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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影重生

小说:瀚海群山 作者:丈量宇宙引力 更新时间:2022/2/24 0:30:08

1

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奈木突然惊叫起来,惊醒了睡梦中的平媛。“你怎么啦?快别叫啦!”奈木不叫了,他透过机头舷窗,死瞪着石墙的方向。石墙上站着一个黑影:道袍辨不出颜色,一双阴森邪气的目光,利箭般朝平媛射来!姑娘吓得浑身一抖,见堵机头破洞的石头,竟然不翼而飞,媛心里怦的一跳!她慌忙去摸枕衣下的手枪,那黑影却忽然凭空蒸发了。平媛在一件衣服下面,找到了那块大石头,赶紧搬去堵住机头破洞。她抱着上膛的机枪,坐守到天光大亮。

平媛查看了黑影人站过的地方,子弹箱上的蒺藜并没被踩倒!那人难道会轻功飘在蒺藜上?世上绝不会有这样的轻功——因为蒺藜是用罐头皮做的,很容易被踩倒!平媛带上狼崽沿小路仔细查探,没发现任何血迹或异常!她将盐袋背上山后,又从山腰砍了些竹子。机上有一箱卵形手榴弹,是准备空投给守军的“玉碎弹”。平媛沿那条唯一的上山小路,将八颗手榴弹间隔数丈藏好,错落布置成触弦绊雷。平媛将子弹箱在卧铺前垒成墙,冲着机头留出射击口。睡觉时机枪就搁在身边,三把手枪也放在伸手可及处。有了这些预防措施,姑娘和奈木重获了夜间的安眠。

机舱里的食物还很充足:除了罐头和压缩饼干,还有硬邦邦的烙饼,得在水或汤里泡软才能下咽。南峰上因设了陷阱和路障,活动范围大大缩小,平媛便改上险峻的北峰活动。她在北峰发现一处蜜蜂窝,便拿了一大板蜂蜜回来。她在陶罐里加了点蜜和盐,放入山菇和捕猎的野兔肉,架在文火上煮了一罐鲜汤。奈木吃了大为中意,更加起劲地教平媛说日语,说是要娶了媛带回日本去。

不下雨的时候,山上虫鸣鸟叫,也别有意趣。蠡斯,纺织娘,金钟儿,油葫芦,叫拐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有如鸾凤之和鸣。所谓珠圆玉润金石音,也不过如此了。有时霞光洒进机舱里,好似铺了层金淬的光毯。平媛一边替奈木擦洗伤口更换绷带,一边兀自哼唱起山歌小调:“郎是山中千年树,妹是山中百年藤。树死藤生缠到死,树生藤死死也缠……”歌声在她失忆的脑海中,唤起一个情郎哥的形象:眉眼带笑,身材匀称,似乎姓段……

2

平媛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被一股过路的土匪打乱了。南峰山腰有一片秃坡:曾因山火而林木稀疏,像被上下的森林咬在唇里,被唇髭般生长的上下林环绕。野猪在秃坡上留下的血迹,让路过的匪首从望远镜中发现了。土匪们在追踪一个受伤的村姑,误以为那血迹是村姑留下的。

匪首“滚地狼”有些情绪不佳。山里的春汛冷彻筋骨,他的座骑在徒涉时,在流沙中闪了蹄。“滚地狼”扯了扯濡湿的缰绳:“老子要把那娘们的肠肠肚肚,都翻腾出来喂鹰鹫!”说到鹰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肩,这才察觉肩上的秃鹰不在了:空中正有一样东西,像冻死的大鸟,笔直坠落下来,翻滚着砸向匪首的头!在其头顶弹起来转了个身,停在他的左边肩膀上。“滚地狼”拍了拍秃鹰笑道:“上哪吃兔肉去啦?走时也不招呼一声。”匪首发现手上沾了血,朝秃鹰惊呼道:“你流血了嘿!这他妈像是枪伤!俺的滚鞍雕被人欺负啦!”

