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事长突然死亡

走进派出所，同事们都拿诧异眼光看着我。

“潘局已经通知了，你属于准退休，不必按点上班。”内勤民警小钟，格外热情，把我当作外人看待，忙着倒水沏茶。

“人还没走，茶就凉，离自离外当客人相待了。”我笑说。

“你的位置被人顶替，小钟成为清流镇派出所代所长。”旁边有人搭话。

没有出乎所料，小钟虽是个女孩，工作作风敢说敢干，果断泼辣。我和老潘的眼光基本一致。

小钟说：“潘局已经通知，老同志退休，提前两个月过渡阶段，不用来上班。要我临时代理工作。”

我开玩笑说：“老同志就这么不待见，没到退休年龄提前赶走。这个老潘呀，眼皮就是浅。”

“老所长不嫌累，乐意工作。我倒想返聘，正好当面征求你的意见。”小钟就杆子上树。

我和小钟说着话，柳叶梅火烧火燎走进来，递给两份请柬。

“你的结婚请柬？”我望她一眼，嬉笑说。

“和你结婚同意吗？”柳叶梅一点不害羞，顺便戳破窗户纸。

小钟知趣走开。

“凯丰集团的邀请谏，明天在‘山里红’召开集团公司庆功会，暨‘山里红’收购一周年纪念会。”柳叶梅转入正题，点明意图。“这样的会说白了就是宴宾会，邀请党政界新闻媒体社会名流，和关系密切的企业老板，欢聚一堂。名义会议，实际消遣娱乐感情联络。”

“邀请对象？”我问。

“你和沙桐，师徒两。宁缺一村不落一户。”她说。“一个辖区，陶总特地安排，明天二位务必准时到场。否则，陶总会说我不会办事。”

我给沙桐打电话，沙桐一听有好事，当即答应。

早晨六点人民广场集合，崭新的六十座大巴车早早停靠在哪里。柳叶梅没邀我一阵，她是东道主需要提前到达做些准备工作。我按点来到，柳叶梅已经坐在大巴里，她用坤包为我占领一个座位，我上车她朝我招招手。避嫌不遭闲话，没听从她的安排，在后排找个坐位。

“公司员工要提前到达，我早半个小时，搬运矿泉水，照应客人。没打扰你，抱歉。”她笑着解释，也增进我的认识，她是个精细的女人。

沙桐邂逅来到，在我身旁坐下。

山里红位于清流镇边稍，当地人称它谯城的西伯利亚，离城一百多里，老山窝子。陶天明一年前购买下，开发旅游度假村。铺设柏油路，路况较好，交通便利。柳叶梅拿起话筒介绍概况：山里红目前名气不大，凯丰集团准备打造集旅游餐饮娱乐为一体五A旅游区。这里有奇峰异石原始风貌，火山口遗址，和蕴藏丰富的温泉。开发出来必定享誉华东。

柳叶梅看看手表，对照花名册数数人头，该来的应该都来了。又等十几分钟，才叫司机师傅开车。

出了城区，秋天郊外的景致展现在眼前，早稻已经收割完毕，空旷的田野有几台农机在深耕细作，开始了秋种。山坡上和高旁了稍一些旱地里，都栽种果树葡萄园，收获的季节瓜果飘香。远处绿色葱葱的人工林和翠竹，覆盖着以前光秃秃的山岗。满目清秀，心旷神怡。以前跟着公交车上下班，满脑子工作，无暇顾及观光沿途风景。今天似乎轻松，欣赏一番，最大感觉农村天翻地覆的变化。

“领导坐小车走了，咱们群众自由，我给大家唱支歌，首先申明五音不全。”柳叶梅想调剂车里窒息的气氛。大巴微颠着，乘客昏昏欲睡。

有人说话：“柳姐，坐车没晕车，别听你歌听吐了。”说话是个小青年。

“姐不是抛砖引玉吗，你嗓子好来一段。”柳叶梅把话筒递给小青年。

“柳姐唱歌倒胃，荤段子堪称一绝，不仅养耳还撩心，小青年最好你这一口。”那青年撩逗。

“听说你女朋友去医院堕胎好几次，是因为听姐的荤段子吧，女朋友遭殃受罪了。”柳叶梅反击。

车厢里一阵大笑。

那青年再不敢吱声。

“这车上大姑娘小媳妇多，荤段子不宜说，领导不在场就说说领导的故事吧。”沉默一会，柳叶梅接说。“某局长的秘书是个结巴，说话大喘气。一次去乡下检查工作，乡下安排工作餐。秘书指着一盘红烧王八一本正经说：‘局长，王八。野生的，不是人养的。’局长气得脸色煞白，那顿饭一口没吃。”

