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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少爷和丫鬟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18 16:41:33 1 警备队部有一扇包钉铁门,门孔像是魔眼,喷出烙铁的红光。冈田茂眼贴门孔,朝室内窥探:刑讯室**有一方圆桌,像是一方泊于血海的孤舟,被铁椅及蛛网般的刑链环绕。平媛拿起桌上的左轮手枪,将旁边竖立的一颗子弹,缓缓装入弹仓,转动弹仓左轮道:“哼!朝自己开枪?若子弹转到击发位,扣扳机等于自杀!”张卓大叫道:“老子是冤枉的!不玩这游戏!”平媛朝段奕使了个眼色,朝自己开了第一枪,是一发空枪。段奕夺枪对准脑门,一扣扳机没响!三人轮赌开了五枪,全都是空枪!左轮为六发装弹,前五发轮空,第六发准转到位了!轮到张卓开这最后一枪,他浑身颤抖冒出冷汗:将枪递给段奕哀求:“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死啊!大哥若替我死,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段奕接过枪,对准自己就是一枪!还是空枪!段奕惊道:“咦?今是城隍奶奶接生——出鬼了吗?” 在门外窥视的冈田茂,认定是子弹臭了,便大着胆开门进屋,却见平媛将藏起的子弹,迅速装入弹仓——原来,平媛会家传魔术,知道冈田茂在监视,玩了一个障眼法,将桌上的子弹明装暗卸!手法之快超过了她爹!冈田茂被枪顶住脑门,只好令手下让开道! 2 翅须莫辨的水鸟,将绒毛洒落湿地漫滩,一堆堆犹如融化的锡箔。马蹄声让鸟群一卷而去,如一翻而过的书页。段奕见鬼子骑兵一直跟在后面,颇感懊丧:“踩着了粘豆渣,没完没了黏脚跟。”冈田茂冷笑道:“徒步甩不掉骑兵!放了我,就不会被跟着了!”平媛怒道:“杀了你!”段奕察看渡河地点:“河对面多芦苇,分不清是沙洲还是对岸?”平媛明知对面是沙洲,却谎称那是对岸!段奕掏出军医山本的烟盒:“这烟盒檀木镶银,温润如玉,装肉不腐,装烟不潮。”他取出两支卷烟,剥开卷烟纸:“这就是你要找的那张纸!我裁为两半卷烟了!上面有字迹你没留意吗?”冈田茂道:“我一直没挑明:我要的是一张藏宝图,不是什么有字迹的纸。”段奕糊涂了:“藏宝图?你不是要这张密电纸啊?!”没时间追问了,日军骑兵的鞍鞴在闪光!“我们要渡到对岸去,得把你们绑在树上!” 追上来的日军少佐解开冈田茂和张卓,众人骑马徒涉登洲。穿过沙洲上的苇丛,眼前突现一条烟灰色的静流,滑溜地整幅平移着!冈田茂傻眼了:“上当啦!我们登上的是沙洲,前面才是河岸!”淤泥咕唧唧响成一片。马陷到了腿弯处,搅起的泥沙,打着旋儿,像一股迷雾。若抛下马游过去,则很难追上对方了! 逃走的段奕平媛只敢住穷汉店。破旧的鸡毛被子,用滑车吊在店梁上,人睡满了,才咯吱吱地滑下来,盖在酸臭的身板上。段奕在雾腾腾的劣质烟气里,安顿好渡河受凉生病的平媛,便起身搞药去了。 3 铁路医院有最好的药。段奕偷来的白大褂里,揣着退烧药,听见追上来的脚步声,他撒腿想逃,却被扳住了肩膀:“医生,快跟我来!”一名少佐不容分说,拉起段奕就往外跑,一把将他抱上翻斗摩托,驾车朝一团蒸汽云追去——那是一列带煤水车的蒸汽火车,每开到道叉处,就哐铛磕碰一声,车轴联杆晃悠一阵。涂着白色编号的车门,哗啦一下打开了。少佐让摩托尽量靠近车门:“跳上去!快!”车厢缓冲器上站着卫兵,拉了段奕一把。火车的投影掠过摩托,掠过行持枪礼的卫队,向前跃动着。 段奕来到梅津的车厢。他从军刀上的镶嵌,刀柄上打的蜡,马刺上挂的锡,判断出病人是位将军。柞木车厢里臭烘烘的,散发出一股呕吐味。将军疲倦地笑了笑,指着段奕白褂上的铭牌:“铃木太郎?您就是那位名医啰?我也很有名:梅津这姓氏是新华族梅家,与后爵族野津家的合称,可上溯至德川幕府。我是在发射特种弹时,不巧遇到逆风病倒了,您看是什么病呢?”