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１章　邂逅同窗

其实，陈雅琴真正的身份是中g河南省w组织部长，代号“翠玉”。她在中y军校当教官时就加入了共c党。为了党的事业，组织上安排她去河南开展工作。她二话不话，脱掉军装，利用父亲的关系和大学老师的身份做掩护，把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在她的影响和感召下，党的组织迅速发展和壮大，有大批热血青年加入了共c党。

最近，她接到上级指示，要求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逼蒋抗日。最好能直接发展、扩大自己的武装，为抗日储备力量。于是，她把目光盯上了一直活跃在豫东的一支武装力量——红枪会身上，准备伺机把它争取过来。

红枪会是民国初年军阀暴政的产物。义和团运动失败后，义和拳教民被杀者实属少数，绝大多数从京津一带回归故里，一面务农，一面习教兼习武。那时，豫鲁一带，土匪猖獗，百姓苦不堪言。为保境安民，保护自身利益，义和拳便自发地以红枪会名义在山东、河南再度兴起。

陈雅琴了解到，活跃在豫东一带的红枪会坛主名叫李铁锁，河南归德府（今商丘）人。曾在豫北红极一时，把抗捐、抗税闹得热火朝天，但不久便遭到军阀庞炳辉的镇y，几万人的队伍被打散，李铁锁带领的这一千多人的队伍流落到河南东部，在周家店、通康、商水一带，他们提出保境安民、防匪盗、反恶霸、抗捐税、抗击外来侵略等口号，深得人心，大批青年农民踊跃参加。现在已发展到两千多人。他们使用的武器异常落后，大都是些以红缨枪为主的冷兵器，只有坛主和众位师兄装备有快枪。但就是这样一支武装如能争取过来，那对党的事业将是功德无量的。

在府上重逢刘玉强确实给雅琴带来意外的惊喜。从接触刘玉强的第一天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才华横溢、有理想、有报负的青年。玉强堂堂的外表，卓而不群、特立独行的性格更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的青年不正是自己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吗？一颗爱的种子悄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次竟在自己家里遇见了他！这不正应了“有缘千里来相会”那句话吗？她相信，这一切缘于老天爷的巧安排，这让她欣喜不已。她精心安排了那天晚上的幽会，之所以问这问那，什么知音难寻呀，什么对时局的看法呀，其真正的目的就是想试探玉强，看看他对共c党有什么样的看法和态度。试探结果令她欣喜，玉强不但同情共c党，且赞同其做法。她本来想向玉强挑明身份和表白爱慕之情，但一想这样做极为不妥。现在国共两党还在西南干仗，玉强还是国民党军官，与其分垒两个敌对阵营，如果冒冒失失地告诉他，一是严重违反我党纪律，二是怕玉强不一定能接受。思前想后，她只能无奈地把那份爱意深深地埋在心底。

第二天，玉强仨人别过陈司令和陈小姐，来到大哥刘玉刚的绸缎庄。玉强归心似箭，想让大哥陪他一起回家看爹娘。大哥道：“这几年我生意忙，好几年也顾不上回家看爹娘。这次我还不能陪你回去，我今天给爹娘买点东西，雇辆马车，你明天一块捎带回去。”说罢，他掏出二十块大洋放到刘玉强手里说：“本来想给你们饯行，但我今晚有事。这二十块钱你们一块吃个饭，给我多敬这两位兄弟几杯酒。”

刘玉强说：“这样也好，有你在，他俩拘束，喝不痛快。”

华灯初上，玉强仨人换上便装，来到共和中街，这里饭店酒肆林立，遍地美味。他们看见一座造型独特的酒楼，正上方有一牌匾，上书：刘伶醉酒楼。来这里吃饭的客人络绎不绝，玉强心想这个酒楼肯定红火，饭菜也应该不错，便道：“我们就在这吃，沾沾刘伶这个醉仙的仙气！”

抱犊道：“大哥，刘伶是谁？”

小毛抢着道：“没文化真可怕！就是那位和杜康打赌喝酒，一醉三年的那位。”

他们仨人说着便进了门。店小二立即高声招呼起来，并恭谦地把他们引到屏风以里、靠角的一张八仙桌前。

店小二殷勤地倒过茶，问道：“不知三位客官想吃点、喝点啥？”

抱犊一拍口袋，道：“大爷有的是钱，好酒好肉尽管上。对了，上杜康酒，俺几位爷要学学刘伶，一醉三年！”

店小二应声而去，工夫不大，六斤熟牛肉、两只符离集烧鸡，一条二三斤的红烧黄河鲤鱼，三海碗羊杂汤，一坛上好的杜康酿液一并上来。

玉强开言道：“师长交给我们的任务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二位兄弟功不可没，今天敞开肚皮吃，敞开肚皮喝，要一醉方休。我先敬两位弟兄一碗。”