土匪们面面相觑,不明白这是咋回事?深山老林荒无人烟,滚鞍雕咋会受了枪伤呢?“老六,把你的鹰撒出去!”土匪们指鹰为雕,指雕为鹰,纯粹是无聊瞎玩闹。老六手上的那只雕,展翅朝南峰山顶上飞去,盘旋了一阵后,忽听山顶传来“啪”的一声,金雕像块铅一样坠落下去。老六象遭狼咬了一样,惊跳起来。土匪们看得真切,冲着山顶举枪挥拳道:“拔了那瘤子!”匪首将牙齿咬得咯吱响:“不管山上扯哪股风,咱们上去给来点悦耳的!”

上山的小路上,接连发生了爆炸!“滚地狼”肩上的秃鹰,被炸飞的大腿砸中。鹰跟主人像一捆葱似的,从石头上倒挂下来,鹰毛飘荡在坡地上。“滚地狼”坐起身搓着耳朵道:“能让老子像娘们般四仰八叉的,一准是个钦差大臣!穿黄袍大马褂嘿!”喽啰们可没头领那么冷峻,把恶骂当脏水乱泼一气:“把你们先人的老骨头,也当炸弹抛下来呀!”“让恶鬼嚼烂你们的侉子!”土匪们边骂边鸣枪冲了过来。

3

快到山顶隘口时,**土的狼骨头阵,让匪众都扭回头来,望向匪首的毛瑟双枪。双枪口朝山顶一摆,以一种无形的魔力,牵引着众匪扑向隘口。匪首的目光似要将人盯刻在空中。他将鼻子戳到老六的头上,毛瑟枪散出一股火药味。众喽啰胡乱射击起来。枪声如敲门打户一般,砰砰砰挤压着空气。平媛打定主意:只要土匪没有冲过隘口,就只用机枪进行点射。她咬住嘴唇一枪枪地放着:古铜色的弹壳抛出膛时,发出勾魂夺魄的“咔铛”声。土匪被勾去了十几条魂魄,连老六也倒在酸模萸的茎上。萸草的茸籽上下飞舞,惊起蠓虫在灼目虚光中飞旋。

匪首的秃脑门象刨光的杉板,让子弹擦出一道血痕。他拿左手压住眉毛,尽力让眼皮不跳,以为这样就能打得准,但想打中石墙上的射击孔,他的本事还没那么大。他见老五像只灰雀似地一跃而起,冲过了被炸开的狼骨荆条阵,便立刻带着胡闹的样子直起身,用闷雷般含混的嗓音喝道:“冲上去!”平媛将机枪的点射转换为连发,哒哒哒地朝冲来的人群射击。壁立数仞的石头墙,变成一堵如云似火的死神墙——它滑过虚空的影子碰到血肉之墙,便立刻破壁摧垒裂肉塌骨,让鼎沸的喧嚣化为灰飞的蜃景……

夕阳带走了颤动的热气。平媛身边的奈木,将黄昏的恋家之情,散发在吠叫声里。小狼崽咬住媛的衣襟,想拖她回到机舱之家去。“现在还不能回家,今晚要守在这儿!去把毛毯拖过来!嘘……毛毯!”姑娘缩唇如樱吹出哨声,狼崽听了摆尾而去拖来了毛毯。平媛将毯子裹紧在身上……

月亮躲进了云层里,隘口黑得象被泼了墨汁。混浊的夜气被山风吹散。风在媛的瞌睡意味中流过。她被狼嚎声惊醒过来:见暮色像渗透了水分似的,蒸腾出独特的幻象:隘口下的那条小路,被黑暗凹陷成一条浅沟。一个身影在隘口孑然兀立,向天空探出带袍的黑爪。平媛用望远镜才看出:那抽条般的黑影身着道袍,像是在对尸体施展法术:一张飘起的咒符凭空自燃,亮起一道了无生气的磷火。火光照得那只肮脏的袍袖,像波纹绸一般油亮。袖口很慢地伸出一把木剑,把端装饰着纱罗锦穗,在道士手里东一指西一点。那魔道的两只黑眼睛,像两条拱起的蜈蚣,盯着剑尖上一颗米粒般的细珠。剑尖一弹细珠便飞向一具尸体。那尸体像无骨一样晃悠悠立了起来!“是那驱尸匠!”平媛吓得惊呼起来。那老道闻声剜了她一眼,带着那具像是喝醉了的尸体,缓缓地朝黑暗中隐退消失了。

