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８章　无妄之灾

开封位于黄河南岸，古称东京、大梁、汴京等，八朝古都，繁华胜地。自古就有“琪树明霞五凤楼，夷门自古帝王州”、“汴京富丽天下无”的美誉。

三人来到最繁华的中山路准备找一旅馆住下。只见这里市列珠玑，商贾云集，商铺店坊，鳞次栉比。大街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有一段叫勾栏瓦肆的地方很多都是撂地艺人。卖大力丸的，很多是摔跤人，他们在摔跤方面造诣颇深，当你正看得出神时，他们却戛然而止，然后推销他们的大力丸；耍猴的正戏弄一群猴z，而一个小猴z却悄悄溜到其后方，拿起菜刀向其砍去，正当围观的人们吓得嘘声四起时，刀却在空中停住了，让人们虚惊一场；骂大会的在北京叫相声，在天津叫逗哏儿，大多是通过说荤话逗看客开心；还有个没手的，人称“万能脚”，他全靠一双灵巧的脚写字、描花、穿针引线、剪纸花、拆装木盒、打鸡蛋；还有一个踩高跷的，从五张桌子上空翻下来，站立稳稳当当。

正当几人看得起劲，小毛却说这不算啥，要说好看那要数唱豫剧的“马小脚”，她唱的《皮袄记》火遍整个开封。那长相，那身段，那唱腔真个叫绝啊！这一带的老百姓都知道：看戏要看“马小脚”，看后顶吃一副药。玉强道，等完成任务后咱们就看上一场。几人欣喜，有说有笑找个旅馆住下，打听好陈司令的官邸，准备第二天就将礼物呈送过去。当他们打开皮箱，准备将两件瓷器装进新买来的礼盒内时，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两件青花瓷，一件有大裂纹，另一件碎成三块。三个人冷汗直冒，一下子瘫倒在地。

王抱犊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我们从师长那里拿来时亲眼看到好好的，固定在硬皮箱里，即使磕着碰着，也不会碎的，真是咄咄怪事！”

刘玉强极力回忆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除了在汉口住旅馆皮箱脱离自己的视线一会儿外，其它时间皮箱一直都在眼前。那位吴先生去偷箱子倒有可能，但说是他打碎瓷器可能性却极小。皮箱锁着，而瓷器装在软木箱内，软木箱没损坏，他是怎么打坏的？这让玉强百思不得其解。

周小毛愣怔一会儿，语出惊人：“干脆我们逃跑算了。”

王抱犊责怪道：“你憋半天就憋出这个好屁，亏你想得出来！”

刘玉强说：“罗师长对我们恩重如山，逃那是不仁不义。再个说，就是罗师长不追究，他的手下也绝不会放过我们，从此我们恐怕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

王抱犊挠挠头，道：“找个高级锔瓷艺人把它黏起来不就妥了？”

周小毛反唇相讥：“你当是锔锅锔盆啊，陈司令是好糊弄的？他要一发怒恐怕我们的小命就没了。”停会又道：“让我想想，我爹是个算卦先生，常常为骗钱费尽心机做局，这别是师长做的局了。”

玉强道：“你说的是江湖，我们这是革命军队，那么大的师长有必要拿我们几个小兵下套？”接着他话锋一转：“小毛，你的点子多，你得想个法子让我们度过这一关。”

小毛想了想，道：“要说办法只有一个，恐怕得出点血。”

刘玉强道：“你是说，我们出钱再买两个一模一样的？”

王抱犊头摇得像拨浪鼓：“门都没有！我们上哪筹那么多钱？就是有钱，谁能保证买着一模一样的？”

玉强想了想，道：“钱不成问题，开封古玩宝贝多的是，至于能不能买到一样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周小毛道：“你有地方筹钱？”

玉强道：“我家在开封、洛阳都有生意，都是我大哥在打理，找他借应该不成问题。只有破财消灾了。只是让两位兄弟担惊受怕，我于心不忍啊！”

小毛道：“大哥你说哪里话？我们都是一个头磕到地下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没说的，大哥你说咋办就咋办，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玉强知道大哥刘玉刚在开封中山路经营汴绣生意，所以没费太大的劲就找到了他。刘玉刚长得方面大脸，身材魁伟，器宇轩昂。他和刘玉强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几年不见亦显得格外亲热。刘玉强把王抱犊、周小毛一一引见给大哥。玉刚把玉强他们几个让到门面房里间客厅里，看茶后说道：“兄弟不是一直在日本留学吗？几时回的国？”

