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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途经沼泽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19 1:50:35 1 日伪军的围剿开始了。山林外一排排的人头,像风吹动的灯笼,正停一会滚一会——那是日伪军的围剿纵队,早已展开成扇面。那些轮廓模糊的人影,胸前一下变得闪亮:那是刺刀被打开了。闻报急忙爬上山的众人,不免都倒吸一口凉气:闪亮的刺刀丛正压过来。压过来的还有风声,以及风里的喊叫声。梅津在马上前倾着身子,举着晃动的指挥刀,病得连腰都挺不直了。他每次一动都张大嘴,**出一团白雾。段奕能看清其腰带:腰带上饰有家族的纹章。 前排的伪军擅自开枪了。山上的众人就地卧倒。汗血马受过训练,也卧倒了。段经曲破口大骂,挥鞭乱抽开枪的伪军——老段怕打死自己的奕儿。他虽率部投降了鬼子,但混得并不舒心。鬼子没收了他的盐矿。还悬赏捉拿他的独子。段奕伸手去掏枪,枪却不在称手的地方,而是到了乔恩手里!乔恩的表情很骇人——这个一会热情如火,一会冷若冰霜的人,有点像个疯子。他用枪口抵住段奕的脑袋,朝段经曲瞪眼大叫:“段司令你瞧好罗,不撤兵我打死你儿子!”段经曲望着山顶的石头,望着石上的古松,望着松杈上的怪人——那人似乎在挥动旗帜。他看得清清楚楚:乔恩躁动起来,儿子却纹丝不动。段经曲要儿子,梅津同意了。 段奕突然觉得生气,可又不知为何生气。他只好去看升起的雾,研究雾的厚度。但雾没他期望的厚,没能遮住山下。透过雾气的缺口,能看见绵延的刺刀阵,突然缓缓后撤了——并非梅津很仗义,而是有人在众人身后,朝梅津打出了旗语——为了至关紧要的Y计划,请将军顾全大局放行。 竹机关制定的Y计划,梅津早就有所耳闻。他见手绢里咳出血来,突然又懊悔起来:他应该先搞到秘方,再放行Y计划。他突然恨起段家父子来,连段经曲身上的煤油味,都让他难以忍受——穷乡僻壤的土财主,有时会用煤油去虱子。老段来烟瘾后的那排场:点火炮用阿拉伯烟灯,吃水烟用卧牛石烟枪,还有专人用燧石打火——把梅津的鼻子都气歪了!他用流利的汉语道:“你们中国人不是说:赌钱三只眼,沾毒一抹黑吗?与你们这帮烟鬼共事,只怕打不住貔子,反惹一身骚。”老段美滋滋地吐口烟道:“瞧太君您说的?脸上蒙牛皮,也抹不开说这话呀!”气得梅津一脚踢飞了段的烟枪,连日本贵族的矜持也顾不上了。 2 段奕等一众人马在前,梅津率日伪军尾追,来到了厥水河边。平媛发现桥桩上有锯痕:“我先过!”她在众目屏视下,率先走过摇晃的危桥。追来的鬼子机枪手,隔着桥被爆头。副射手尽量压低三角架,在机枪下铺一条军毯,免得暴土腾腾,却还是被爆头!大伙惊叹平媛的枪法!平媛道:“枪法是打猎练出来的。我姥爷是猎猪客,却死于夹猪墙(越往里越窄的巷道,赶野猪进去卡住)我不想再用夹猪墙,听说有传教士要输血,就跑去放干血,换回一支长猎枪。” 段奕扯了扯媛柔卷的刘海:“头发倒像传教士,有点天然卷,就象桥下的水波纹。”段奕望着媛那寸缕柔丝——当初没有转向他,现在转向了乔恩:“靠庙的人家不敬神,别人扯我头发,你也不打抱不平?”段奕扯下几根青丝,搁嘴里咬住!韩雪酸笑道:“几根.