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昂拳大赛 （ 四 ）

老人们都说，真正练习昂拳的人，寿命都比较短，而且晚年都是比较痛苦的。很多人在他们年过50以后，每逢变天，他们全身就会疼痛难忍，因为在年轻时练习昂拳，他们承受了太多太大的击打，这种击打，或是来自对手，或是来自对抗的其他训练物体，比如昂拳的练习者，在高强度高压力的训练后，还要击打的竹子或木桩，有时还要承受诸多棍子或拳脚的高力度攻击……所以，当昂拳这种民族文化变得理性的时候，很多后来的人们，只学习了它的招式、架式，再后来，因为历史的原因，壮家的这个民俗习俗，也就慢慢消淡，甚至濒临失传……

历经5天的比赛，每场比赛都有惨烈的对抗，每场比赛都有拳手严重受伤，每场比赛都让观众热血沸腾、唏嘘叹惋，临近比赛的终结，来观看的观众也越来越多……

“大家说，这几天的比赛，精彩吗？”

“呜呼！”“精彩！”……

观众们都呼喊着，其中，有几个老人家自言自语道：“能不精彩嘛，丫蛋，人都打残了好几个！”

“残了还好，有几个回去恐怕就死了哟！”

“死人应该不会，这么多年比赛，就上次桂里县那个在赛场上违规打死过人，后来就一直没出现比赛打死人的，桂里县那个叫高什么来的，现在他被终身禁赛了。”

“高如翔。”

“哦，对对，高如翔，就他。”

……

“现在，终于迎来了最振奋人心的决赛，决赛双方

分别是：

东兰县的

罗忠杰！

和！

桂北县的！

韦凯林！”

总裁判话音刚落，伴随着观众欢呼声的还有一阵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大家伙儿都很期待最终的决赛。

“咣！”一声铜锣敲响，韦凯林扔下拐杖，甩开手臂上的白布，忍着剧痛，半瘸着右脚，上台，他坚毅的眼神告诉所有人，第一，他必须拿下！谁敢上！跟谁昂到底！

对面，罗忠杰也甩开手臂上的挂绳，拖着腿，坚强的走上擂台，他刚毅的眼神好像也在说：第一！一定是我的！

等两个人都站到擂台中间，周围近万的观众，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而比赛的擂台上，也早已变得严肃、冷酷起来……

抱拳致敬，拜师，摆好架式，准备决斗……

第二声锣响时，双方都谨慎的，慢慢的向前推进，压进……

“嘛都努”（汉语意思是狗撒尿，其招式和现在的“神龙摆尾”或转身后旋踏动作类似）、“恭打顶”（汉语意思是虾冲顶，其招式为：当敌方向前冲击时前额下俯，我方起跳、膝击敌方头部，并瞬时向下砸肘击中对方头顶。附：打仗时砸肘直击对方后脑将击一招毙命）、“一阳腾谷”（汉语意思是一步挑虎，其招式为向前跨步，提肘猛击对方下巴、额头或鼻梁骨）、“泥嘎梅”（汉语意思为南蛇缠树，其招式为双肘箍住对方颈部再反手带摔）、“毒剖扣恭”（汉语意思为螃蟹扣虾，其招式为双手箍颈并连续膝击对手，主要击打对方头部或心、肺等要害部位）……

赛场上，只听得清脆的“咔咔”声，两位选手每次骨头的对撞，都像是要闪出火花似的谁也不让谁，骨头撞麻了，又换成踢打，你攻我防，你防我攻，有时同时出去相互对攻，他们每一次肌肉的对抗，那“啪啪”的响彻半空击打声，像是鞭子抽打在墙壁上似的谁也不怕谁……

近百个回合，双方互不相让，即使，他们身上，都带有旧伤，即使，他们身上现在，又添了新伤，即使，他们两个，伤口对抗伤口的对打……赛场上，仍看不出来，谁比谁更强……

场下的观众，除了一阵又一阵的喝彩，还有一阵又一阵的叹服……

拳手双方的亲朋好友们，也在场下为各自的拳手担心和呐喊助威……

两个拳手，把昂拳的三十二个招式使了个遍，又灵巧的参杂了别的门派的武术进行攻防互搏，就这样你来我往，你攻我守，你进我退的僵持着……

不知不觉，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过去了，场上仍不分胜负……观众们也才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时间……

“这个好看！决赛好看！”“两个后生可以哦！再让我上去打，我估计要被打出翔来……”“高手对决，就看谁熬到最后，看谁先疏忽大意了！”……

稍适休息，下半柱香的比赛就又开始了。

起初，罗忠杰使的是纯正的昂拳，膝是膝，肘是肘，拳是拳，腿是腿，每一招，都刁钻有力，而韦凯林，已经开始换了打法。他知道，大家所学的功夫的套路都是一样，出招攻击的时机、攻击部位，大家也都知道的，在赛场上比赛，比的是毅力、耐力、体力、气力，而在韦凯林看来，比赛单靠这些，谁也不比谁差太多，所以，他要换一种打法……