车厢里又一阵哄堂大笑，沉闷的气氛沸腾了。

说说笑笑到了山里红。

凯丰集团董事长陶天明，带着公司要员站在门口欢迎。我对陶天明太熟悉了，是“拖堂灰”的朋友，就是说穿开裆裤时扎堆在一块玩大的。后来经历**下放，我招工进公安局到基层派出所当一名警员。陶天明招工进一家国营工厂当工人。陶天明能写写画画，在省级文学刊物发表几首诗歌，成为谯城小有名气的“文学青年”。从车间调到宣传科分管广播室厂刊，广播员团委**周艳茹对他好感。小周出身干部家庭，父亲看不起小集镇走出来的文艺青年，千方百计阻止女儿与他恋爱，动用关系把女儿调到行署机关。小周提出要进机关把陶天明也要带上，经过几番激烈的斗争，父亲终不是女儿的对手作了妥协。小周进工业局当打字员有编制，而陶天明进工业局劳动服务公司，借用人员。**初期提倡搭台唱戏，机关办公司经商。在经济大潮中，陶天明经营不慎被骗，损失一笔资金，被判刑三年。出来后失去公职，成为社会上一名闲散人员。陶天明被逼无奈从摆地摊做起。他吃苦耐劳，又有文化脑子灵光，加上服刑期间认识一位监狱大哥罩着，从农村包围城市，手头有几个余钱，便在城里租赁门面开一家鞋帽店，规模越来越大。那时遍地是黄金，唾手可得。陶天明不满于现状，姊妹们凑些资金又开办起公司。

说起监狱大哥也属奇缘，牢房规矩，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陶天明刚进牢房不懂潜规则，马仔要他睡在马桶旁，并且负责周边卫生。陶天明抬眼看看他不屑一顾，装作没听见。马仔给他一巴掌。陶天明不知天高地厚，回手封门拳，打的马仔鼻血窜出。监狱大哥挥挥手，小兄弟一拥而上，结果可想而知，陶天明被打的鼻青脸肿。陶天明虽然多处受伤，他爬起捽住马仔的衣领捶打，大有不死不罢休的态势。

周艳茹来看望，问清缘由，疏通监狱长多多关照。狱警当时调换睡铺，和监狱大哥做邻居。监狱大哥什么人江湖老手，看出来头不小。他也佩服陶天明不屈不挠拼命精神。便问，兄弟犯啥事进局子。陶天明如实说了。监狱大哥套近乎，兄弟天庭饱满地额方圆，天生福相。只是印堂暗淡一时霉气，错过低谷，兄弟前途无量。来看望你的美女是你老婆？陶天明摇摇头，同事。监狱大哥笑说，红颜知己艳福不浅。她能探监，说明你们关系不浅 。也能看出你为人处事拿捏准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当即宣布，以后谁拿这位兄弟不吃劲，就是对大哥不恭。马仔俯首应承。监狱大哥说你们拉拉手今后就是兄弟。

监狱大哥说到做到，处处关心这位小老弟。陶天明也知恩图报，周艳茹捎进来慰问品，他拿出大半转送监狱大哥。比如香烟衣服还有特殊渠道进来的食品罐头。陶天明出狱前，监狱大哥叫到近前，从颈脖取下一枚黄龙玉佩，兄弟一场留个纪念，皇宫里物件。他概略说了家史，祖上做官后来犯事，逃亡到海滨大狼山定居。

陶天明端详黄龙玉珮，上面雕刻龙凤呈祥，一眼看出雕工精湛，做工精细。监狱大哥说，祖传物品，好好保存，见物思人。

出狱后，扛着监狱大哥的大名混江湖，混事的江湖客对他都是另眼相待，讨得许多方便。

十多年下来，凯丰集团涉足商贸家电、机械制造、矿山房产，年产过亿，成为谯城名副其实的大老板。

这些年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近在咫尺见面的机会很少，我只从广播报纸上看到他的新闻。企业红火地位高升，本市税收大户，政协委员享誉盛名的企业家。