毛就心不在肝上了?咬住橛子当麻花,磨碎了当药眼子用,哪还用得着鬼子的药方?”段奕听出醋劲,脸红心热了好一阵。 炸桥的启爆线缠住了。韩雪跑上桥面晃动,让线脱开,在爆炸声中跳入河里,漂向下游的沼泽。韩雪朝跑来的段奕喊:“我被沼泽陷住了。拉我一把!”段奕见够不着,便伸刺刀过去!韩雪见刀刃割他手,便松开了刀柄。段奕急了:“抓住刀柄!不抓我跳进来,一起死。”韩雪再次抓住刀柄,眼泪和泥流进嘴里。段奕忍住刀刃割手的剧痛,拼命拉出了韩雪。韩雪跪下亲吻段奕被割伤的手:“你握住刀刃救我!我恨不得吻遍你的手臂,直到嘴唇发硬哩。” 乔恩跑了过来,见韩雪亲吻段奕的手,一时愣住了,忙闪身藏在草丛后面。妒恨交加的乔恩,失心疯到连汗血马也不顾了。他将无辜跑来的汗血马,赶入韩雪刚才陷入的那块沼泽,嗖嗖的马鞭,落在湿滑如缎的马皮上,咬出条条斑纹。白马困惑地哀鸣,望着那个洒泪挥鞭的疯子,像沼泽一样打着嗝,嘴边泛起了白沫,有如沼泽翻起了黑浆。乔恩疯狂地独自干活,扛来树兜树枝,抛入那块沼泽里。又用大衣抱运来砂土,填埋进沼泽。随后,他拄着一根木棍,小心探查着走进那处沼泽,经过填埋的沼泽,现在只淹到他的胸部。他发现效果不错,便仰天狂笑。 3 桥被炸断后,敌我双方隔河对峙。段奕他们被沼泽挡住,一时却也走不脱。但平媛姑娘却莫名失踪了。黄昏时分,段奕和乔恩朝那处沼泽走来,在韩雪陷入的地方停下探查。段奕怀疑地道:“你不会记错地方吧?你去年途经此地,陷入的竟是同一个沼泽坑?”乔恩信誓旦旦:“没记错!这一处沼泽并不太深,我陷进去自己就爬出来了。韩雪陷进去也可以站住脚。所以,我才怀疑……”段奕打断他道:“别说了!她要是疯了,我会比她更疯。” 段奕凝视着韩雪陷进去的地方,他开始朝沼泽里走去,脸色越来越阴沉。那一块沼泽只淹没到他胸腹部。段奕躬低身子,让沼泽淹没到自己下巴。然后又站直身子,沼泽依然只到胸口。段奕痛苦地咬牙道:“咋会陷不下去?!我真希望陷下去,让大地裂开,吞没这一切!”乔恩道:“韩雪见鬼子追赶平媛,便索性装出需要帮助,好拖住你不让你去救平媛。要知道:女人的爱情中有一种潮汐,涨潮时它会通往——天知道何处?”段奕流泪看了看被刀刃割伤的手,擦了一把脸道:“还不如就让我烂在这里面。”乔恩道:“瞧你,眼泪都流成黑色的了。” 4 变换万千的山雨,用它如烟的手,扫摸过莽荡的荒野。河对岸的一颗槭树上,吊着一具烧焦的女人,下巴压着粗大的绳结,旋转着微微摆动。冈田茂大叫道:“盗走秘方的女人,已被皇军烧死啦!你们若不交出秘方,就是同样的下场!”段奕含混不清地喊了句什么,一把抓住马刀,指甲死死掐进肉里。他抽出马刀,象疯子一样翻身上马,踏倒芦苇形成一条浅水甬道,朝对岸打马狂冲。马耳像被风吹扁了,紧贴在颅骨上。空中每一道电闪雷鸣,都像在勾勒平媛的死状,都像在映衬段奕的疯狂!跟着他挥刃冲锋的战士,马刀上溅满敌人的鲜血。举手投降的伪军,连双手都被砍断了。段奕将遮头的车轮劈开,连轮子带人劈成两半!“快逃吧!他们杀红眼啦!砍人砍疯啦!”谁都想逃离这瞑昧之地,逃离这片报复的乌云。在战马的嘶鸣中,大地像腐烂的尸体,膨胀开来。冈田茂挥舞指挥刀,想拦住溃兵,段经曲破口大骂:“把指挥刀拿开!他妈的,老子还没让儿子砍够吗?” 陷入困境的一干人马,竟靠一场意外的冲锋,打开了突围的通道。部队摆脱敌人后继续前进。韩雪边用一排子弹梳头,一边拦住段奕道:“你干嘛不理我了?”