4

峻峭的北峰是平媛防守最薄弱所在。孤松的斜影一直拖向悬崖,贴崖边拖出一片片暗纹!快看!崖顶上层叠的暗影,如活体般惺忪展开:竖起五个鬼魅魍魉!脑袋像是五盏白纸灯笼!身躯则如水银柱般僵直!魔道发髻鬅鬙盘腿踞坐,吐纳着阴森的咒语:“天惶惶,地惶惶,山魈一出摇铃铛。”平媛清醒过来,从机尾掉落的螺旋桨处,伸出机枪的枪口。螺旋桨的凸轮连轴,突然鬼使神差般一转,将机枪枪管卡住了。

山魈是指头如菱角的黑蝙蝠,起飞时头缩在翅膀里。一瞧见黑蝙蝠凸展的骨翅,魔道便摇铃撒符,将食指与中指慢慢合拢,狠狠掐在一起。鬼打墙般的四具僵硬人体,似由散不去的白雾凝成,摇晃得像裹在一股阴风里。一股强劲的回旋风,将一些蚯蚓样的虫子,拍撞在飞机舷窗上,流出褐色的液体来。妖风刮来加急的咒语。平媛鼻尖上渗出汗珠,摆弄着不听话的机枪道:“搞什么鬼?”被螺旋桨卡住的机枪,无法选择方向和目标。平媛只好用手枪朝北峰射击!四具僵硬人体忽然只剩一个,立于崖头任凭平媛开枪,那僵硬人体却飘然不倒!魔道哈哈大笑道:“子弹对死人不起作用!”

平媛气得扔下了手枪。“木剑刀,鬼开窍,驭神术让尸开道。”僵硬人体被魔道的咒语驱使,像是画笔勾出的皮影,脑门上并没贴符纸,嘴里却都咬着铜钱,亦真亦幻地朝飞机飘过来了。平媛操起机枪朝那棵孤松射击:子弹射得树干木屑横飞。姑娘决心将孤松射断,宁死不让脏东西近身。断裂的树干让机尾失去支撑,飞机忽地倒竖着带着卡在座位上的奈木朝深渊坠去。

5

平媛当初为了保险起见,曾将机翼用降落伞绳,绑系于南峰的一块凸岩上。她射断北峰孤松后,飞机倒竖着朝深渊坠去,被伞绳拉住悬吊于崖头。被撞裂的机翼吱嘎直响,在重荷下一点点断开。平媛抢在坠机前千钧一发时,钻出机头攀崖爬上南峰。平媛无奈地看着奈木随坠落的飞机摔死了。猎户出身的媛深知绳索的重要:她用“紧急行囊”里装的伞绳,将自己的腰绑在树干上,以免睡着时摔下树去。她脱下“紧急行囊”当被盖,内穿的稍小的飞行服里,有两支手枪和一盒子弹。那架飞机上子弹虽多,手枪子弹却只有五十发。平媛顿感从国王变成了乞丐。好在“行囊”里的食物还够:有烙饼腌猪肉牛肉罐头。白天只顾逃命没吃啥东西,平媛饥肠辘辘吃光了一听罐头,将空罐头塞在树杈间接雨水。皮革飞行服能防水,平媛穿一件盖一件倒不觉得太冷。

