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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军事科幻>瀚海群山>第十七章 卷入大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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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卷入大战

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22 18:02:59

1

一片缠绕的乌云,恍如从天穹的破腹中,拖出的一截愁肠,在平原和湿地上空飘移。侏儒山三羊头曲口三角区,属于敌我拉锯的灰色地带:“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的口号,与“**救国,共存共荣,日中亲善”的标语,在各村墙上互不相让地对掐着。新四军欲东逼江城绾毂汉沔,则须将此地作为回旋跳板。汪步青的伪第一师及二师一部,驻扎在侏儒山至大沙湖一线,既与盘踞大场集黄陵矶的日军隔江相望,又与进占彭家场系马口的新四军隔河对峙。

段奕通过当地的汉留会,搞到了进入汪步青兵工厂的口令。众人朝厂区门前的木桥走去。桥头的值星官吐掉烟蒂,端起花机枪大声呼喝:“什么人?口令!”“打破砂锅!”“特别口令呢?”“恶劣环境!吼叫个么架势?冇看见大太君在此?”化装成日本军官的段奕,叽里呱啦用日语训斥道:“裴家山的老旅店,设有投诚登记站,你们赶快去登个记,替自己留条后路。”伪军们当然听不懂,段奕是说给韩雪听的,试试看会有什么结果?韩雪掐了段奕一把:“什么时候了还闹着玩!”段奕却玩兴不减,拿起伪军的马步枪,举枪做投降状:“要用这个姿势缴枪,才不致引起新四军误会!”最后他突然改用中国话道:“听懂了吗?”

汪峰听说来了一日本军官,慌忙跑出来迎接,恰好听见段奕喊“听懂了吗?”汪峰皮笑肉不笑道:“太君还会说中国话?”段奕掏出秘方双手递上:“在下就是中国人!怕见不到汪厂长才扮俏,特意给您送这秘方来了!”关于一份价值连城的秘方,江湖上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汪峰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他不信段奕拿来的秘方是真的。段奕笑道:“要辨别真伪很好办:你抄一份送给皇军去请赏。皇军已得了秘方当然不会给赏,但会询查这真秘方从何而来?假秘方皇军自然不查只会治罪!”汪峰点点头道:“有道理!听说重庆也对这秘方感兴趣?”段奕道:“岂止是重庆方面,就连远隔重洋的美国人,甚至是你们南京政府,都对这秘方垂涎欲滴!”“那先生您是怎么得到的?你们是哪一方面的?”“说来话长……”

段奕忽悠起来是天马行空,韩雪没工夫听他吹牛,匆匆离去给某个神秘线路打电话,但电话线已被五师十五旅给割断了!汪步青利用水洪口的“铁头会”,组织起一支“黑衫长刀队”,专护他的“心头肉”军工厂。平媛见有人只是砍了厂区竹子,就被长刀队追赶砍杀。由于刀速太快,砍飞的毛脑壳上,眼睛还一眨眨的。

平媛便告知大伙定要除掉“长刀队”。这汪峰既贪财为人还特吝啬,请丈母娘喝排骨汤还要多放盐!虽说日本人已认定了秘方为真,汪峰却想赖账不给段奕子弹:“段先生啊,我厂的子弹存货全部耗光了!都怪前几天仗打得太凶啦!进攻的新四军四十四团,原本是我哥手下的黄团,黄人杰带那帮人去投了共!他们在我哥手下干的时候,打仗那叫马尾穿豆腐——提不得!可当了新四军后却凶得恼火:我哥往掩蔽部外一瞧吓一跳:‘那是黄人杰的那帮兵吗?黄瞎子一定换了人了!没见过这么凶地砍人!’”段奕将匕首往桌上一插道:“老子凶起来也砍人!你们怕是也没见过!”汪峰吓得一哆嗦:“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这就安排生产……可是……厂里没有铜料啦!”汪峰还不死心。平媛正好进屋一指靠墙的长刀:“这长刀都是铜柄的,用长刀队的铜刀柄下料,赶紧给我们造子弹!”汪峰见客户得理不饶人,只好将铜刀柄熔化,生产出了一批子弹!长刀队失去了大刀,在侏儒山战役爆发的当天,就被段奕一帮人给收拾了!

