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黄山毛峰

叶志超道：“左将军！请留步，我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众人离去，二人坐了下来，侍从取来两盏茶，摆在案前，退了下去。

“左将军，这是我们安徽的黄山毛峰，你品品。”叶志超推了推案上的茶盏。“这还是我今年清明回乡祭扫时带回来的，哎，不知何年何月可以再回去看看。”

“嗯，好茶。”左宝贵端起茶盏，撇开茶叶，咂摸一口。“这茶白毫披身，芽尖峰芒，汤色清碧微黄，滋味醇甘，香气如兰，好茶！好茶！这淮河两岸真乃人杰地灵啊！”

“左将军也懂茶？”叶志超也呷了一口。

“粗通一些，我驻军奉天十余载，这奉天不比直隶，入了冬便见不到绿了，只有这盏中的一品香茗同我共度严寒。”

“我与左将军，可谓是旧相识了，从征讨捻军就打过交道了，还一起剿灭热河教匪。”叶志超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论年纪，左将军还长我数月，我应称你一声冠廷兄。”

“不敢，不敢，您贵为诸军**，卑职可不敢与您称兄道弟。”左宝贵连忙说。

“不妨，不妨，你我二人都是穷苦出身，少年从军，历经百战，舍生忘死，戎马一生，年过半百才有了今天的荣耀，这其中的滋味，左将军比我更清楚吧？”

“是啊，想当年咱们出生入死，打过无数恶仗，叶提督力克捻军，亲擒教匪魁首，是何等英勇。”左宝贵端着茶盏眼中闪现着昔日的种种，放下茶盏，低头默语：“哎，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叶志超道：“只可惜经牙山一战，这英雄变了狗熊！”

左宝贵猛然抬头辩驳道：“卑职们不曾有这想法，只是提督退往平壤以来，只知一味固守，不思反攻汉城，接连放弃数城，白白断送几次好时机，若是再如此番，等到兵临城下，恐怕这平壤城是凶多吉少！”

“诸位将军的想法，同为行伍我自然都清楚，只是你们不知那倭兵可不是**的东学党起义乱军，也不是捻军、教匪此类土匪，更不是南方的太平军。我淮军乃国之精锐，而此行的牙山军更乃精锐之锋，全军配有德国1888式委员会步枪，更有精兵配有美国哈奇开斯连发快枪，论兵器绝对胜于倭兵一筹。然这倭兵战法不同于我军排兵战法，分兵而散，二三人为一组，彼此相应，组间交替行进，互为掩护，此等兵法我从军数十载未曾得见。再者，我军排兵战法步枪击发后，常有烟雾聚集，需待烟散后方可再次射击；倭军因分散排兵，烟雾顷刻即散，击发速度是我军数倍有余，致使我军军盛而战不利。近日来，我一直研习兵法，苦苦找寻破解之道，然不得其解，只得广筑堑壕以阻敌军，然来援兵士尚需时日操练，方能熟悉战法。更何况牙山一败军心涣散，军械尚缺十之二三，后续援军迟迟未到，粮草供应尚可，然军饷、军械、弹药均要从国内运抵，难以接济，这叫我如何半济而击？”叶志超一吐几日来的苦水。

“提督所言接应不济确有其事，但叶提督也不应虚报冒功，明明是‘伤敌200，自损500’，却报成‘伤敌2000，自损500’，这让诸军统领怎么想？”左宝贵义愤填膺起身道：“这军功乃是将士们奋勇杀敌、拼死搏来的，岂能儿戏？！”

“冠廷兄，你坐下，有话慢慢说。”叶起身平复左宝贵，二人又坐了下来。“冠廷兄，你有所不知。早在，征讨太平军时，曾老上奏朝廷时，将“屡战屡败”修成“屡败屡战”，一显湘军百折不挠，因此得到朝廷丰厚犒赏和整军备战机会。而李中堂又得曾老亲传，我也为李中堂效力一生，这‘伤敌200’如到了他手中也自会改为‘伤敌2000’，这点事情我作为属下，自己办了就好。更何况朝廷本是派我来平定**东学党之乱，谁知那倭寇竟偷袭了高升号，可惜了我那两营弟兄了，1000多人个顶个的都是好汉。我也想为他们报仇，但这军国大事尚需时日统筹，两军对垒所需巨量军力物资也不能一时聚齐。如果我不谎报，咱们又何得这么多的军饷和补给？你可别忘了今年大清的大事本不是这场战争！”

左宝贵缓缓坐下，思索片刻，说道：“也罢，还是叶提督考虑得周全，此行进军这军饷和补给还望叶提督鼎力相助！”

“冠廷兄只顾行军作战便好，这军饷和补给的事情，不必担心，我‘叶大呆子’向你保证，只要平壤有一口吃的，就一定在冠廷兄的碗里！”叶志超起身拍着胸脯说：“还望冠廷兄此行多加小心，我在平壤为你们准备庆功酒。但又要说句不当说的，左将军如有不测，定要早回平壤。”

“好，我与诸军统领定当奋勇当先，誓要诛灭来犯之敌！”说罢左宝贵起身离开军帐。

叶志超起身相送，待左离去，摇了摇头说道：“哎，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么一根筋，活脱脱像个生瓜蛋子。”随后，也出了军帐。

帐内空无一人，案边只留下两盏未饮完的茶盏，一阵秋风袭来，吹开了门帘，吹得盏内的茶叶打了个转，带走了茶盏最后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