前些年一位全省著名的根雕艺术大师，将这片山林买下。用他艺术的眼光，在山间寻找奇形怪状的树桩，再用神奇的刻刀雕塑出成千上万大小不等的艺术品，建立一座“山里红根雕艺术馆”。正在市值不断刷新时，老艺术家也许家庭有故，突然要变卖。陶天明得知消息，几经磋商只花了几百万买下这片山林，当然包括价值连城的“山里红根雕艺术馆”。

陶天明是企业家，商人马上联想到综合开发，办起旅游，在山间建起数十栋小巧玲珑的别墅群，供家庭单位疗养旅游。

陶天明见到我和沙桐，亲热迎上前。

“请到二位光临，陶某不慎荣耀。”虽然有种陌生隔层，大面上还有种亲近感。

他和我握手拥抱寒暄一番，我也奉承几句：

“凯丰集团日新月异蒸蒸日上，事业前程无量。”

他交代柳叶梅：“这是我拖堂灰老朋友，你要精心照顾好。”

说完便去应酬市领导。

进山门一尊根雕横卧硕大的雄狮吸引众人的眼球，足有十几米长，虎视眈眈栩栩如生。看了这尊雄狮便知艺术大师的功力，没有高超的造诣，绝对完不成这件超大型的作品。我和沙桐驻足观赏一番，叫柳叶梅忙别的事去，我们会照顾自己。柳叶梅也理解我们心情，留些自由空间，相安逸得。

山里红虽然属清流镇辖区，也听说陶天明投巨资打造有模有样，远近客人慕名而来，我是这里片儿警，眼前这片景区竟然未曾谋面，遗憾惭愧。

“馆内的陈设更精彩，你们尽情欣赏。午饭在宾馆餐厅，住宿在别墅，我会把你们安排好的。”柳叶梅办事精细，我感动。

漫步石子铺设的甬道，走进艺术馆，我们立刻被那琳琅满目，上万件根雕艺术品震惊了。不仅制作精细，活灵活现，而且题材广泛。有古典名著的著名人物，有凶猛的野兽和可爱的小动物，有金发碧眼的外国摩登女郎，还有莎士比亚笔下刁钻的威尼斯商人。凡是能涉及的题材应有尽有。

这时一批人走进前呼后拥，肯定是市里领导。一位穿戴时尚气质高贵的年轻女人，边引导边讲解。

“认识她吗，凯丰集团公司的总经理鲁丽雅。”柳叶梅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的身旁。

“只闻其名，没接触过。”我如实回答。

“海归派，M国著名大学商学院的高材生，前几年陶总通过猎头公司挖墙脚的。”柳叶梅说。“凯丰集团蒸蒸日上飞黄腾达，这个女人功不可没。

“听说管理企业，特别是上市公司很有一套。”我是道听途说。

“年薪百万，没有金刚钻哪敢揽瓷器活，物有所值吗？”柳叶梅赞许。

“旁边那个女的，和鲁**得真像，他们是孪生姐妹？”沙桐惊呼。

我扭过头，差点也惊叫，他们长得太像了，像一个模子倒出来。要不是服装区别，真分辨不出。

“鲁总的助理丁晓慧，正因为长得像，才被鲁总力排众议破格录用。”旁边有柳叶梅真好，及时解除我们好多疑问。

不一会又一批人走进，一个精瘦的男人给他们讲解。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沙桐的职业病犯了，啥事都喜欢打破砂缸（瓮）问到底。

“那个精瘦男人也是你们高层管理？”

论长相那个精瘦男人一点没有领导的气质，贼眉鼠眼，丟在大街上准以为是个贼。

“陶天明的弟弟陶二毛，凯丰集团公司的副总。”柳叶梅轻蔑说，抹了还补充一句。“甩手二掌柜，拿钱不干事。”

“凯丰集团公司是家族公司？”沙桐凭着敏锐的职业嗅觉发问。

“地地道道中国式的家族企业。”柳叶梅赞赏沙桐敏捷思维。“年轻人看问题尖锐，前途无量。”