随后三人连碰三碗。当三人喝得面红耳热之际，玉强道：“咱们三人干喝没啥意思，不如来媒。”

周、王二人来媒不粘弦（不怎么样），来一阵索然无味，玉强就提议作诗饮酒。

王抱犊强烈反对：“大哥，你让我动刀动枪，俺可是不含糊，你让俺作诗，俺是蚂蚁尿尿——湿（识）不几个字，这不是难为俺吗？”

玉强说：“其实不然！你们听说过“狗肉将军”张宗昌吗？此人不学无术，大字不认识一箩筐，他写了好多诗，他能写，我们为什么不能写？要说他最有名的诗就是那首《咏闪电》。相传，一次他带领手下正在野外训练，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暴雨将至。他突然像鬼魂附体一般，摇头晃脑，诗兴大发，拿腔捏调吟唱道：忽见天上一火链，疑是玉皇要抽烟，玉皇若是不抽烟，为何出现一火链？今天，我们三人就模仿这首诗，作诗喝酒咋样？”

二人齐赞同，让玉强先示范。

玉强看见屏风上有四大名著木雕画，有武松打虎、三英战吕布什么的，心中顿时有了诗意，干咳两声，道：“说，忽见屏风水浒传，疑是作者瞎扯淡，作者若是不扯淡，为啥出现水浒传？”说罢，玉强将当面碗中的酒一饮而尽，咂咂嘴，并连连自夸道：“好诗，好酒，真痛快！”

周小毛不甘示弱，也往屏风上看了看，道：“就这呀，俺也会。听好了，说，忽见屏风西游记，疑是作者在放屁，作者若是不放屁，为何出现西游记？”说罢，他也喝下当面的酒。

王抱犊笑了笑：“你说水浒传，你说西游记，我说红楼梦，听好了，说，忽见屏风红楼梦，疑是作者小j硬，作者小j若不硬，为啥出现红楼梦？”说罢，三人仰天大笑。那酒喝得真叫痛快！

正当他们喝得兴高采烈之际，屏风口处突然出现一身穿西装革履之人。只见来者白白净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小眼睛透着幽光，他的脸棱角分明，留着板寸头，脖子梗直，全身透着刚毅。那人来到玉强他们桌前，彬彬有礼地深鞠一躬，微笑着一字一顿说道：“三位先生叨扰了。我是中日文化促进会会长李保成，是刚才你们的诗作把我吸引到这里，三位先生的诗既不像是打油诗，又不像日本的俳句连歌（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它源于日本的连歌及俳谐两种诗歌形式。连歌开始于十五世纪日本的一种诗歌，同中国近体诗联句相仿，是由多个作家一起共同创作出来的诗），我想请教这是什么诗作？”

三人面面相觑，对于半道杀出的这个程咬金，不知怎样回答。刘玉强还算机灵，立马站起身来，鞠躬回礼道：“先生不必客气，听先生口音不像是中国人，先生是——”

“我是日本人。”

玉强仔细瞧，见来人有点面熟，心里已猜七八分，问道：“我在大学期间一个叫渡边一雄的日本同学，先生不知认识否？”

那位先生表情十分惊讶：“我就是。你是——”

“我是刘玉强哦！渡边君，难道你不认识我啦？”刘玉强惊讶地说道。

“‘中国强’，真是你吗？”渡边惊奇地叫道。“中国强”是玉强在日本大学期间，日本同学给起的外号。

两人立即像两块磁铁一下子抱在了一起，玉强嘴里一个劲地说着：“上学那会，我们都留长发，现在发型变短，所以都没认出来。一别多年，真没想到，在开封这个小地方遇到你！”

刘玉强把渡边一雄让到座位后，介绍给小毛、抱犊：“渡边是我日本大学里最要好的同学，有日本同学欺负我，他常常出面保护我。想不到在这相遇，世界真是太小了！”

渡边一雄幽幽地说道：“本人实在是唐突了，望老同学见谅。是刚才你们的诗作把我吸引到这里，你们的诗既合仄押韵，又朗朗上口，只是拿你们的古典名著开涮，这一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刘玉强面有愧色：“老同学别见怪，是我们一时酒兴蹿起，就拿四大名著作为行酒令，丝毫没有糟践传统文化的意思。”

渡边一雄略有所思：“你是说刚才你们吟的诗是用来行酒令的，换句话说就是酒令诗，如果是这样，我也凑上一首，给老同学助助酒兴咋样？”

刘玉强说道：“那敢情好！”

“你们就差三国没说，我说三国。”

