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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Y字马镫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21 12:23:51 1 平媛将粮车队带到一处河床边,这才说出了“土坝藏粮”的计策:将粮袋垒在干涸的河床上,在粮袋外层和泥培草伪装成土坝。因天旱各地都垒了不少草土坝,敌人会以为不过是又一座抗旱坝。少川在根据地的“千塘百坝运动”中,学会了如何垒砌草土坝:将蓬草长长的根茎,插进压紧的粮袋之间,朝外的草茎蓬须便起到固土粘泥的作用。大伙垒好藏粮土坝之后,又将留下的车辙印记全部消除,赶着空马车往相反方向留下车辙。 沼泽因地处低洼地下水源并没有完全干涸。段奕让众人拆掉大车木板,在沼泽上铺出一木板路来。大伙牵着马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回望平媛却还单人匹马留在对岸。段奕见平媛跃跃欲试的架势,猜出了这疯丫头想干什么?——她想飞马踏路不将木板路留给追兵。平媛驱马从低处返回高坡上,沿着长长的白垩斜坡飞马冲来,马蹄将木板踏入淤泥的同时,必须及时踏上下一块木板,这需要速度和骑术的高超,是常人无法完成的惊险马戏!沼泽在马蹄下冒泡打嗝,像反酸似地翻起黑浆,溅起泥斑和葡萄般的死蛙卵。平媛飞马冲上硬地后回眸一望:除了近处的两块木板尚未服输,剩下的木板都没入了淤泥中。众人禁不住齐声喝彩拍掌。 2 段奕有从报上探知消息的习惯,报上有一条新闻:游击队袭击了平汉路K车站,且在站台上留言“不惧寒雪风崔,游击队到此一游”——新闻照片上“风催”写成了“风崔”,段奕指着报纸恍然大悟道:“这是韩雪和老崔故意留的言,让咱们上平汉路K车站一带去。他们一定还在那一带等着呢。”段奕决定再袭击一次K车站:敌人不会料到刚遇袭的同一地点,会再次遭到袭击!而韩雪老崔他们听见枪声,会立刻赶过来会合。 K车站上正巧有一列鬼子军车,停在支线上等待上水加煤。车身像蛛网似的结了层薄冰。从车头烟道里排出的灰烟,低低地笼罩着地面。这列发自汉口的运棉军车,只有头车加装了铁皮和木桁,尾车加装了短柱梁支撑。段奕等人用机枪进行横扫,车厢被打得烂木横飞血屑四溅,留下树结疤似的枪弹孔。窟窿豁子里冒烟起火。中弹的鬼子惊跳而起,像风中枯叶抖个不停…… 老崔韩雪听说K车站再次遇袭,猜出是段奕他们来了,便立即赶了过来。硝烟有如撕成条缕的黑旗,裹住了电杆上的白瓷瓶。几节烧毁的车厢烟尘纷坠。一条子弹带斜挂在车门口,子弹散落到了路基上。车门踏板上躺着两具尸体,让电话线缠绕了几匝。车窗横档被手榴弹炸掉,一名倒伏在窗台上的鬼子,被断木扎入肩胛骨。车厢里就像一口烟气腾腾的热锅。段奕在车厢里拥抱了韩雪。 段奕等人在秘密交通员的接应下,沿着平汉铁路北进,在安镇附近正要拐向路东区时,段奕发现铁路沿线出现了某些迹象:一根铁道钢轨倒插在河泥里,漩孔浪涡间露出工字型断头。枕木上出现被浇过煤油的痕迹,留下遭火焚烧和黑烟熏烤的碳黑。更远处的桥栏杆半黑半白,一半积雪尚存另一半已被烧光。段奕等人顺着这些发生过激战的迹象前行,竟与一群民兵及乔恩相遇了。乔恩扑过来抓住段奕等人的手嚎啕大哭:“是我害死了周团长!是我害死了老周啊!”乔恩哭诉周团如何遭遇106联队围攻。又说106联队是拼刺刀的老手,个个都是用活人拼刺练出来的。