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真真假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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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将那张蹊跷的纸条看了好几遍，他弄不清是真有“同志”让他去完成这项任务，还是军统的同僚要拿他开一场玩笑！无论如何，他完成了这项任务一定会被人接纳——至于是被军统中暗藏的地下党接纳，还是被一直排挤他的军统同僚们接纳，那就要看明晚七点他打开探照灯会怎样？山顶探照灯一般只在有情况时才打开。整个“军事禁区”里就只有一台柴油发电机，经常打开探照灯是非常耗费电量的。

大家私下里称呼邢国柱为“帽耳山的康德”，是因为他像德国哲学家康德一样，每天晚上准时出发沿着山道散步！康德的散步时间精准到邻居可用来对表！邢国柱的散步时间也一丝不苟到分秒不差！特工老手与哲学家在严谨方面不谋而合！陈奕曾暗中观察邢国柱走到半山腰时是几点钟？银发上校爬山散步的速度是一成不变的：他爬上有一棵银杏树的那段台阶时，一般正好是七点零四分！除非正巧遇上巡逻哨邢国柱会停下让道，但那样也耽误不了几秒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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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邢国柱按老习惯准时拄着文明棍，不紧不慢地沿着山道散步走来。当他爬到半山腰那棵银杏树前面时，山顶的探照灯突然打开直射过来，强烈的灯光照得邢国柱老眼昏花，禁不住高声怒斥道：“混蛋！快关灯！”探照灯闻声立刻熄灭了——只比纸条上规定的“四秒”多开了一秒钟！

藏身树后的陈奕，趁着邢国柱视力模糊的片刻，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迎了上去：“站长散步呢，我带了些鱼片糕回来，正准备给您送去呢。”陈奕边说边将鱼片糕塞进邢国柱的衣袋。“这可是祜山自产的鱼片糕，不比您喜欢的沔阳鱼片糕差啊。”邢国柱是沔阳人，酷爱当地特产鱼片糕，曾声称“山珍海味比不过沔阳三蒸鱼片糕。”邢国柱见是陈奕便也没怎么防备，只说了声“谢谢”“你倒是个有心人哩”。“我不耽误您散步了，弟兄们还在等我喝酒打牌哩。”陈奕说完便告辞匆匆而去了。邢国柱下意识地掏出黑壳记录本，见封底处夹了块鱼片糕，不禁略微皱了皱眉，将那鱼片糕取出与口袋里的鱼片糕放一起。他翻看了一下记录本没发现有异样，便拄着文明棍继续他那优哉游哉的漫步了。

陈奕事先打开假手中的微型相机，让其处于快速自动拍摄状态。通过手背上可伸缩打开的窗口，陈奕偷拍到了张华招供的最后一页。该页上记载暗杀行动由德日联合进行，柳斯科夫小组将从德国出发，从波兰边境的乔鲁河进入苏联。多名训练有素的特工扮成苏联军官，在内应“科列夫将军”的接应下，把定时炸弹安放在列宁墓的水晶棺前，那儿将摆放许多捆扎好的鲜花。引爆时间定在苏俄领袖登上检阅台的瞬间。

陈奕偷拍到的第二次暗杀苏俄领袖计划，迅速由**转发给了苏联情报总局。莫斯科在大加赞赏的同时，又请**查清内鬼“科列夫将军”的真名。接到命令的陈奕这一次却犯了难：他不可能再去偷拍邢国柱的黑本子了。而争取张华的工作不是短时间能奏效的。果然，陈奕的第六感是正确的：张华并不是那么好争取的。他虽然按纸条的要求打开了探照灯，却又一转身将纸条交给了邢上校！邢国柱凭直觉感到这不像是开玩笑——打开探照灯与陈奕送他鱼片糕，在时间空间上都太凑巧了！而且，纸条上像是描摹出来的字迹，与上次出现在调查科的纸条字迹，经技术部门比对为同一人所写！

邢国柱一边在室内踱步一边思考分析：上次的纸条声称乔山是个陷阱！结果却证明非但不是陷阱，还救出了张华获得了5A情报！领导那次营救行动的正是陈奕！若反对营救的那纸条是陈奕写的，他完全有机会在营救时干掉张华，可他却拼尽全力成功救出了张华！