2

窑头沟的兵工厂,被段奕他们给占据了!汪步青听说后差点昏倒!他派出特务团想夺回兵工厂,可平媛的枪法加用不完的子弹,外加工厂里的各种枪炮炸弹,让进攻的特务团苦不堪言!汪逆当初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将工厂修筑在一块台地上,四周切削成了陡峭的护坡!只留南北各两座桥可以进出。南面的桥上已是血积盈寸,滑倒时腥味很浓,几次攻桥都被打垮了。

北面的桥却出现了危机——刚生产的一批手榴弹,因少了一道上蜡的工序,手榴弹受潮全哑了火。南厂区有一门刚修好的炮,平媛拖着炮车像赛马一样朝北赶,穿过厂区狭窄弯曲的巷道。姑娘将马术发挥到魔术的水平:曳炮的马缰绳绷紧得要断。润滑轮毂的黑油震得直掉,就在敌军蚂蚁样覆盖了北桥时,平媛的马炮车赶到了:“炮队镜还没修好。”姑娘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句!段奕道:“那就不用炮队镜!不准的‘大钟’照样打鸣!”没有炮队镜的大炮采用直瞄,桥上被轰出一条尸体的大道来。特务团被彻底打懵了!

新四军一举突破伪一师的一线阵地,压迫守军向何家帮,西流河一带溃退。余家场的伪军退至西流河时,正碰上九曲沟的伪军也溃下来,两股伪军为夺路逃命,竟相互火并起来。一名伪军打得兴起,居然高呼起“打倒汉奸”的口号来。新四军追兵赶到拦腰一砍,全歼伪军一个团。从沔阳出援的刘国钧第二师,在何家帮西南被击溃,刘国钧的教导团被全歼了。

3

安藤佳代未打成电话,便趁着战局大乱赶回竹机关,遭到机关长木村的痛骂:韩雪还想申辩:“那只是份不重要的电报。”话音未落,木村的耳光扇了过来:“八嘎!那份电报关系战争前途!关系皇国兴废!出了纰漏内阁都得垮台!多少人得要剖腹自杀,才能向天皇谢罪!”安藤一听脸色煞白,腿肚子都吓软了!隔墙有耳,走廊上有个人影晃过!

走廊上的人乃军统卧底,因一口流利的日语,混入竹机关修理电器。此人当晚便密报上级:“有一份‘关系战争前途,关系皇国兴废’的密电,具体内容不详,落入了某抗日人士手里。”消息像长了翅膀,层层上报,一直上报到戴笠;上报到军事委员会;上报到蒋委员长!各情治机关深受震动,纷纷打探电报内容,以及某抗日人士是谁?属于哪个派系?哪个山头?能不能想法挖过来?

那段时间,从重庆南京上海,甚至从日本东京,都有三方各路人马,或飞机或火车或轮船,忙如星火急如律令地赶来江城!当时报载的“长江轮遇劫事件”,便是两个巨大的齿轮(军统与日本),在长江号轮船上的咬啮碰撞——从无声地杀人:铁丝,琴弦,匕首,无声手枪;发展到明火执仗,用冲锋枪横扫!蓝衣社,CC系,政学系,王亚樵只认钱的杀手,都集中到江城来了!虽互不相识,且素有嫌隙,但杀起鬼子来,这些人一个比一个狠!

日本人是真急了:东京成立了应急小组;军部制定了“灭鼠”计划;一支陆战队直扑江城。海军组建了长江沿岸别动组;航空兵拨出了伞兵后援组;特战队调集了百多只狼犬:某犬训基地被抽调一空!东京传来的命令很清楚:人,财,物,要什么给什么,任何单位不得防碍,务必拦住那封五**密电!——还剩十天联合舰队就要直扑珍珠港了,在这之前不能出任何纰漏!

搅起这场腥风血雨,掀起轩然**的段奕他们,在十五旅特务营的护送下,正行进在鬼子拉网区的边缘。教会医院的一些医生(包括外国人),在库伦被杀害后投奔了新四军,他们携带着制药器材随队行动。一片铅云从山峰下来,事后才知道那是雨。雨落在斗笠上,分岔成秧蔓般的细流。段奕平媛等没有斗笠。特务营长将斗笠硬塞给平媛。平媛转手给了外国医生。段奕见远处河堤上有卖斗笠的,便沿着防滑蒲草爬上大堤。堤坝下有座水车磨坊:磨粉时还兼制铁钉——水流驱动铁锤起落,将卷好的小铁片,敲打成一根根钉子。

韩雪从磨坊凉棚下,认出想买斗笠的段奕。她立刻举枪瞄准,但转念一想:密电未必在段奕身上!一阵咳痰让她心生恨意:她想起在鹰嘴崖,段奕睡在上风口。他一定早知有细菌弹,却由她睡在下风口!“我病了也得让你病!”她夺过手下人的斗笠,往一枚铁钉上吐痰,将钉子插在斗笠内,让人半价卖给段奕去!