玉强他们三位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它有一定的难度。要么说《三国演义》，要么说《三国》，但它由四个字或两个字组成，并且很难合上仄、押上韵。此时他们都瞪大眼睛想看渡边的笑话。

渡边一雄略一停顿，说道：“忽见屏风三国画，作者功力真不差，作者功力若是差，怎会出现三国画？”

玉强为渡边机敏变通暗暗称奇，道：“看，老同学一下子就学会了，和我们三个的诗相比，更显得文雅，老同学请喝酒。”

说罢，他给渡边一雄满上酒，渡边一雄也不谦让，端起酒一饮而尽。

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大一会工夫，渡边一雄醉态毕现，满嘴跑舌头，说为了促进中日文化交流，便于展开工作，他取了个中文名字叫李保成，还一本正经的给玉强一张名片。又说他十分反感日本政府在东三省的做法，说今天同学相见，不谈政治，他做文化促进交流工作福荫中日万代子孙。还说中国的四大名著没有日本的长篇历史写实小说《源氏物语》早，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也没有《源氏物语》大，可惜的是中国好多人还没听说过《源氏物语》，下一步他准备把它翻译成中文并出版，扩大它在中国的影响。

玉强在日本期间看过《源氏物语》，它以日本平安王朝盛世时期为背景，以才貌双全、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光源氏的宫廷生活为主线，描绘了他与多位美女的浪漫爱情，以及当时贵族阶层社会在政治上的腐b和没落。它是比中国的四大名著早，但书中大段大段描写宫闱淫乱之事，难登大雅之堂，怎能与有着丰富内涵的四大名著相提并论！玉强不愿当场驳这位老同学的面子，急忙岔开话题：“你刚才说的日本俳句连歌，老同学能否吟咏一首，让我们饱饱耳福如何？”

渡边此时已是醉态毕现，大着舌头道：“为了给三位助兴，我就献丑了。那我就吟咏一首松尾芭蕉的《青蛙》吧，在日本的知名度相当于你们中国的《春晓》。”他清清嗓子，拉着长音，吟唱道：“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y，扑通一声响！”

抱犊瞪大眼睛瞧着渡边，意犹未尽：“这就完了？”

“完了！”渡边双手一摊道。

抱犊用胳膊悄悄碰碰小毛：“什么玩意？这也叫诗？”

小毛不知怎么想起了山东军阀张宗昌的另一首歪诗来，有意找渡边的难堪，故意大声对抱犊说道：“老野牛，这首诗你不懂，刚才渡边先生朗诵的是上阕，还有下阕你想不想听啊？”

“当然想听！”抱犊唱和道。

小毛清了清嗓子，朗诵道：“大明湖，明湖大，大明湖里有蛤蟆，一戳一蹦跶。”

二人大笑，渡边闹个大红脸，心里虽耿耿于怀，但不便发作。

玉强白了小毛一眼，转移话题道：“渡边君，刚才的诗太短了，不过瘾，来个长的咋样？”

渡边低头想了一会，竟抑扬顿挫地大声吟起《源氏物语》中的句子来：“艳阳高升，原野上朝露很快便了无痕迹，源氏痛感人生如梦，像朝露一般，愈加万念俱灰……”吟罢，渡边一雄已是泪流满面。

玉强心想今晚这位老同学可能有意炫耀日本文化，心说你这不是小鬼撞到阎王裤裆里——自寻死路吗？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灿若星汉，闭着眼随便找一段就能盖过他，今晚必须杀一杀他的锐气。玉强道：“为给老同学助兴，我也附和一首咋样？”而后，玉强竟声情并茂地吟起岳飞那首著名的《满江红》来。

小毛、抱犊心领神会，也唱和起来。三人和声句句铿锵，声震房瓦。

渡边一雄显然也被感染，等玉强吟罢，便问道：“你所吟的词中贺兰山在中国西北吧？”

抱犊一脸正经道：“据历史考证，你们现在的富士山就是我们中国的贺兰山！”

渡边一脸尴尬：“这怎么可能？”

玉强出来解围：“老同学你别听他胡扯，据考证，贺兰山实际上离这不太远，在河北磁县境内。”

渡边自讨没趣，便转移话题，问刘玉强现在做什么事，有没兴趣和自己一块干。玉强考虑到中日关系现在正处在不热不冷的微妙阶段，国民政府虽没有与日本断交，但中日之间未来必有一战。他和渡边一雄虽然是大学同学，由于分手几年，现在不知对方的底细，并没有说出他是一名军人，而说是做茶叶生意的商人，并婉转谢绝了渡边一雄的邀请。

那天晚上，四人直喝到半夜，才踉踉跄跄分手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