刘玉强简要把这几年的经历给大哥说了一遍，并详细说了这次奉罗师长之命向陈司令送礼之事，并郑重地向大哥提出借钱。

刘玉刚听后觉得事出蹊跷，问到：“什么瓷器让我看看，怎么说破就破了呢？”

王抱犊打开皮箱，刘玉刚弯腰捡起一块瓷片，仔细地看了看，又看看落款说道：“看茬口像新碎的。这两个玩意都是古董，少说也得五千块大洋。”又说：“你们几个先在开封找找，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去筹集资金。如果找到了，咱们就买下来，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刘玉强满口感谢：“大哥，真是太谢谢你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这钱算我借的，以后我会还你的。”

玉刚说：“啥还不还的，一家人别说两家话。”

随后，刘玉强带着王抱犊、周小毛二人先到古玩市场比较集中的中山路北街转悠，这里原来为御街，一街两行商铺林立，字画、玉器、古玩应有尽有。他们挨门走访，拿出碎瓶进行比对。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他们来到名叫豫宝斋的商铺时，店铺的小伙计一看他们带来的东西，说道：“三位爷算是找对地方了，你们要找的宝贝，就在我们后堂摆放着。”说罢鞠躬做个请的动作。

三位来到后堂，见到一位身穿藏青色长袍黑马褂的中年人。那人是个“干瘦猴”，清癯的脸上长着一对红红的小眼睛，肿眼泡，单眼皮，眉毛短短的呈倒八字状，脸色焦黄，还有几粒浅麻子，下巴上长几缕山羊胡子。

小伙计一指这位中年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们董老板。”

只见这位董老板胡子翘了翘，拱手一礼道：“三位贵人到访，令小店蓬荜生辉啊！”

刘玉强也拱手还上一礼：“哪里哪里，董老板客气了。”

上茶就座后，董老板单刀直入说道：“听伙计说，刘老板要寻一对宝贝瓷器，能否让我开开眼呀？”

王抱犊打开皮箱，董老板仔细翻看着瓷片，口中啧啧道：“东西是真东西，弄成这样真是可惜了。敝店也有这两种瓶，但青色不如刘老板的浓烈，不知合不合刘老板的胃口？”

刘玉强说道：“只要品相不差，浓淡倒无妨。烦老板拿来让我们开开眼。”他其实对瓷器是个外行，此时也不得不充大个了。

工夫不大，小伙计从库房拿来两只木箱子，又从木箱内拿出两件瓷瓶摆到桌子上。刘玉强带上伙计递来的白手套，装着很内行的样子，瞪着眼珠子，把两只瓷瓶翻看了几遍。他觉得和他那两只几乎一模一样，是真是假他也弄不清楚，但仍用内行的口吻说道：“这东西我喜欢，你能让我吗？”

董老板转着小眼睛道：“一看刘老板就是个真买主，如果你诚心买，那我就诚心卖，两件一口价，这个数——”说罢，董老板伸出一个手指头。

刘玉强知道他指的是一万，故作镇静道：“我们这次来只是看货，价钱好商量。”

最后，玉强留下五十块大洋作为定金，准备第二天过来取货。

第二天，刘玉刚连筹带借凑够一万元的银票，他又在圈内找来文物鉴定李专家，在玉强三人带领下，一行人来到豫宝斋。

董老板满脸堆笑，很客气地把他们让到客厅内，拿出两件瓷器来。李专家用放大镜看了看落款说道：“这两件都是真东西，不知东家要多少？”

董老板笑了笑，拉着李专家的一只手，袖口往下退了退。众人心里都明白，他要玩“袖笼交易”（就是买卖双方在袖里通过触摸对方手指代数字，报价、讨价还价的交易方法）。董老板脸上变换着表情，幽幽地道：“李先生好眼力，价钱不会多要你的，诚心要就这个数。”

李专家把刘玉刚拉到一旁，小声嘀咕一阵。他又走到董老板跟前，压低声音道：“我们都是厚道、实在的买卖人，不诓不骗，这个数不会少给你。”

结果双方经过讨价还价，以七千元的价格成交。

在回来的路上，周小毛问道：“李先生，这对瓷瓶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李专家答道：“据我所知，这两样东西都是宫廷御用瓷器，现存世不多，物以稀为贵，所以价格自然很高，不过现在是乱世，价格偏低。今天我们买得很值。”

周小毛向李先生提出鉴别那两件碎瓶的请求。

王抱犊揶揄道：“瓶都烂了，还鉴别它干啥？难道我们千里迢迢还带个假的不成？”

李专家说他还有其它事，婉言谢绝了他们的请求。

就这样，玉强错过了一次看清世道人心的机会，这让他遗憾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