沟北的芦苇滩,当地人称“柴山”:因芦穗很少扬花,芦杆反而经烧,割青割枯都靠它。速生苇有一人高,正好挡了视线,段奕没看清跟踪的韩雪。跟踪者排成了散兵线。带刺刀的枪口朝下,都懒得抬起来。段奕也懒得再看。子弹出膛时,他心不在焉:草籽垂有细芒,像媛腹部的汗毛。她居然让肚脐里,开出一朵花来!神秘的不是这种魔术,而是魔术竟会如此?就像神秘的不是爱情,而是爱情竟会如此:才离别一会儿,他就想她到发疯!

4

这支队伍一路转战,离总部所在地只有百里之遥了,但这百里竟像是遥不可及——挡在其间的是东京的强大意志:战略情报不容有失!不像丢失一个联队,一个师团,它丢失的可能是整场战争!日本空军随时待命:只要监测到哪儿有电波,立刻飞去狂轰滥炸!绝不能让密电内容发往延安或重庆!十五旅与总部联络的电台被炸毁!电报员手执天线,倒在电报机架子上。总部未能收到请求接应段奕的电报!

桐桥湾确实有座桥,因桥板抹了层水亮的桐油,故而得名“桐桥”,是一位船东捐出船板搭建的。上游的水生植被,被集中到桥下,纠联成伪装网。鬼子泡在河里,忍受蚊虫和蚂蝗。机枪声像低风卷叶,沙沙直响。怒气像穿过铁箅子,穿过段奕他们的队伍。大家默默地冲杀,砍得桥栏上木屑飞迸!子弹打在朽木上,状如虫啃;打在新木上,却扑地钻了进去。桥上的马尸形态各异,裹着初染的晨光。马缰上还拳着一只血手,是在抓握时被砍断的。

段奕坐在落满枯叶的桥头,用刺刀剜去脚踵鸡眼。仗打得很惨让他神色抑郁:“牺牲的冯营长是位工农干部,是那种‘有一个馒头,就要掰一半给你,有两件衣服,就要送你一件’的人。我打这一仗之前似有预感:我的斗笠有钉子,头也划破了,这可不是啥吉兆。”

晚霞像腾起的爆炸烟柱。平媛的忧伤,像是一种存在方式,一种阴郁的方式。前面的山口全是鬼子,封山的野火浮如雾障。而身边的人已经所剩无几,连医生们最后都投入了战斗!医生们跟着是因为根据地也需要解药!——大悟山区出现了Y病菌感染症。可突围的希望却比一层月光还薄。泪水流在绯红的脸上竟无知觉。她心爱的段哥哥腿部受伤,剩下的路该怎么走呢?!她为啥就不能事先发现鬼子藏桥下呢?桥上原本黑压压满是战士,满是喧声、口哨声,走火的枪声。先窥见炮火的闪光,像一截长鞭簌簌碎裂,然后听见炮声:黑烟卷着白水,这里那里升起。她的马蹄碰到了一匹死马:尸体半挂在桥外,欲坠不坠。马鬃上燃着火苗,像长满火刺的豪猪。她丢人地跑丢了鞋,脚上裹着破布片,踩出血脚印,段奕伸出被烤薯染黑的手,一把将她拽到马背上,嘴里的烤薯都来不及吐掉。

她事后问段奕:“他们牺牲得值得吗?尸体残破得像布片一样?”段奕平静地道:“他们不是破布片。你脚上的才是。”从侧面就能看出:段奕也很痛苦。部队曾如膨胀的河流,蔽桥而过。如今他们安在?