同样，若打开探照灯的纸条是陈奕写的，那他在同一时间地点出现岂不太傻了？除非他赌张华压根不会交出纸条！可这样的豪赌完全没有胜算嘛！——张华不交出纸条就得解释为何打开探照灯？放肆地照射“大老板”可不是开玩笑能解释的！目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两张纸条都与张华有关。第一张纸条直言不要去乔山救张华，第二张纸条则像是在设计陷害张华，写纸条的人一定与张华有某种神秘关系！邢国柱决定将军统总部内所有人的照片，都交给张华辨认看有无认识的人？

张华作为荒井的头号王牌特工，具有天生的记忆力再加特殊训练，使得他看照片时能暗自记忆。他看得既缓慢又仔细企图记住这些面孔。这一张张面孔都是大日本帝国的死敌。“记住他们！记住他们！记住他们才好消灭他们！”张华暗自在心中鼓励自己！邢国柱百密一疏将一名潜伏敌营的特工照片，无意中夹在了总部人员的照片里。此人右边眉毛上长有一颗黑痣。张华看完照片摇头表示没有他认识的人。邢国柱既失望又很后悔让张华看照片。从今往后他只能将张华“羁留”在身边，不外放他去任何地方执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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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区敌工部对韩雪进行了审问。敌工部秦副部长厉声道：“俯仰今夕，除奸斗争就象一股潮水。谁也不能拒绝倾听这唼喋的潮声！”面对长达月余的严酷审问，韩雪镇定自如从容应对。直到有一天，有人谣传段奕与平媛即将结婚。韩雪瞬间崩溃了。她捂住胸口倒在床上啜泣，用发簪子在手上乱扎乱刺，惊恐地瞪大眼看看四周：墙壁像是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水底，房间像是陷入了黑暗的迷宫。不知从何处伸出无数的触角，伸出像乌贼般冰冷的腕足，正悄悄缠紧她的四肢及喉咙。她心慌地在房间里四处打转，忍受那从四壁迸出的燃烧的字眼：妒火！她在频频的噩梦中看到它；在平媛俯向段奕的红唇上看到它。那红唇鲜艳得像是野火在烧！那是烧得通红的地狱之火！烧得她遍体鳞伤在地上打滚，发出凄厉的惨叫和绝望的嚎哭！

她的悲伤已超过了肉体疼痛的程度，以至她无论是扯头发掐皮揪肉，还是用利器朝自己乱刺乱扎，都丝毫不能减轻那深重如山的痛苦。肉体的疼痛不过给了她些微的幻觉：仿佛她还能靠自我伤残来转移注意力，来最大限度地控制自己不彻底地发疯！突然，像是在溺毙前抓住了一根稻草，她梦见平媛打入竹机关后被识破了。这个梦给了她一个除掉情敌的计策——她要说服秦部长：让平媛冒充她韩雪（安藤佳代）——就凭平媛那个村姑，绝对斗不过竹机关的荒井，不出两个月就会被识破。

秦部长听说韩雪（安藤佳代）愿意招供了，不禁大喜过望。韩雪不仅供出了她的特工代号“织女星”，还供出了特工编码和联络密码。有关安藤佳代的身世背景个人档案，她也一股脑供了出来。韩雪还想积极立功道：“平媛姑娘与我长得挺像，你们可以送她到苏联去整容，然后冒充我打入竹机关。”秦部长不知道平媛是谁？正巧孙青山来部里汇报工作——段奕曾告诉孙青山罗斯莉是自己人，真名叫平媛。孙青山便将情况向秦部长汇报了。秦部长令孙青山将平媛带回敌工部，他要亲自考察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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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饧县城位于一片丘陵地带，流经帽耳山下的饧水河，不到五分钟就流到了县城东门。城东是一片榆槲丛生的坡地，城西则是一马平川的高粱田。帽耳山上的军警宪特常来县城逛，理发泡澡下馆子上妓院各取所需。张华悄悄跟踪陈奕来到县城边，他见陈奕从一处荒僻的城墙上撕下一块墙苔，便让手下一名保镖（实际上也是监视他自己的）过去查看。

鬼子即将进攻的流言竟然是陈奕散布的！他制造恐慌的原因是想将器材处搬走，最好同张华的特训处一起搬去祜山！因此，他才从城墙上撕下一块墙苔，在墙洞里留了一张纸条给张华：“既然你想跟踪我那就澡堂里见！”澡堂里热腾腾的水汽浮如雾障。水池子里弥漫着去虱粉的气味。因惊慌情绪尚未完全消散，上午来泡澡的客人寥寥无几！陈奕前脚刚伸进水池里，张华后脚就紧挨他下到池子里。张华拍手叫来跑堂的后生，让人用托盘呈上两碗烧酒。

