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借鸡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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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奕与王亚西接头的时间到了，按惯例一个地点只能用一次，包括树洞等都不能再用了。陈奕见亚西扮成卖渔具的在街上吆喝，便装成一名垂钓爱好者走上前，边问价边挑选钩竿钓线，同时将夜闯档案室的计划告知亚西，请他向上级汇报并提供偷拍胶卷——军统内的微缩胶卷都有编号代码，谁领用了多少用在哪里都有记录。陈奕不可能拿领用的胶卷来“干私活”。

荒井知道竹机关原机关长木村，手下有一名得力的女特工织女星（韩雪），因借调执行特战队的Y计划而失踪了。女特工织女星的情况只有木村一人知道。木村调离竹机关去上海梅机关之前，曾将织女星的绝密档案移交给荒井，荒井匆匆扫了一眼没来得及细看——毕竟还有那么多活着的特工须要他操心，对一名前任长官的手下失踪（一般来讲可认为死亡），荒井自然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心腹特工佐佐木身上。听说女特工织女星有可能还活着，荒井只是粗粗扫了一眼审讯记录，吩咐手下一名普通特工着手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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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化院”（特务外围机关）的王亚西借口替母祝寿，请了一帮大小特务看汉剧，会唱戏的孙青山亲自扮演刺客，真正的刺客扮演戏中的刺客唱道：“。。。。。。念昔日聂政刺侠累，白虹贯日；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要离刺庆忌，苍鹰击殿……”孙青山的大鼓中藏着冲锋枪！

王亚西借机溜走去接应陈奕。陈奕率领的别动队潜入了感化院的下水道，准备摸清潜入竹机关的路线。这事偏巧让韩雪撞见了——韩雪也跟在后面摸进了下水道，猜出陈奕他们想袭击竹机关后，韩雪心生一计。

冈田茂早已调入了竹机关，今晚是他头一次提审犯人。他特意将审讯安排在饮茶室——柔和的灯光在他脸上微笑。绿屏风后面是乌楣茶榻。白铜灯罩上画着日本仙鹤，漆木托盘上摆放着日本清茶。茶几边竖着一双日本木屐。冈田茂见韩雪被带了进来，略略起身弯腰将烟递给韩雪：“来一支日本卷烟好吗？里面可是上等烟丝。”

韩雪浑身发燥手指却冷得发僵，烟丝都抖索到地毯上了。冈田茂搁下手里的瓷盅清茶，亲自划火替韩雪点上烟。韩雪望着滋滋阴燃的烟丝，嘴里突然起了涩辣的苦味。在与冈田茂较劲似地对视中，韩雪轻蔑地吐出一缕烟雾。烟雾与她那件浅莲灰布衫，在颜色上异常相似。冈田茂则笑眯眯地吐出两个烟圈，那烟圈的形状大小，与她双耳上一对碧玉连环，几乎一模一样！

在双方一言不发地对视中，突然，窗外响起了一阵枪声：一团黑影挟着刀光闪了过去。那身影打窗台擦过时，蹭落一块楔形的墙泥。韩雪心慌意乱地磕巴起来：“我。。。。。。我眼花了吗？”她看见的身影确是段奕（如今叫陈奕）！冈田茂望着门口的身影，大惊失色也磕巴起来：“是。。。。。。是你？段奕。。。。。。”陈奕怕身边的军统听见，一枪打在冈田茂的头上道：“是我！断一，一只手的大侠！”韩雪竟窘迫地呆住了，她涨红了脸眺望般看着段奕，似乎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门外的夜风吹来陈奕身上散布的尿味——那是他带人钻下水道粘上的气味！可这味道却让韩雪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嗅闻当初他身上那股产自根据地的烟味。

陈奕也深知背后有许多双眼睛，正齐刷刷盯着自己哪。他感到一阵晕眩浑身汗湿，象是一截被淋湿的枯枝败叶。他感到每块骨节都在瑟缩，随时会碎裂似的，手势还没举到一半，便筋驰力泄，绝望似地瘫软下来。他努了努嘴拼命挤出一句话：“怎么是你？你居然被日本人审讯拷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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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泛溢在云层的边缘，让河滩和荒野显得炎热而纯净。河水象一把打开的绿扇子，与岸边的绿玉米混成了一色。被营救出来的韩雪被带入玉米地，大家都奔跑累了便停下歇息。陈奕问韩雪女特工织女星是咋回事？韩雪便将所谓偷听来的内容讲了一遍。

