刘永福。原来蟒山只是个幌子，用来牵制盘文义，而主力则趁着夜色掩护，攻打卧牛山寨。

石头寨墙之上，白旗军乱做一团，惊慌失措，除了忽然遭到进攻外，就是寨内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精锐还有火器都被盘文义给带走了，留给他们的只有五门旧炮，老式鸟铳几十支，刚一交手就被黑旗军火力压得无法抬头。

“快来人，立刻从北门去给大将军报信，如果来晚了，老家就没了！”负责守城白旗头领惶恐万分，赶紧派人求援。

城下，刘永福紧紧盯着战况，对身边的陈尚发说道：“宗陶，东西备好了吗？”

陈尚发目光坚定，看着一旁的两辆推车，“旗头，你瞧好吧，我亲自去炸门！”

刘永福拍了一下陈尚发的肩膀，“兄弟，小心……”

陈尚发点点头，披上两层浸湿的棉被，抬起独轮推车，推车上也覆盖一层棉被，和另一和黑旗汉子打个招呼，大喝一声，推起推车，向城门冲去。

黑旗军没有重型火炮，所以想出了这个笨法子，独轮车上满载火药桶。

“火枪队，三连射，放……”

一排排火枪开火，掩护陈尚发二人。

“快，快拦住他们，石头，扔石头！”城上的白旗头领也发现了正在靠近的两辆独轮车，发疯的喊叫。

可是他们没有料到会遭受偷袭，准备不足，火炮没有俯角，火铳威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独轮车冲到城门前。

陈尚发和另一位黑旗汉子将独轮车死死抵住城墙，咬牙承受落下的石头，拿出早已备好的燃香，点燃引线。

“大虎，跑……”

二人确认引信被点燃，立刻一股脑向回跑。刚刚跑出二十多米，轰然一声巨响，厚重的墙门被炸开，连带门墙也被炸榻，那个白旗头领和数十个士兵惨被活埋。

“弟兄们，给我冲！”

刘永福挥舞着腰刀，率领所有的黑旗军，杀进城寨，白旗军无法阻挡，四处溃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