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２章　祸从天降

第二天一早，三人迷迷糊糊被大哥刘玉刚叫醒，吃罢早饭，大哥雇的马车早在门外等候，车上整齐地摆放着给爹娘买的礼物。玉强诚恳地请两位兄弟到家里作客，王抱犊家在山东太远，周小毛那个算卦的爹经常不在家，二人遂决定陪玉强一起回龙骧寨。

三人辞别了大哥刘玉刚，翌日晚，回到通康县龙骧寨家中。玉强刚刚平息了洞房风波，就去看望父母。刘老爷、二太太听说儿子回家，甚是激动，拉住玉强问个不停。

玉强哽咽道：“儿不孝，这些年一直在外闯荡，也没在您们面前尽过孝，爹、娘你二老坐下，这两位是我结拜的弟兄，我们仨给您们磕个头吧！”

说罢，三人就齐唰唰脆下给二老磕头。

二太太眼里含着泪，搀起玉强：“儿啦，让我看看比以前胖了没有？”她用眼上下打量玉强一遍，一个劲地说道：“比以前高了，也比以前壮实了。”

刘老爷接着道：“儿啦，咱们现在和日本不对头，你的学业完成了吧？完成了早点回来。”

玉强把目光转向爹爹道：“爹，我在日本完成了学业，又考取了南京中y陆军军官学校，现在是国军的一名中尉连长。到开封出差，回来看看您二老。”玉强怕老人担心，所以有所隐瞒。

刘老爷听罢，如坠五里云雾，问道：“这到底是咋回事？”

刘玉强就把如何投笔从戎、如何考上中y军校，如何在江西作战，又如何北上出差，一五一十给老爷子说了一遍。

刘老爷没想到儿子有这般不平凡的经历，爱惜地说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回回家多住一段时间吧！我也一天天地老了，家里的事务得有人打理，你二哥又不争气，这回你就别走了，我把家里的事交给你。你也老大不小了，等段时间让媒人寻个大家闺秀，娶妻生子，过几年安生日子吧。日本人是那么好惹的，连蒋委员长都不愿招惹他们，咱一个平头百姓充那个愣干啥？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玉强争辩道：“爹，现在日本人侵占了我东三省，逼近我平津地区，正在一步步蚕食中国，它是想亡我中华啊！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一七尺男儿，当过兵，打过仗，国家正需要我，而你要我娶妻生子，过安稳日子。我于心何安？再说小日本打过来了，咱们还能过安稳日子吗？”

二太太眼里噙着泪幽幽地说：“你在外漂泊这么多年，又要打仗什么的，子弹又没长眼，万一有个好歹，叫我和你爹可咋活？儿呀，听你爹的，在家过安稳日子吧。”

“不是我不想过安稳日子，而是日本人不让咱过呀，恐怕再等一段时间，我们这里也是日本人的地盘了。”玉强劝娘道，“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我意已决，爹、娘你们就别劝我了。”

刘老爷见天色已晚，一时说服不了儿子，说：“走一天了，你们仨人早点歇着吧。”

那天晚上，玉强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自己刚一回到家，就生硬地顶撞父母确实不应该，再说他们也是为自己好，有什么事好好说就是了，不必对父母那样，看来自己的修养还是不够。

豫东大地的夜晚静谧如水，偶尔传来几声鸡叫声更增加了夜晚的寂静。玉强心中莫名升起淡淡的乡愁来，谁不向往“鸡犬桑麻、饱食暖衣”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但自己没那个福分啊！生逢乱世，日寇已经打到家门口了，还能让你坐享轻闲？中国虽大，已退无可退，作为炎黄子孙，必须赶走日寇，才能够过上这平静美好的生活！但又一想，自己前途一片迷茫，抱负难以施展，不禁暗自惆怅起来。

按这里的风俗，结婚第三天就要回门。赵芝兰早就等着回娘家这一天呢，这天天不亮她梳洗打扮完毕，准备来个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玉柱这几天没睡成媳妇一直耿耿于怀，而今天又要回门，他心想着赵小姐一定又要耍花招，看护不紧可能要鸡飞蛋打。于是决定多带些人马，组成一支护送队，套上车出北门直奔赵家村。

那天上午，玉强来到刘家祠堂拜见了祖宗。刘家祠堂修建于几百年前的清代，青砖灰瓦，白灰抹缝，石兽压脊。大门两侧有楹联，上书：敬神明常添百福，祀祖宗永纳千祥。堂屋的长条几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刘家七代祖先的牌位。一侧白墙上用揩书书写着刘氏家训：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玉强拜毕，刘老爷深情问玉强：“儿啊，你知道我们刘氏祖先叫什么吗？”