段奕在大学里主修过日语,他看了看梅津的舌苔,查验了三脚炉中的呕吐物,下结论道:“您被一种罕见病毒感染了!”梅津道:“您不愧是名医!您知道细菌岛的山本军医吗?他让一个中国姑娘感染了病毒,然后又让那姑娘的血液产生了抗体——也许是那个名叫平媛的姑娘血型很特殊,也许是山本用了什么特殊的疗法,总之,那姑娘血液中的抗体能救我的命!您陪我一起去见山本军医吧。” 车窗外的洼地,两头起翘:一股黑衣皂裤的骑兵,如黑风陡起,伏波乍涌,呼啸而来。段奕低声道:“这是支那的抗战呼啸。它的铁肺在呼吸。”一丝冷笑像一片雪花,沾在梅津的胡子上:“支那到处都有一股女人气的反日神经质。”剽悍的山民,挥舞着砍刀,沿路基纵马追来。大刀上映出片片云天。日军从没被钉死的车窗还击。平少川的拇指被打飞,便单手举枪射击。他踏翻了养路工熬柏油的黑锅,马脖子咕咚折断了。游击队一时人仰马翻,这让少川清醒过来,决定放弃。一声呼哨,山民们便都驻马坡岗,消失在车尾的团团烟云中了。阳光从烟云后面辐射开来,照在少川精光如豆的脑门上。少川用屁股鞠躬,冲着火车表演了一番。 车头灯灿如明火。加挂的平板车上,由于车板直跳动,骟马嗒嗒地倒腾着马蹄。铁圈里燃起炭火,在段奕的领口上跳荡,急汗使他的领口软塌下去:“这位显赫的将军,若知道救命的秘方失窃,定会撒下天罗地网!”一紧张他便咕哝了一句:“我得抽支烟!”等他发现桌上的烟盒,只是一盒痔疮栓剂时,已经太晚了。梅津起疑了:“你是医生吗?不认得痔疮栓剂?”段奕“镇静地”笑笑,取出一管栓剂,切去密封头,从檀木烟盒里,摸出一支烟塞进去:“用这栓管当烟嘴,别有一股清凉味。”“可那是塞后面的,”梅津哈哈大笑道:“说到后面(臀部),我得去趟厕所。”段奕见梅津从厕所里出来,灵机一动:“能临时停车吗?我想下车查验您的大便。”火车上的厕所与外界是直通的,粪便直接排到路基上。段奕钻进车厢下面查粪,老半天没出来——他已趁着夜色,潜入加挂的平板车,偷了一匹骟马,飞马远遁了。 4 病倒在穷汉店的平媛,呆望着窗外的北风,卷起一片糠灰般的草籽云。灰云线上有个黑点起伏波动,越来越大,像是个骑手,像是......她的那位段少爷。她不禁想起青梅竹马的日子:想起有一次她跑去煮盐大棚,往少爷的茶里撒入盐。口干的段奕喝下盐水,顿时瞪大了眼,追打咯咯笑的丫鬟。少爷抓住她的两只手,见手心里沾满盐粒,便道:“先把手上的盐舔干净,少爷我再行论处。”她舔起手上的盐粒,笑望段奕道:“你要嫌茶水不够味,可以舔我的舌尖(伸出沾了盐粒的舌头),嗯?”他真就去舔媛伸出的舌尖,平媛推开他红着脸大笑:“好哇,你胆大包天!还真敢舔?你也不怕我怀上你的孩子?”“亲嘴就会怀毛毛?谁说的?”平媛又想起少爷十八岁那年,担心自己不长胡子,就按她教的“秘方”,用烧烫的辣椒揉搓上唇,弄得嘴唇都肿了,惹得她哈哈大笑。这些片段的回忆让平媛满眼含泪。 段奕在穷汉店前下马。他已经意识到:那封密电的重要性,远远超过写在背面的药方!可他又不便向平媛明说!段奕要去江城找地下党送密电,平媛要往山区送药方救哥哥。俩人因为这事争吵起来!咳嗽的平媛颇恼段奕:“你这人!远看是菩萨,近看是泥巴。”段奕回嘴:“你啊,老鸹落在猪身上,光看人家黑了。”“八仙桌上摆尿壶——反正不是个家伙!”平媛病好些了。俩人离店赶路。平媛悄悄伸出光脚背,踢了下野刺:“哎呀,我被蛇咬啦!”“别慌,让我来!”段奕下马验伤,平媛打马逃开:“蛇咬的得有俩眼!自己笨,叫活该!狗熊耍门棍,人熊家伙笨!”段奕气坏了:“九曲桥上扛竹竿,你倒会弯弯绕啊!”他望着快步小抹的马蹄,望着被夹紧的马肋,望着马肋上薅光的毛皮……依次消失在斜坡下面。平媛带住了马,一缕柔卷的刘海,尘絮绒儿一般,朝他转了过来。他看懂了姑娘回眸一瞥的含意,便小跑着赶了上去!…… 5 冷雨在耗尽倾注之力后,溶成了难辨点滴的烟。在父母家里,平媛将饼塞进段奕嘴里:“算我鼻梁碰锅底,触了霉头啦!噎死你个泥猴儿!”“一身泥水都拜你所赐,打洗澡水去!”平媛从井里打来洗澡水:“家里有女眷,你到门外洗去!”段奕瞅瞅卸了鞍的马:“门外洗也行。量你没本事骑光背马逃走!”平媛爬上树,将晒衣绳系上高枝,让绳上挂衣离地老高。