段奕将遮住了脸颊的火把,从左手换到右手:韩雪便从光下的暗影里,暴露在光亮中了。段奕定睛看了看她:“你让我对自己都厌恶了。”乔恩打哈哈道:“这不奇怪!女人终归会让人厌恶!”韩雪被段奕的恶言冷语惊呆了。她觉得自己一下老了许多。纠缠不清的缕缕愁绪,就像越缠越细的乌云,若明若暗地翻卷而去。 。他救韩雪时被割伤的右手,开始流血抽筋,拳缩起来。黑血流到马缰绳里,渗透进去,又被绷绞了出来,滴到马镫上。他似乎听见雨云中,传来平媛的声音,他刚一扬起泪脸,便昏倒跌下马来,一只脚还套在马镫里。磨光的马蹄,向后刨起草团,嘚嘚打在他脸上。段奕被拽拖在泥坡上,滑出一道道曳痕。 5 韩雪的眼仁突然失去光泽,像是被雨水泡软了。她急忙发出呼哨声,但雷鸣雨啸压住了她的呼喝。情急之下,她拔枪朝惊马瞄准。乔恩扑过去夺枪:“你不能开枪!会误伤段奕的!”“不打死惊马,要出人命的!”两人拼命争抢。韩雪急起一股蛮劲,一拳打倒了乔恩,乔恩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死死拖住不松手。韩雪朝他耳边开了一枪,乔恩一惊松了手。韩雪举枪瞄准,打死了惊马。她跌跌撞撞地冲向段奕:“天啊,你受伤了吗!?”段奕爬起身,突然一鞭子朝她抽来:“给我滚开!”韩雪惊得目瞪口呆。 段奕疲乏得在马背上直晃,面色比天空还阴霾,受伤的手腕被缰绳磨出紫块来。“你干嘛不换一只手握缰绳?”段奕冷笑道:“让这只手断掉才好!”他的喉结像他的鞍辔一样,桀骜不驯地嘎吱作响。他的马枪把子,在马.尻上磕撞,擦得牡马腿筋紧抽。韩雪捋了点皮带上的露水,洇润了一下嘴唇;嘴唇突围时被咬破了,露水一润像抹了口红:“女为悦己者容!你被炸塌的盐矿活埋的那晚,我一边哭一边抹口红,悄悄打扮起来好与你成亲。我那一刻着实疯掉了。” 一匹小马驹,被母马坚挺的**吸引,执拗地跟在两人后面。更后面传来断续的枪声,像是有人用马刀,在乱敲一根绷直了的铁丝。“瞧,咱身后的小鬼子,比这马驹还犟呢。”段奕岔开话题,回望拖得逶逶迤迤的硝烟:硝烟张开单薄的帆蓬,略掩着稍远的群山,不再是漫天横流的样子了。 赶上来的乔恩嚷嚷道:“怪哉!敌人总能跟上咱们的路线?不会有内鬼给敌人留标记吧?”乔恩想起史书上载有一种‘滚地龙’,用树皮枝杈等联成的:在马尾后面拖上几个,点着火可以迷惑敌人。“段奕,你带人在马尾后拖上‘滚地龙’,多点火把将敌人向东引开。”乔恩楞起的左眼中,冒出一道寒光,叫人想起一根铁条,或一道冰柱。他一直没有松开咬紧的牙关。“好吧,我去!后天到龙头崖与你们汇合。” 段奕胯下的马,猛地狂奔起来,猛得有点过火。韩雪的心砰地跳了一下。火把的流光,不住地颤晃,有一会儿,仿佛被黑暗阻住,停滞在那里——那是段奕等人在拐弯。接着,光焰又暂时变亮,向云翳的虚胸,投射出急速的反光。韩雪沉浸在梦幻中,视而不见的双眼,一时未察觉流火早已消陨。当猛丁发现四周漆黑一片时,她惊讶得浑身一震,赶紧扭回头,搜寻大部队的踪影……但夜幕中只剩下血战的腥味,和遍野的泥土味一起,在她身边嘀嗒般落下来。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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