“承蒙陈先生看得起我这个没人缘的……”陈奕明白他为何特意要提“没人缘”，连忙打断他笑嘻嘻地道：“您可不是没人缘啊，就是有点一根筋而已。从头到脚绷太紧了，喘气都一颤一抖的。”张华哈哈一乐道：“陈先生倒真会说笑呢！”俩人光着膀子开始称兄道弟，那肉麻麻的热乎劲就别提了。陈奕将话题扯到早上的流言引起的恐慌上：“……也不怪老百姓惊慌失措，这广饧县城离鬼子的交通线太近，而军统的帽耳山又离县城太近，且从山势的险要看远比不上祜山……”

张华发觉陈奕的胳膊上有一块纹身：那是汉留会舵主的圈形绳结！张华（佐佐木）曾在安藤佳代的情报汇编中，读到过关于盗走密电的段奕之简介：里面提到段奕是某省汉留会的舵主传人，右手残缺左臂刺有舵主的圈形纹身！张华心里暗自一惊道：“眼前这个陈奕不仅与段奕同名，且左臂有舵主的圈形绳结纹身，只不过陈奕残缺的是左手？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张华怀疑是不是安藤佳代的报告有误？……

陈奕张华洗完澡步出澡堂大门时，与路过的算命先生打了个照面。算命先生认出了陈奕朝他打招呼，点头哈腰地问陈奕“还需要代写家信吗”？陈奕装作不认识睬也不睬径直而去。张华心里不禁纳闷陈奕还需要代写家信？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借口还要去理发，与陈奕分手后便在一陋巷里找到了算命先生。

张华一见算命的写的字便掏出纸条核对：那一张让他去打开探照灯的纸条上，仿照的字迹与算命先生的字一模一样！他问算命的那个左手残缺的人来找过他几次？算命先生见张华掏出银元便仔细回想：“……前后好像有那么两次吧，每次都是求我代写一封家信……第一封家信好像是写给乔山的什么人，对啦，是让他弟弟别再玩捕兔的陷阱！”张华想起邢国柱给他看的那张纸条写着：“乔山是个陷阱！”这位日本王牌特工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张华确认了两张纸条都是陈奕写的！若他在澡堂里产生的怀疑是对的——陈奕就是段奕，那陈奕自然会猜测乔山是个陷阱：皇军为了那封5**密电兴师动众围捕他，使段奕最终未能及时将“头号情报”送出。皇军利用军统不知“头号情报”已失去时效，大造声势继续追查所谓的“头号情报”，段奕作为当事人定会怀疑这是假造声势，因此他才怀疑乔山的“头号情报”是个陷阱！但他也不能肯定除了那份“南下情报”，某省这儿的人又搞到了一份“头号情报”？——这事就像同一彩票点连着中了两次头彩，概率虽然很小却也并非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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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华回到帽耳山的新办公室后，掏出那张让他打开探照灯的纸条，盯住那上面“同志”的称谓冷冷一笑：“这是**的‘同志们’在考验我！是否向邢国柱揭露陈奕的真面目呢？”张华突然想到自己在招供时坦承：“……鬼子为了这头号情报大肆围捕的段奕，就是我张某人的另一个化名！日伪报纸上登载的断手人就是我！”张华知道军统的能耐不仅能查清报纸，还能查清他供述的大部分的内容，所以，除了“头号情报”的内容被李代桃僵，其它的事情他都拿真实发生过的来讲述，因此才骗过军统人员并赢得邢国柱的信任！

若现在就将陈奕是**的事说出去，既使他张华不说陈奕就是段奕，可谁能保证陈奕自己不会招供啊？陈奕（段奕）是汉留会有钱的大少爷出身，保不准严刑拷打之下就全招供了，那他张华这个冒牌的段奕岂不也要穿帮？张华在仔细掂量了一番之后，决定先不将陈奕是**的事说出去！不仅不说出去，他张华还要伪装成想重回党的怀抱！

张华遂找陈奕“很诚恳”地密谈了一次。陈奕见张华“早就知道”自己是**，却没有向军统告密反而主动“向党靠拢”，便也开诚布公地承认了自己就是段奕：“……我理解你将暗杀苏俄领袖计划全盘供出的苦衷，正因为你的招供苏联情报局已掌控了局势！从今往后咱俩携手共事让军统为我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