5

轰!桥飞上了天!浓烟卷如羔皮。起爆线缠在段奕手上,他懒得一圈圈松开,便举起线绕的拳头,使劲挥了挥。段奕严令掩护的战士:“像螺丝一样钉在这,谁钉不牢,我用马刀当起子,将他旋紧罗!”鬼子在槲丛中架炮,用锤子固定炮座,打开折叠的刺刀。浓密欲滴的云头,像在烧炼大块的金器,霞光四射,尽染着远山的皱褶。远山一角波光迤逦,那是条捉摸不定的小河,由崩岸扩宽而来。山那边便是根据地。

透过粗壮多节的荆棘,可以望见对岸镇子:深井般的小巷,巷口仄狭,已有兵马在调动!在这一九四一年冬日的黎明,列列兵马,有如道道赭石上的凿痕。暗黄色的攻击波,像被雨缰拽紧的马群!炮击的光焰,忽大忽小地卷动,闪幻如虹条。平媛私自跑回桥头,拾起一具掷弹筒,咬掉一颗弹头填装火药。战士们超脱了生死,变成了一根根肉柱,本能地撑住枪托,脖颈僵直透出野性,朝跃起的鬼子射击。机枪打得烫手,冒出呛人的青烟……战斗结束后只剩下五人还活着:段奕平媛韩雪及两名医生。

段奕脱下沤得发黑的鞋,用脚拇趾扣住扳机,枪口抵住下巴。脏污的指甲轻轻一扣:但枪却没有打响。闻讯赶来的平媛,泪水流到段奕脸上:“你先打死我吧。”段奕道:“子弹卡在大腿动脉间,取不出来!我不想连累你们!”外国医生突然道:“我再看看吧,也许我先前判断得不准!”两位医生复查后商量了一下:决定冒险替段奕取子弹。段奕脸上蒸腾的汗水,化作眼中的阴翳,他冲主刀的医生笑道:“别像跛子踩高跷:划一道(刀)歪一道!”没有麻药段奕疼得叫出了声!

平媛不忍听跑开得远远的,一头扑倒在草丛里,没抑住的哭声掠草而过,连草尖都触动了。她那爱开玩笑的段哥哥,有一年刚从学校回来就要吻她,连背包都没脱马也来不及拴,胡乱将马缰绳拴在腿上——就是他刚刚中弹的那条腿。平媛暗中取下发卡扎了马一下,惊马拖走段奕让姑娘哈哈大笑。段奕将几颗磕破的牙齿吐到她面前:“我差点被马拖死去!”她哭了好一阵段奕才告知那是假牙齿。

韩雪趁医生在替段奕动手术,平媛又跑开了百米远的机会,突然举刀扑向草丛中的平媛,俩人翻滚搏斗中平媛受了刀伤,头磕在一块大青石上昏了过去。韩雪搜出了姑娘身上藏着的密电。她转身想走却突然一阵咳嗽——Y病菌的凶险让她嗓子都咳哑了!这令她想到既不知四面皇军的口令,又无法大声喊话向皇军解释,她很可能被自己人打死,或者中途出现意外变故。于是她俯身在大青石上写下一张纸条:请按下面的特工代号:织女星XGEP3WK4D9,密码TA7B**5JL6,联络上报竹机关:五**密电已到手!韩雪将纸条与密电折叠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往衣袋里揣好。

四面八方的日军正铁桶般围上来——这封密电太重要连伪军都靠边站了,虽说也有穿土布灰制服的部队,但韩雪一看草帽下的钢盔,在最前面乱晃的指挥刀(伪军没有指挥刀或只在士兵身后晃)就知道是化装成伪军的皇军!韩雪选择朝化装成伪军的皇军跑去——因为皇军未必知道伪军的口令,她胡乱喊一个口令兴许能混过去!韩雪果然靠乱喊的口令靠上去了……三十米……二十米……只要能靠近她就有办法,几名皇军拉开枪栓举起了枪,韩雪装作一头栽倒“昏了过去”。待皇军搜出了她口袋里的密电,她才睁开眼睛冒出一串流利的日语……化装成伪军的鬼子是一支特别行动队,并未携带电台而是另有秘密任务——五师总部突围时喜欢选择伪军为对手!日军借“围捕密电”暗度陈仓,正部署一个更大的围剿总部的阴谋!这股日军无法判断韩雪提供的密电真伪,因此也不敢轻易放了她,只能带着她行动待事后再查明其身份!