她跳上光背马,冲出门将段奕带翻:“你太小瞧人啦!”段奕跳脚去够绳上的衣裤,却只抓下一件女裤。平媛见他穿着花裤追来,笑得从马上摔下来,滚了一身泥巴。段奕用井水泼洒平媛:“一起共浴吧,老婆!”“谁是你老婆?吊死鬼抹花脸,你扮色鬼啊?”段奕哈哈大笑:“泥人也有个土性子,隔三差五让你抖落,我就不兴报复?” 砰!一颗子弹打在井台上,碎石迸伤了平媛额角。枪声像爆裂的槐荚,是伪军的汉阳造!段奕跳到井里冲平媛喊:“快下到井里来!把水桶给我!听说你枪法很神?我站在桶上,你站在我肩膀上。”平媛从井口朝伪军射击。段奕甘当人梯:“打中了吗?”“打中三个!伪军办差向来敷衍:清乡清乡,放放空枪!扫荡扫荡,走走过场。今咋憋屎憋尿较上劲了?”段奕想起染疫的梅津:“兴许与秘方有关!?管他的,咱属大麻花的,拧着劲跟他们干!”俩人坚持到天黑突围。平媛缠在额上的白绷带,在夜幕下太显眼。段奕盘起她的**遮住。一头盘髻如乌云欲倾,衬着通红的脸颊,好似冥冥暮色衬着晚霞。段奕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6 晨曦并不恋栈梢头,而是从头到根,撒遍整棵白果树。为了让跑了一夜的马歇口气,段奕牵着骟马走河岸,崴了脚的平媛划条竹排跟着。河边都是枝垂叶挂的杨柳,将枫河遮挡得像是阴凉的门廊。阳光与和风使人有种漫舞的错觉。不远处的茅屋内传来摇锭纺车的声音——一名农妇正将寸寸丝缕捻到滚杼上,绕上满纱,再用打纬竹刀,将纬线绷紧。咯吱吱的纺纱声如晨光般清亮。 晨光的亮刃,切割着如烟的芦苇。平媛闻到马鬃在空中飘动的气味。白马正用鳍须般的尾巴,拍开河边满潮似的猪笼草,载沉载浮地在草尖上“游”着。马的胸毛上露水淋漓,像是水洗过一般。平媛划着竹排时不时地发愣:生活的水道太弯曲,她的竹排无法直划向心上人:一会像要划开去,一会又被水草拦停。水草中有一种浅黄色的小花,光泽宛如月华如水时的浅黄色微光。段奕的马头像水凫似地撞上一排木栏杆——那是养鱼苗的围栏。他从马腿旁边踢着罟网,笨拙地一言不发。一丛丛的芦苇,好似起伏的黑浪。姑娘的胸脯也起伏如浪,像被柔柔的河风缠弄着……俩人都陷入了尴尬的沉默。段奕突然厉声道:“把密电给我!我可要发火啦!”平媛笑道:“你就是肩膀上搭炉灶,火冒上头我也不管!” 马休息得差不多了。俩人共骑骟马上路。平媛不让他靠着背睡:“喂,醒醒,别靠着我!”段奕困得舌头打卷:“我要靠着你,不然你会跑。”“你把缰绳绑在手上,我逃得了吗?”段奕道:“俺这可是学的曾格林沁。咱从黎明村出发,要到落日庄才宿营。要不,你将密电背面的药方抄下来。你去找你哥送药方。我去找李司令送密电。”“不!你独自去送密电太危险!等找到我哥再抄下药方,我便带队伍护你去送密电,岂不安全得多?”段奕急了:“日军可能要下南洋,这份密电越早让首长知道越好!”平媛道:“鬼子下南洋关我什么事?我哥的疫病才是天大的事!”段奕气坏了:“我会缠住你的!不找到密电不算完!你总会有疏忽的时候!”姑娘笑了:“有种你来搜我身啊!密电就在我身上!”段奕真的去摸平媛的身子,平媛红着脸扯开段奕的手:“别摸我!你的手太冷啦!”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又去摸了一下段奕的手:“到底是我的脸烫还是你的手冷?” “那边有溪流,过去歇吧,该饮马啦!”段奕点燃一支烟,等烧到手便惊醒,再点一支烟。平媛暗骂:“睡觉都把手插磨眼里,鬼都别想拔出来。对啦,喝了溪水的马,再吃皂角会放屁肚瘪,使得马肚带松脱。”平媛喂马吃皂角,故意走上坡路。马肚带松脱了,马鞍一滑溜,段奕从马尻倒跌下去。平媛一勒咯吱响的马肚带,打马跑开。段奕大叫:“不懂日文,拿跑秘方也没用!”平媛透红的指尖,似要油脂般烤化缰绳。白马蹄下的路面,一直伸向铁道线,离天边越近就越窄了。天边云岭莫辨,蜿蜒着皑皑群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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