不远处有一片水杉树林，婆娑的树影与多情的雾融在一起。一个牵着母牛去卖的农夫，在稀树河滩上忽隐忽现。沾满牛虻的睫毛在前，摇晃的牛尾巴在后，从晕黯的河边凸现出来。牛鼻孔里喷出的热气，薄雾般横成一条飘带。陈奕的脸红得现出细密的斑点来：“哦……这可真够……”浑身发抖的他就像那头牛，就那么一种愚钝的姿势，在正午的蜃热中一动不动……

那些微润的坡垄植被，鸟眼似的坟茔，闷烧的荒火，都让人伤感泪下。可他却感觉不到泪水在流。当年腰弯如弦的佳人，食指勾住藤蔓拉来勾去像要勾他，却终于撑不住劲了，脸刷地涨得绯红——这番回忆让他哆嗦得额头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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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命的旺盛汁液，在夏至的痂壳下涌动。帽耳山军统总部有一批特工，听说陈奕因营救同僚成功获得晋升，便闹嚷嚷地请“陈少校”开宴请客。陈奕新颖的见识活泼的情绪，夹杂着粗话的俏皮方言，以及那技惊四座的酒量，让大家高兴得敞开衣服，任手里的香烟火星乱迸：“陈先生酒量无边，前途无量啊！”“祝陈先生步步高升！”只有张华一人暗自苦笑：“前方吃紧后方紧吃，苦命的中国哦：上面是黑暗的政权，下面是政权的黑暗！”

大家都讨厌张华的故作清高，不仅因为他是“**的**”，还因为他占有了“军统一枝花”罗小姐！坐在陈奕身边的档案主管低声骂道：“傻了巴叽的！”陈奕打圆场般笑了笑道：“您像挺喜欢这句口头禅？”档案室赵主管醉醺醺地道：“它在我脑子里上了锁，摆脱不了啦！”陈奕残疾的左手腕缩在袖口里，左臂自然下垂于酒桌下方，任谁也不会怀疑他在桌下干嘛。他事先在断腕处涂抹了胶水，沾了一块专用胶泥在上面，趁着赵主管醉眼朦胧之际，在其腰间的档案室钥匙上摁下了印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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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帽耳山顶峰上，传来阵阵炎夏的雷鸣。山峰像一个瘦高的匪徒，用雷鸣电闪的刀刃，在黑夜脸上拉了一个口子。一个剃着青旋头儿的黑影；鼻子像长肉螽的酒鬼，悄悄尾随在陈奕的身后！酒后的陈奕因平媛之事过于兴奋，没有留意到身后还有“尾巴”。他独自穿过依山而建的走廊，在铁门紧闭的档案室门口停下。阴森的闪电在走廊上流淌，照亮了陈奕手里仿制的钥匙，他四下看了看打开门闪身进屋，却一时疏忽没有将门关紧——也许他觉得关门的响声更讨厌……

陈奕找到档案柜中“审讯记录”那一排，按字母顺序却查不到张华的“记录”。他注意到主管的办公桌抽屉，左边的没上锁右边却上了密锁！他用主管的生日试了试锁密码，突然想到主管的口头禅“傻了巴叽的”，主管酒后失言说“它在我脑子里上了锁”。陈奕将“傻了巴叽的”所对应的拼音字母，按照字母表的顺序转换成数字，用这八个数字按顺序倒序试锁，终于“啪”的一声成功打开了密码锁。张华的招供记录果然锁在抽屉里。陈奕将记录本搁在桌面上，偷拍完第一页刚翻到第二页，便听见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陈奕惊得手一抖摁下了快门，但相机没有对准记录本，只拍到了桌上竖着的镜框，镜框中是主管与妻儿的合影。陈奕的相机是挂在脖子上的，因此他手一松放开相机再一甩手，飞刀便嗖地一声擦过来人的头顶。陈奕向那头发乱晃的家伙扑去。两人扭打中都侧翻在地，那人嘴向里抽缩着，头扭到了衣衿下面，活像一只僵而不死的黑鸟……

“快放手！我是边区派来的！”被陈奕压在身下的孙青山道。陈奕惊得像喝醉了酒似的，欹斜摇摆着站了起来。打入军统后的这数月里，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没想到监视自己的竟是上级派来的！孙青山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道：“赵主管正往这边过来了！”楼梯口那儿响起了脚步声，俩人赶紧锁好抽屉闪身出门，故意咚咚地跺脚掩盖关门声。“你俩怎么在这儿奔跑打闹？”赵主管醉醺醺地笑问道……