6

段奕大腿里的子弹被取了出来,他拄着拐杖勉强能走路了。医生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平媛,连忙将她抬进猎人的茅屋止血缝伤口。平媛告诉段奕韩雪是代号织女星的日本间谍——原来,平媛苏醒后略微睁开了一只眼:正好看见韩雪在一旁写纸条:姑娘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将织女星后面的十位代码,以及十位数的复杂密码,过目不忘地背了下来!……

段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临行前十五旅把一本旧密码,托付给他带往五师总部更新(总部规定按期轮换旧密码本中的某部分词汇!)目前的局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由他段奕冒充间谍织女星,借用日军电台向十五旅发报求助:让十五旅通知总部前来接应!可密码本绝不能带入虎穴,上面有十五旅的联络波段等核心机密!平媛脸色苍白地拿过密码本:“我试试看能否在一小时内背下密码?由我这女的去冒充织女星才更像!万一竹机关要与织女星通话,你这大男人一开口就暴露啦!何况你还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段奕坚决反对:“可你只会说少量的日语……”平媛娇嗔地一笑:“谁叫你不尽心地教我?我记忆力好现在赶紧恶补几句!前方的日军并不知道织女星是哪国人?韩雪不就是中国人吗?日语不流利也许影响不大。”段奕便将可能要用到的词句,教平媛现场学了几遍。

崆峒岭山势如龙逶迤西延,挡住了北风的南下。峰峦如两只怒举的牛角,在林峦瘴雾间隐现。牛角根部有座猎户为主的山寨,扉扃紧闭蓬蒿没人。东面的日军像一条飘忽不定的带子,绕过牛角尖朝山寨缠绕过来!寨民将尿布和女人内裤挂上寨墙,说是鬼子见了这些东西,“子弹就打不上准头。”寨子里砸锅碎铁用做土炮砂弹。鬼子却像是猪血逗蝗蚂,拱上来的越来越多了!枪炮打得寨墙上尘土飞扬,硝烟弥漫。一些不断变换的人形,在硝烟形成的灰墙后面,用鸟枪和抬铳英勇还击着。几名猎户手持牛尾铳和钉耙,跑到山坡北脚去放火,冬季的茅草十分干燥,遇火即燃借风势向日军蔓延。精灵的平媛反应迅速,从火中救了一个烧伤的台湾兵。

火势突然间转向,反朝山寨大门烧去。村民们便往大山深处撤退了。日军要务在身并不追赶,只是嘲笑“农民放火没水平,皇军放起火来统统‘三光’!”一门丢弃在寨墙上的土炮,被火星意外点燃轰的放了一炮,竟炸伤了日军联队长鹿田。平媛在台湾兵的引见下,建议取出鹿田身上的铁砂,可用山民常用的“猪油箅子法”——平媛的爷爷就擅治铁砂铳伤!在赢得日军的信任后,平媛亮明了“特工织女星”的代号密码!鹿田用电台上报了代号和密码后,陆军驻江城行营回电:“务必配合女特工织女星的一切行动!”鹿田遂特许平媛利用电台与上级联络!

日军将寨主的房子当做司令部。平媛朝厢房的电台室走去时,瞥了一眼厅房墙上挂的作战地图,地图上两道包抄箭头指向了宣化店!军官们站在图前讨论作战计划,鹿田在宣化店上划了一个大红叉,一拳砸在这滚烫的地名上叫道:“皇军将荡平宣化店!”平媛听懂了“宣化店”三字的汉语发音,她明白了日军是要偷袭宣化店!

日军报务员呼叫不通十五旅的波段(十五旅电台已经被炸毁),便恭敬地询问“特工织女星”:“是否还有其它秘密波段可用?”平媛听懂了段奕教过她的波段一词,便用中国话脱口而出道:“试试与之相近的波段”。平媛是突然想到总部的波段,与十五旅的也许相近!因为十五旅曾长期拱卫在总部身边!日军报务员略懂中国话,便开始调试与十五旅相近的波段,竟然在略高半频的波段区,找到了一部正在发报的电台。平媛心想不管是不是总部电台,只有赌一把了!

呼叫通了对方电台后,平媛拼命搜索脑海中背的密码!密码太多她只背了紧要部分!她想发报“日军正从左右两路包抄总部”,可这样的句子对她来说还是太长,便简化为:“日军正前来总部”。报务员见平媛脸色难看,以为她不满意自己的工作,便起身准备请平媛亲自发报,平媛差点脱口而出“我不会发报”,可一想特工哪有不会发报的?便一把将报务员按到凳子上:“只管按我提供的密码发报,具体内容不该你知道别多问!”报务员心想你一个支那人骄狂个屁啊?我起身是让座又不是想问什么!