“姓刘名累，尧之裔孙。”

刘老爷道：“不错。累者，负重登高，艰难困苦也。我们的祖先屡不得志，但他始终不放弃生存的希望。时逢国家危难之际，希望你像祖先一样，做一位不怕挫折、迎难而上的男子汉！”

一席话说得玉强热血沸腾！

就在此时，只见两个黑衣家丁气喘吁吁地从大门口飞奔而来。一个一脸血迹的家丁哭喊道：“老爷，大事不好。出事了，二少爷、二少奶奶被绑架了。”

刘老爷大惊失色，道：“快说是咋回事？”

那位家丁嘴唇颤抖，舌头似打结地说道：“我……我们才到北边的黑树林，就被……一群蒙面的‘老蹚’（土匪）围住了，黑压……压一片，我们护送队想……反抗，结果被人家三下……五除二给收拾了，幸亏我俩跑……得快，慢一点恐怕就见不到……老爷了，二少爷、二少奶奶也都被他们……掳去了。”

刘玉强十分气愤地说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几个蟊贼竟敢剪路绑架，还有王法吗？难道我堂堂民国政府就没谁管吗？”

刘老爷缓了一口气道：“荒乱年头，军队跟土匪通着气儿。前几年政府倒派兵剿过几次，等官兵一来，他们便化整为零，逃得无影无踪，等官兵一走，他们又啸聚一起。他们人少时，起票绑架、杀人越货；人多时，攻村破寨，烧杀奸y，无恶不作。这些土匪就像身上的虱子一样，怎么逮也逮不净。”

玉强安慰道：“爹，千万别急，更不能乱了方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事别怕事。”

刘老爷心中有一丝安慰：“玉强，这次你一定帮助你爹渡过这一关！”

玉强道：“不管是哪路蹚将土匪，无非是为了钱财，不会伤及我哥他们的。至于哪路土匪，我估计下午他们的索要信就会到。放心吧爹，我一定想办法救出我哥！”

果然，喝汤（中原地区吃晚饭就叫喝汤）时分，一身黑色装服，骑着黄膘马的不速之客，旋风般来到龙骧寨北门。只见他头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两只鬼火般的眼睛，他一边歇斯底里地喊着：“主家接片子（土匪的黑话，就是索要信，上面写着索款的数目和期限等）了！”一边朝着寨门抬手就是一镖，只听“当”的一声，那支镖牢牢地钉在了右侧的大门上。很显然，镖上扎着一封信儿。

因为刘老爷有交待，门岗并没有追赶黑衣人，而是拔下镖，取下信，飞快地向刘府跑去。他一边跑一边喊：“老爷，老爷，老蹚的片子到了。”

正在堂屋焦急等待的刘老爷展开信，上面赫然写到：

刘老爷知悉：

兹因本杆人马缺钱使用，烦请您在三天以外，五天以里，送来烟土四百两，大洋五千元。若不照办，杀了你家儿子、儿媳，烧了你家的房子，鸡犬不留，玉石俱焚！交货地点，虎峙寨。

虎峙寨主麻小五叩拜。

刘老爷信还没看完，眉头早蹙成一个疙瘩，带着哭腔道：“麻小五不知是哪路土匪，咱也没和他结过梁子啊！这回咱家恐怕在劫难逃了。儿啊，全指望你了。”

说罢，他把信交给伫立一傍的玉强。

刘玉强将信看了一遍，安慰爹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爹，你赶快把大洋、烟土准备齐全，明天我就去赎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把哥嫂救出来。”他回头扫了王抱犊和周小毛一眼，道：“此次救我二哥，还需要二位兄弟鼎力相助，二位兄弟能否与我一同前往？”

周小毛说：“我们是一个头磕地上的兄弟，你二哥就是我们的二哥，三哥不必客气，兄弟愿同往！”周小毛入乡随俗，称呼上竟长幼有序地排了起来。

王抱犊也铮铮有声地说道：“当初我们起誓的时候就说过，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如今三哥家有难，兄弟不能坐视不管，弟愿随同前往！”

玉强道：“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兄弟能随哥共赴虎穴，哥哥十分感激，请二位弟弟受哥一拜。”说罢，他便单膝跪下纳拜。

王、周二人急忙搀起，动情地说道：“哥哥这是羞煞我们了，能为哥哥尽点绵薄之力是应该的。”

刘老爷起身拉住王抱犊和周小毛的手，激动地说道：“真是难为你们了，大恩不言谢，日后定当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