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叫就叫呗

此时周围的目光都在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叫花子，就像在戏弄一只垂垂濒死的宠物。心里都盼望着在新年钟声到来之际，还能听见一声意想不到的动静。那响动兴许比早己听惯了的金属声，更嘹亮，更动声。

在他们的大脑里，始终认为此时此刻没有比食物更具有诱惑力的东西了。因为没有人不怕死，更没有人想死，这种情况下的一个小叫花子就更应该是这样。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嘛，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叫两声怕什么？叫就叫呗，总比饿死、冻死强吧？要是我 我他妈也会叫。”

然而，在那些内心比严冬还要冷酷的人的耳膜中，始终没有听到他们所期望的声音。回答他们的，只有那还在不停地颤抖和凛冽的寒风。

同时他们也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他们从未想到的，会从一个卑微的小叫花子眼睛里迸射出的两道目光。那起初的惊恐，慌乱和不知所措忽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双瞪得圆圆的鹰眼中所发出的那道犀利之光。

说是愤怒也好，凶狠也罢。总之，在场的人都从那让人有些不可思意的目光中感到了丝丝寒意。谁也未曾料想到，这样的目光居然是从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小叫花子眼里喷射出来的，鄙夷和傲慢的表情被诧异所取代，惊奇之余不由得楞住了。一时之间，周围安静下来。

那个戴貂皮帽子的主儿一见，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他不能容忍在昌城这个地界上，自己的气势会被一个小毛孩子给盖过去，更不能栽在一个像狗一样的小叫花子的面前。他也绝不相信，在这个世上还有钱不好使的时候。

他压了压胸中的怒火，走上前蹲下身紧盯着墙角，恶狠狠地说道：“怎么，瞧不上？那好，”说完话一伸手，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棕色鳄鱼皮钱包，漆面在昏黄的路灯下闪闪发亮。

从里面“唰”的一下抽出几张大票，在对方面前一晃，“今天过年，爷我心里高兴，不跟你一般见识。小叫花子瞧好喽，这些钱足够你舒舒服服活上一个月的。只要你趴在地上给爷我舔干净鞋上的雪，然后在像狗一样的爬上一圈儿，它们就都是你的了。否则，爷弄死你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他这一番话，又引来人群的一阵嘻笑。这算是较上劲儿了，知道接下去小叫花子肯定要，也必须要认怂，因为这主儿可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不是还有一句话嘛，那叫“好汉不吃眼么前的亏。”这也正是他们所希望见到的，要不然那还有啥意思呢？

就在人们的哄笑声中可怕的一幕突然出现了，就听着“啪”的一声脆响。

众人闻听再一看，不由得直往后退。只见那主儿“呼”地一下蹦了起来，一手捂着半拉脸，胸羞成怒，疯了一般随手抄起一块大石头嘴里大吼一声：“小王八蛋你找死！”

人群之中许多人都认识这主儿，知道在昌城这个地面上只有他打人的份儿，可还从没见过他吃过这个亏，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才感觉事情有些不妙，纷纷朝四周散开，生怕这主儿情急之下会干出什么疯事来。

男孩一巴掌抡过去一挺身本想站起来，可刚一起身又“卟嗵”一声跌坐在地上，一只手深深插进雪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撑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心里一定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但他依旧还是撑在那里，死死盯着对方。眼睁睁看着己经怒不可遏的对方，举起大石头用力朝着自己头顶砸下来。

此时在他的目光中不在仅仅只有凶猛，更平添了一种类似淡薄的神情。在世界上，恐怕也只有真正所谓的“亡命之徒”在面对指向自己枪口的时候，才能发出的那种漠然且无畏的，冷光。

——常人在遇到突发危机的时候，最初所表现出害怕和惊慌；在遇到侮辱的时候表示出愤怒，这都是人之常情，然而在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威胁时，就不太一样了。其中一小部分人能视死如归，大义凛然，那是因为在长期奋斗过程中锤炼的结果，看淡了生死。可那是一种超出常人的胆量，是后天所形成的。

然而我们也不能不承认，在这个世上还存在有这样一种人，一种具有天生潜在特质的人，甚至有时就连他们本人也不知道自己是这种类型的人。他们平时与常人无异，也会惊慌、害怕，但是当他们真正面对大难临头的那一刻时，与生俱来的潜质就被激活了，反而表现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冷静和沉着。这个小叫花子，无疑就是这种人……

眼看着要出人命，想看热闹的家伙们在一片尖叫和慌乱中逃散开去。一条不值钱的小命对于他们来讲，只不过是一场开的有点过头的玩笑而己，但却因此惹上麻烦可就划不来了。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旁边的爷孙俩看在眼里，孙女吓得“呀”的一声躲在爷爷身后，紧紧抓着老人的衣角。老汉不由得一声长叹，转过身去，不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