电报嘀嘀嗒嗒地发送出去了。平媛又让报务员再补发一句:“此波段已暴露!”可暴露二字的密码她又不会了,便临时改成“此波段已战败!”平媛向鹿田借了一匹马,迷人地朝送别的日军挥挥手:“撒哟那拉!再见!”亲自陪同“特工”出寨门的鹿田,脚跟一并朝平媛行了个日式军礼!锃亮的军靴碰起一层雪尘灰烟,缓缓落在皱缩了的小牛皮靴帮上。

7

总部电台突然收到莫名来电:“日军正前来总部,此波段已战败!”大家热烈争论了一阵后,首长决定宁信其有勿信其无,赶紧组织机关及直属部队转移。电台暂时静默待更新波段后再启用!韩雪所在的日军伪装部队,突然接到骑兵通信员传来的电令:“五**密电已失去时效,放弃对断手人及密电的围捕,趁势展开下一步围剿行动!”原来,日本联合舰队业已离港,踏上了偷袭珍珠港的征程。密电失去了时效:即使密电送达了各国领袖知晓,也来不及采取补救行动了。日军遂全线停止了对密电的围堵。韩雪得知消息心中暗想:密电失效行动转为围剿总部,那就应该重启Y计划,由她继续执行暗杀任务,即使暗杀不了总部首长,将自己染上的疫病带入总部也行!可自己已暴露且没有特派证,单枪匹马如何能杀入总部?韩雪突然想到段奕他们并不知密电失效,也许可以借密电做文章施行苦肉计:她便找到日军行动队队长,请求将密电还给她执行一项特殊使命。队长同意等骑兵通信员去核实了她的身份后,即可放了她去执行任何计划!

平媛完成发报任务骑马返回时,与韩雪波澜不惊地邂逅了:月光下来了一个踉跄的女人,衣衫不整有多处被撕破,鼻青脸肿血迹满身。韩雪说她被日本兵糟蹋了。她哭着一把扯开衣服,露出身上的伤痕。韩雪说她最大的毛病是花痴和吸毒,曾被日军用美男计和毒品征服,背叛组织当了日本鬼子的特务。可血的事实说明鬼子没把中国人当人,她幡然悔悟将偷走的密电送了回来!

平媛困窘地接过密电一看:染了血迹的密电竟是真的!平媛彻底地被弄迷糊了:“我不知道你目的何在?下一步打算干嘛?”“还有比密电更重要的吗?下一步当然是去总部!”平媛再次看了看密电心想:“她单枪匹马去总部能干啥?”姑娘想不明白便拉下脸道:“为了这份密电,当然要去总部!只是你得解除武装,交出刀枪绳索,任何能杀人的东西!”韩雪道:“刀枪都被鬼子收缴了!绳索更是没有!不信你搜我全身!”平媛仔细搜查时韩雪的手指弹了一下,一根带磁性的毒针被吸附到铁马镫上。平媛搜完身叹了口气道:“咱俩骑一匹马吧。即便是敌人,伤成这样也得帮啊!”快到段奕他们逗留的茅屋了,韩雪溜下马用暗藏毒针朝马一扎,平媛来不及下马便被惊马带走……

段奕等找到跌伤的平媛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刚缝合的刀伤迸裂了。姑娘已然失血过多。医生在猎人茅屋中重新缝合伤口。平媛虚弱地笑了笑道:“我这次怕是不行了,把我埋在月亮照得到的地方吧!”段奕抚摸她被打湿的头发道:“月亮照得到的地方,全是咱俩的埋骨之乡。何必要赖在这一小块地方呢?我实在难以想象:像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可能被一捧黄土埋起来?!”平媛替段奕裹紧大衣道:“我没读过书不识几个字:全靠记性好背得些东西:你背过一遍的《枯树赋》,我当初也背下来了:‘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真奇怪,这首诗我一字不识,却每个字都懂。”段奕流泪复述道:“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山中刮起一阵暴风雪。大团雪雾平地而起,推涌堆叠越卷越高;又倏地急扑下来,将天空大地中的一切,湮没在白尘灰粉之中。韩雪建议趁这风雪穿过日军封锁,尽快将密电送往五师总部。段奕见平媛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下来,便嘱托两位医生照看好平媛,他先去完成一项万分重要的工作。