乔恩抹了一把泪鼻涕继续道:“我一看周团长要亲自上阵拼刺刀,便拉住他劝他不要意气用事,还拔下他的刺刀扔到山沟里。老周掀翻我端着光头枪就冲出去了。我本来是好心却弄巧成拙,害得老周只能用枪托与鬼子拼。最终倒在了鬼子的三把刺刀下。”平媛明知道乔恩是在演戏,可看他那副痛心疾首的样儿,还是禁不住与大伙一同哭了。段奕憋不住将了乔恩一军:“全团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不管怎么说这都有点可疑吧?”乔恩急忙分辨道:“政委带着人也冲出了包围!难道没有牺牲的同志都可疑吗?”段奕私下里将乔恩的情况向老崔作了汇报——对老崔的误会自与周志重逢后都消除了。可惜周政委如今却下落不明了。 3 韩雪拿着一张载有段经曲死讯的报纸,悄悄拉住平媛让她去告诉段奕。平媛也没把握该如何说出这事情,便亦步亦趋地跟住段奕试探道:“你冲你老爹说的那句话:‘别用你咸卤的唾沫,渍湿了我的翅膀’,是怎么想出来的啊?咸卤是指那害人的盐矿吗?”韩雪在一旁莞尔一笑道:“那话取自闻一多的《孤雁》,是里面的一行诗句!”段奕读大学时酷爱闻一多的诗篇,见韩雪也是闻一多的爱好者,便快步朝韩雪走去与之热切交谈。平媛说完“那害人的盐矿”,本想带出“是盐矿害死了你爹”,却被韩雪插了句嘴“夺走”段奕。韩雪段奕就闻一多的话题越谈越起劲,俩人四目相对几乎就要耳鬓厮磨了。平媛走开一边眼泪滴落下来。大伙瞧见她隔了桥栏杆,往河里使劲擤鼻涕。姑娘一点也不在乎了,用桥栏杆上的积雪,擦擦鼻子又擦擦手。几十把刺刀在桥影两边,投出无数小小的波光来…… 段奕瞧见平媛哭花了脸的模样,忍不住打趣她是花脸猫儿:“花脸猫儿脸盘大,大脸猫儿心眼小。”平媛涨红了脸怏怏不乐地道:“你和韩姐都是喝惯了墨水的人,无论谈什么都能说到一块去。我却天生愚笨大字不识半箩筐。上次在墓里发现药蛋上有字,韩姐念出来了我还差点没听明白,她发现我不识字还当场笑了我。亏我记性好一回忆就想明白了:我记起你带的随从全是Y字马镫,情急之下就只好以画代字:贴在墓门上告诉韩姐我要去追你。” 段奕没听明白韩雪哪去了便打断道:“韩雪当时不也在墓道里吗?”平媛揉了揉翘鼻子道:“她说是听见墓道深处有响动,就拐进又长又黑的岔道里去了。我等不及了就留了张画给她:画了一个男的骑马在前面跑,一个姑娘撒丫子在后面追。为了表明那男的是你段奕,我还画上了你戴的护身符。”段奕看了看胸前的护身符心想:他似曾在哪见过那张画?还有一件事情也很蹊跷:老崔告诉他配Y字马镫的人,都离奇暴毙在一处冰湖上。那是在段奕离开游击队后发生的:先是二班班长嘴里堵着药蛋,脖子上套着割断的缰绳,吊在林子里的粗树杈上。沾着马粪的黑帮棉鞋,挣扎中蹬掉了一只,一只毛袜子也耷拉下来……接着是二班剩下的七个人,全都赤身**倒毙在冰面上,结冰的湖面上还留有凿开的冰洞。 4 铁路沿线的老乡赶来报信称:附近炮楼的鬼子倾巢出动了。段奕令将马匹交给当地民兵——进入路东炮楼林立的平原地带,骑马行军太招摇太显眼了。平媛还将土坝藏粮的秘密也告诉了民兵。民兵出于感激将从军列上盗来的十箱手榴弹,全都交给了段奕他们。此时天色已晚。堆在麦场上的庄稼杆子,像灌了浆似地刷刷摆动起来,表明北风就要呼啸而至了。段奕让战士们一人拿一盏纸油灯:这种当地人自制的纸油灯,用黑皮纸三面遮住火光,只在一面透出一孔微光,既便于夜行又不至于太暴露。乔恩手里的纸灯忽地燃烧起来,像是野地里蹦跳的鬼火。