陈奕与孙青山来到僻静处后，孙青山告诉他：敌工部秦汉副部长怀疑段奕“出身不好”，暗自令孙青山监视陈奕的一举一动。当秦汉听说段奕并不照他的左倾计划行事，反而有意引导军统躲开“头号情报”陷阱，且为了配合军统还擅自利用我党的力量——这些“罪证”加之为搞到那瓶细菌牺牲了人，秦汉便下令让孙青山除掉“有嫌疑”的段奕。孙便在炸毁细菌弹前割破了段奕的防毒面具，又在段奕与王亚西接头时开枪误伤亚西。

但孙青山心里一直是犯嘀咕的，他虽然执行上级命令坚决，却也始终觉得陈奕“罪不至死”。随着长时间的接触观察，孙青山越发觉得陈奕人才难得，而且陈奕搞到的大量情报，让陈奕的“有嫌疑”指控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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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佝偻的破马车，车篷由柳条编成，夹层中填着兽毛和败絮，正沿着坡道朝山腰驶来，在第一道哨卡处便被拦截住！陈奕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手里拿着一顶麦秸草帽。陈奕自打从孙青山那得知：张华招供的暗杀苏俄领袖计划，是由邢国柱亲自记录保管的，他便产生了一个偷拍邢国柱衣袋的想法，但这一想法需要苏联克格勃的技术：就是在假手中藏进一部微型相机！要等特制的假左手从苏联运来，没有一两个月时间是办不到的。因此，陈奕决定利用这段时间前往祜山筹建别动军老营，以便将来将这支部队转变为革命队伍。

陈奕发现祜山的庙内储存了大批粮食，而且祜山地势十分险要，庙寨下面还有穿岩暗道和古墓，是个易守难攻的极佳据点，大可作为重建之后的别动军据点。陈奕早就想将别动军掌控于我党手中：既然正副队长是他陈奕和孙青山，到时只要将姬寞等排挤出去，再暗中吸纳一批自己的同志加入，这支名义上属军统领导的队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为我所用。当初上级派他打入军统的目的，除搜集情报还有就是让军统为我所用：充分利用军统的经费器材及资源！

重建别动军的经费在邢国柱手里，但只要姬寞验证了这支队伍为可用之才，那么经费器材培训教官等都会到来。陈奕便将姬寞来此核查的目的，及自己控制别动军的打算告诉了平媛。平媛不明白为何一见到陈奕就会心跳，此人让她如此一见钟情是因为面熟？还是因为她失忆的脑海中潜藏着什么？她的被抹掉的过去一定与此人有关联！

陈奕刚上山时便发现山顶有个水潭，且储水量足以支撑山寨日后的发展。在他宏大且颇富想象力的构思中，他将建议邢国柱利用祜山海拔较高的特点，将军统无线电培训处搬来祜山（陈奕刚得知处长王睿也是自己人）：一则帽儿山地形狭小显得有些拥挤了，二则狡兔三窟万一彼处出事此处还在。且帽儿山在上次会战中便位于日军进攻路线上！他可以利用这些理由说服邢上校！他要利用军统的技术手段为党培训谍报人才，不仅将祜山建成新别动军的老巢，也要建成我情报机构的地下基地，建成我根据地外部最大的情报总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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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上校听说陈奕在祜山“建基地”，有点担心自己的这位爱将是否在“另立山头”？正巧无线电培训处的王睿处长来找他，说起祜山海拔高便于架设天线有利于通讯。邢国柱视王睿为心腹便想让他去“驾驭”陈奕。邢国柱亲切地拍着王睿的肩膀道：“……陈奕虽然能干毕竟是外来户，你在军统内的资历级别都比他高，我想派你去主持大局‘平衡关系’，不能让别动军只听他陈奕的。”王处长哈哈一笑道：“听陈奕的不就是听您的吗？何况别动军还有孙队副姬寞等人在，他一个外来户不可能兴风作浪。”

平媛站在祜山顶上望着一泓清水，在晚霞中碧波荡漾的景致，不禁转身抱住陈奕吻了他一下。陈奕也情不自禁搂住她回报一吻。这一吻唤醒了姑娘灵魂最深处的记忆，许多记忆片段都纷至沓来，全都如电光火石一般突然出现，有如一瞬间天门洞开福至心灵！平媛禁不住大叫起来：“我想起来啦，全都想起来啊！你就是我的……”陈奕捂住她的嘴低声道：“我就是你的段哥哥！我就是深爱你的段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