8

进入根据地后出现了一些哨卡。韩雪知道最隐秘的暗语,也借助玩笑和手势;有一次甚至亮出了烟荷包,上面的菡萏花纹,让明白其涵义的军官,肃然起敬。段奕遂将特派证还给韩雪。有人带他俩在密林中穿行,轻轻敲开低矮的棚门:主人查验了特派证,烟荷包,再次核对了暗语。虫蛀的椽柁上,挂着昏暗的油灯。地图上落满油蜡。主人烟熏的食指,划过簌簌响的地图:“你们俩连夜出发吧,就走这条峡谷,跨过小桥便是总部。首长在等着你们。”

段奕有点低烧头晕,韩雪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口道:“你额头被钉子划破了,当然会发点烧,没啥大不了。”俩人遂继续赶路。段奕回味这句话:“你额头被钉子划破了,她怎么知道是钉子划破的?”段奕想起钉子上似有痰迹,又听见韩雪的咳痰声。他原以为自己没病,听见咳痰声与韩雪一样,他突然明白钉子的来历,明白韩雪的目的了!很可能日军已经南下,密电失去时效,所以撤围替韩雪让道,借送密电往总部带去疫病!但他不能肯定密电失效,所以还是得前往总部。

段奕借口去林中方便,背着韩雪在密电背面写下:“首长,我衣兜里的这张密电,看完请保留,日后转交给平媛同志。为治愈我的疫病她会再次献血,但她失血太多,不能再献血了!我们的病会危及他人,将密电带到总部后,我将会开两枪:一枪打死**韩雪,一枪打死我自己。切记:尸体一定要深埋,或者干脆彻底火化!”

猎人的茅屋檐低梁矮。消毒水的气味,让平媛的回忆纷至沓来:所有的场景,时间,地点……汇聚于一点,构成许多棱面,既无重叠,也不相扰,围着她的段哥哥旋转。她病故的亲人们,也在闪耀旋转——她在梦中替父兄点燃了丧烛。按祖传的丧俗,替亡灵洒完香灰,要摔碎香炉。炉上滋滋响的烟雾,便是凡人曾经及将来的归属。香炉在旋转。抽血的针筒在旋转。平媛背着医生抽了一大袋血,藏在自己半倚半靠的床上……天快亮的时候,她突然问了医生一个怪问题:“死人的血能治病吗?”医生说不能:“人一死免疫系统崩溃,血立刻就会污染变质!”平媛要求医生趁她还活着抽光她的血:“段奕近来一直咳嗽得厉害,怕是他也感染了疫病!若要救活染疫的段哥哥,救活根据地的染疫病人,就必须抽光我的血!”医生当然没有同意。平媛趁医生出去的工夫,将另一储血袋抱在胸前,毅然割开腕动脉,让血汩汩淌进血袋里……医生回来时已经太晚了。

医生抱住姑娘的遗体,嗓音像失控的车掣。岑寂中的哭声,像铁锤一样,捶得茅屋直晃悠。医生抱起平媛,下到水葬的河岸边。姑娘的身形映带水曲,乌发像一面盾牌,遮住了她的脸。医生燃起柴烟,遗体随烟就雾,没入栈道下的漩涡。残烟依然在水上飘荡,宛如直接升自河面。河面不再随风吐浪,忽然变得平滑如镜:仿佛满河不再是水,而是熔化的灰。

黎明时分,总部门前的小桥上,走过两个行色匆匆的人。段奕瞥见总部门口站着一个姑娘,像一片新鲜的草叶,正被晨光之水洗礼。总部的姑娘身形丰满,融在渐白的山影中。刘海在山风中起伏。乌眸亮得像水草遮黑的河。段奕默念道:“我曾见过一个姑娘,被灵气所缭绕,走过被锯断的桥。”段奕说罢掏出了手枪。

段奕两眼满含泪光,他依稀看见了一匹红马,鬃毛在山风中飞扬。马上是他心爱的姑娘,刘海转向他微微飘荡,淡淡一笑掠过脸庞。首长站在坚实的岸上,目睹段奕开了枪!砰!——砰!枪声在山间久久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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