鬼子的铁甲巡道车最先赶到,炮口朝着光亮射出一发黄磷弹,爆炸后产生了大量二氧化磷,沸沸滚滚的毒气顺风飘来。乔恩事先悄悄备好了防毒手帕,手帕上浸透着可中和毒气的制剂。 幸亏大伙离桥下的河水不远,纷纷用水打湿毛巾捂住口鼻。鬼子的铁甲车上驾着机枪,哗哗的机枪声像是挣脱了的野兽,拖着哗哗的锁链在狂奔。山坡上的酸枣树扎破了平媛的手,这反倒让姑娘灵机一动:她领着几名战士借助地垄掩护,用折下的树枝哗哗地打水,造成大部队正涉水过河的音响效果。路基上的敌人又是喊叫又是扫射,树摇影动河水泼刺处弹雨横飞。段奕等人趁机再次越过铁路,抢占了路西的三家岗。 抢占三家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好汉不吃眼前亏,先抢占制高点再说!鬼子其实离三家岗更近,怎么反而让游击队抢了先呢?这就是思维定式造成的——鬼子没料到游击队不往路东撤,反而转身大胆朝路西穿插。三家岗背靠全水河,是一个南北走向,略高于四周平原的岗子,上面坐落着曹圩,张庄,东岗三个自然村。除了南,北各有一条抗日交通沟外,四周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川。从青阳镇,归仁集,金锁店等地出动的日军,兵分三路将三家岗团团包围起来。 5 天刚一放亮,在平少川的望远镜里,密麻麻的鬼子暗黄色军装,便出现在晒干的豆荚墙下。三家岗上炮声隆隆火光冲天,炸起的泥砖碎瓦四下乱飞。岗坡上出现了鱼鳞般的弹坑。为避免鬼子炮火造成大的伤亡,段奕令战士们暂时躲进地窖里。这些地窖还是民国初年发大水时挖的——四乡百姓云集在三家岗上,因人畜太多而挖地窖屯牲口,以备断粮后还能吃畜肉维持。如今倒成了战士们现成的避弹工事。鬼子顺着东北交通沟向上进攻。战士们用马刀和手榴弹与敌拉锯。段奕操起机枪用准确的点射,把十多个日本兵送上了西天。 一个军曹挑着太阳旗,挥舞着雪亮的战刀,领着一小队日本兵乱叫着冲了上来。一阵劈头盖脸的手榴弹在他们中间爆炸。平少川带领战士们挥舞大刀,冲入敌群左砍右杀,三十多个敌人全部被歼灭。日军凭借强烈的炮火掩护,又发起了第三次冲锋。他们这次学乖了,没有象疯狗般往里拥,个个都象脚板生钉一样,一步迈不出四指地。就在鬼子犹豫的瞬间,手榴弹又横飞出来,轻机枪也吐出了火舌,日军被迫拥向围墙的缺口处。而缺口两边早已森严壁垒,十多把马刀“伺候”着。一个日本兵刚爬上缺口,就被少川一刀把脑袋劈开。战士们用刺刀挑,用大刀砍,用手榴弹砸……日军的第三次冲锋又被打垮了。但那十箱手榴弹和所有的子弹,也全部用光了。战士们自身也伤亡过半。 段奕却还有闲情谈诗论剧,他冲韩雪微微一笑道:“《桃花扇》里有一句词,叫作‘残军留废垒’。我以为今儿要不幸应验了!”就在这最后关头,当初送手榴弹的一位民兵,从地窖里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原来,这三家岗的地窖下有一条暗道,直通铁路线上的防洪涵道,百里路基上只有这一处泄水排洪的涵洞,偏巧离三家岗的地窖暗道出口不远。只因年久失修暗道塌方堵塞得厉害。民兵们趁着鬼子只顾及地面上的战斗,组织精壮劳力拼命挖掘打通了暗道。段奕等人将伤员交给当地民兵,利用暗道和涵洞第三次越过平汉线,消失在寒冬的雾霭和蜃气中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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