平时，韦凯林主要跟爷爷学习昂拳，但有时候，他会让爷爷教他太极拳和摔跤术，除此之外，他还跟陈玉婔学得一些洪拳，所以，在下半柱香的比赛中，韦凯林抱着昂拳的架式，却突然打出洪拳的套路，在对方来势凶猛的时候，他一个转身借力打力，换成了太极，对手上来好几次都被他撞倒在地……这让罗忠杰是又急又躁又恼又不甘心。

因为别的拳术打不出全力，对对手没能造成有效的杀伤，对手趴在地上，站起来，便又继续攻击……

练习昂拳的人，除了攻击凶猛以外，抗打击能力也极强……如果以点数判定，韦凯林是占绝对优势的，然而，昂拳的比赛，是以重击对手或者直接击倒对手作为评分的标准，因此，双方现在，最多只能算是打了个平手……韦凯林心里，也有些焦急了起来，他努力克制自己这种焦急心理，沉着应战……

“喂！这打的什么鸟拳！不是昂拳！不能算数！”“对啊！这是昂拳比赛，不能套用别家拳术！”“昂拳没有这样的击法！这场比赛不能算数！”……

场下，很多观众都抗议韦凯林变幻太多的不知名的拳术，他们觉得，比赛不能再进行下去了。

而场边的裁判，虽然也有几个人不认同韦凯林的比赛，但他们看着韦壮武严正的若无其事的表情，也只能“认真”的先观看比赛……

场上，韦凯林和罗忠杰缠抱在一起，进入内围战（就是贴身近战的意思）。韦凯林突然显出一幅快要累垮的样子，而以罗忠杰对比赛时间的判断，他认为，对手此时显现疲态，也很正常，就趁着比赛要结束的时间，一脚把对手撩到擂台下……

于是，罗忠杰“泥嘎梅”（汉语意思南蛇缠身，招式为近战时双肘箍紧敌方头部或双肩，脚下使绊，顺势向敌方带摔摔倒或摔到台下）……

然而，韦凯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罗忠杰把自己绊摔的那一刻，趁他的身体全力左撩的惯性，韦凯林跨过罗忠杰的绊下的脚，钻到他的身后，抱紧他的下腰，一个向左后侧抱摔的动作……

“呼~~当！！！”一声巨响，罗忠杰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呜……这是什么卵摔法啊！？”“这样摔下去还得了！”“他丫啊！这摔……”

台下的台众都惊愕着，有人甚至拍着大脚要冲到台上去，“把桂北的那个仔子扔下台去！”

韦凯林知道，自己并没有爆发全力，死人，应该不会……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场边的父亲和裁判，再转向台下的观众看……脸上，略显笑意……打马回朝，下马拜师，收招……

在观众的叫骂声中，总裁判宣布，比赛结束。

“桂北县这个卵仔使诈，不能算他赢！”“对！昂拳没有这样的摔法！”“昂拳比赛就应该是昂拳的招式对打！”“对！对！讲得对！”……

观众一片哗然、斥责和叫骂声……

韦凯林突然心虚了的又转向父亲看了一眼，而韦壮武此时，只是注视着擂台的一角，他默不作声……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总裁判说完，也转向韦壮武看了看，见他不动声色，又转向观众道：“大家切勿焦躁，待我等商议过后再做最后评判……”

罗忠杰此时，已经在郎中的护理下恢复意识，他慢慢的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了韦凯林一眼，而韦凯林此时，也六神无主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他也不知道“庆远区第一”的头衔，能不能得拿下来……

在裁判商议的时候，韦壮武没有说一句话，大家问他的看法时，他只是微笑着答了一句：“我尊重多数人的判定。”

最后，六位裁判和一位总裁判共7人，韦壮武投中立票，5个人投罗忠杰获胜，只有一位裁判投了韦凯林，而这唯一的一票，还是感情票，这位裁判就是爷爷师兄的大徒弟，东兰县的罗荣督。

台下的观众也都纷纷议论着，一致认定罗忠杰获胜。所以，韦凯林要夺得第一，完全不可能了。

“咳咳，大家安静，大家安静一下。”总裁判走上擂台，道：“经过裁判团的最后决议，以5票赞成1票反对1票弃权的结果，一致认为，民国十五年庆远府昂拳第一名

是！

罗！——忠！——杰！”

“呜呼！”“呀吁！”“好！”……观众一片喝彩……

当听到总裁判的宣布的那一刻，韦凯林心里一酸，他的眼睛里，掉下一滴泪水，他，不敢看向陈玉婔，也不敢看向父亲，他低着头，沮丧着，抽泣着，他感觉，他的头顶上，慢慢的笼罩了一层厚重的乌云……自己信心满满的要娶陈玉婔……自己信誓旦旦的跟爷爷保证过……自己吃过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累……自己已经尽了全力了的参赛……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韦凯林抹着泪水……无助的摇了摇头，后退了两步……他想，难道昂拳，就只有这三十二招？难道比赛，只能用这三十二招？难道昂拳从头到尾，也就只有这三十二招？难道昂拳将来，也只能停留在这三十二招上？他心里，是无奈，是无助，也是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