夜半时分,平媛被响声惊醒,一把抹去脸上的雨水,探身朝树下一看:那黑影魔道正站在崖下,眼神阴鸷地朝上凝视。那魔道突然叫出了声:“你不认识我了吗?平媛姑娘?”平媛厉声喝问:“你是谁?”“我是乔恩啊!”“乔恩是谁?”在姑娘失忆的脑海里,失踪的乔恩早已无影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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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恩曾找道士治病,但他所染的疫病,却不是道士能治好的。乔恩杀了道士换上道袍,跑到平媛老家一带的山区,寻找与平媛相同血型的姑娘。他或骗或买或强抢,将到手的姑娘带出山去验血。但有一次姑娘们被土匪抢走。乔恩便让下一批姑娘扮成尸体,自己装扮成驱尸匠,骗过一双双觊觎的眼睛,将姑娘们安全带出了山区。数月前平媛头回遇见的驱尸匠,便是乔恩装扮的。乔恩认出了“死而复生”的平媛,这才明白平媛之死纯属谣传!受惊的平媛逃入深山失去踪迹。乔恩深入平媛失踪的山区寻觅……

某日因缘凑巧,乔恩路遇一盐贩,说有一姑娘用二十张狼皮换盐!盐贩描述的那姑娘身材相貌,让乔恩深信那就是平媛!他摸上**山的南峰,却发现平媛将峰顶变成了堡垒。随后便发生了土匪攻山事件,一群股匪被打得几近全灭!这让乔恩彻底明白了:靠强攻几乎不可能得手——除非杀死平媛姑娘!可死人血对他又有何用?他深知日本人对平媛很感兴趣:生物武器必须有解药才是武器,平媛的稀有血型至关重要,能帮助了解抑制Y病菌的机理!——乔恩遂带了四名日军特种兵进山。这几人都是攀岩高手。乔恩与这批人扮成驱尸帮,趁夜攀登上北峰,若偷袭不成便装神弄鬼,将平媛吓傻吓昏再说。平媛在山上用手枪射击时,五人都躲了起来,只留下一袭用树枝撑住的白袍,挂在一个假人面具下。乔恩等装神弄鬼就是想让媛放弃——反正死人打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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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失忆了吗?不记得我是谁了吗?”“我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晓得你是谁?”乔恩站在白果树下朝平媛笑道:“我是你哥哥乔恩啊。”“我只记得有个段哥哥。”“我就是你的段哥哥!我叫段乔恩嘛。”“不对,我哥哥名叫段奕!”平媛仔细打量乔恩,觉得依稀有些面熟。她盯着乔恩唇边的黑痣发呆——乔恩当年吻她的时候,那颗一模一样的唇痣,突然浮现在姑娘脑海。平媛刷地涨红了脸,望着乔恩不失英俊的面庞,一下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乔恩骗她说她的真名叫罗斯莉,跟他一样都在军统效力。他会让平媛重返军统。

平媛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那……那你为啥要装神弄鬼吓我?”“你的枪法太厉害啦!要不先骗你说开枪没有用,谁敢往你身边靠近啊?”“难道你会轻功吗?能站在墙头蒺藜上?”乔恩哈哈大笑道:“我是一流的轻功道长!”其实呢,他只是将被踩倒的蒺藜,一片片又扶正了而已。乔恩虽不能身轻如发,却是心细如发。平媛正准备从崖上下来,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们是日本人!”随即“啪”的一声枪响,一名特战队员应声倒地。另一名日本人慌忙拔枪,情急中冒出一句“八嘎”。平媛一听抬手一枪撂倒了那人。第三名特种兵举枪瞄准平媛,被乔恩将枪口一把推开:“见鬼!她死我死!”鬼子被灌木丛后面飞来的子弹爆头。四个曾假扮尸体的日本人,片刻之间便成了真正的尸体。

灌木丛后面的女人,举着一支日本枪走了过来。原来,前不久被土匪追赶的村姑,正是这位枪法一流的猎户之女。猎户女指控乔恩拐卖妇女:骗村姑们说“到大城市去当女招待,有吃有喝穿金戴玉。”村姑们一旦随他上了路,害怕落入山夫土匪之手,便配合他装神弄鬼,一路被这“驱尸匠”驱策前行。平媛听完气得用枪把打昏了乔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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