“办过一桩案子，牵涉凯丰，我才开始关心。”沙桐直说。只有我明白。柳叶梅一头雾水。

“高师无庸徒，都说警官有第六器官，果然不假。”柳叶梅奉承几句。

那天我们都穿着便衣，行动自由。停顿一会，柳叶眉打开话匣子。“还有一位副总，陶天明的妹妹陶敏。平时上班见不着人影，领薪水发福利才冒出来，她上班就是逛商场购物或者健身美容。”

“这样的企业怎么能搞好呢？”沙桐奇怪。

“创业时元老派，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陶天明拿钱卖安，不捣蛋就行了。”柳叶梅说

“企业靠陶总一人支撑？”沙桐问。

“摆地摊子的人，小打小敲还行。掌管一家数亿元上市公司，他没那个本事，狗咬刺猬不知从哪下口，瞎门。”柳叶梅卖关子，不马上回答，须臾才说。“陶总事业心强，自己枪林弹雨打下的江山，别人都能糊，唯独他不敢懈怠。他找一家猎头公司，挖来一名顶级管理人员打理公司。”

“就是刚才过去的总经理鲁丽雅？”我说。

“那个女人不简单，文武双全，软硬兼施。家族公司非得这样铁娘子，口蜜腹剑心狠手辣，否则也难扎下脚跟，打开局面。”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柳叶梅的身上，她马上意识到这样背后议论领导不恭敬。便找个借口脱身。

“感兴趣的话，晚上再聊。”转身离去。

一天的行程安排的紧凑，参观了“山里红根雕艺术馆”，还周游了偌大的山林公园，我不得不佩服老艺术家旺盛的精力，在星罗棋布的别墅旁，摆满还在培养雏形造型各异的盆景。参观是自由行，我和沙桐结伴，信马由缰在附近处走走。

“有这样好的环境，旅游业一定会兴旺。”沙桐望洋兴叹。“这年头越有钱的越有，钱生钱源源不断。”

“有**的好政策，还要具备精明的头脑和锐利的投资眼光。你和我都不具备，只能靠死工资吃饭。”我反驳。

黄昏时我和沙桐对游山玩水不感兴趣，便转回别墅。服务员告诉我们不远处有天然温泉，泡澡对身体有好处。

温泉刚开发，配套不齐全。其实在温池暗道安装一根水管，热水从那里流出，忽悠旅客。

“奸商，十个商人九个奸，不奸不成商。”我笑说，对商人的鄙夷。

“偌大山林应该再办个天然猎场，吸引大城市狩猎爱好者。”沙桐发表高见，以此证明他的智商，具备企业家的战略眼光。

“你能想到的，陶天明可能设施了。”我不但没赞赏，还兜头一盆冷水。

泡完温泉回别墅，我问服务员，服务员再一次证明我的判断。

“猎场下个月就开张，欢迎到时再来玩。”服务员献殷勤。

她弄错了对象，狩猎是年轻人的乐趣。

晚餐很丰富，可以说是山珍河味别出心裁，在这座小城根本没见过。

陶天明西装革履神采奕奕，一桌一桌敬酒，不断声明：

“贵宾放心用餐，《野生动物保护法》我学习过，这些野味都是人工饲养的，不敢违法。”

吃晚饭时沙桐出现，挤坐一桌。众多的菜肴中，有一盘炒菌子特别鲜味，可惜太少了。一人尝试几片碟子见底。柳叶梅来敬酒时，沙桐自来熟扯扯她的衣襟。

“柳姐，这菌子还有吗，再上一盘。”

“小嘴真毒呢，那不是普通的菌子。黑松茸生长期短，一个星期消失。你们正好赶到季节有口福，陶总让你们尝尝鲜，十几个工人忙活一天。”柳叶梅细数。

“平生第一次尝到这么鲜味的山珍，可惜没过瘾。”沙桐咂咂嘴遗憾。

“尝试到不错了，物稀为贵，天天吃着也倒味。”柳叶梅数落。

“一趟山里红，黑松茸给我的印象最深。”沙桐有感而发。

“我们鞍前马后算白忙了。”柳叶梅逗趣。

第二天早餐后打道回府。

过几天，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我惊醒，刑警大队长高峰打来的，叫我和沙桐速去山里红度假村。

“有情况？”我问。

“凯丰集团公司董事长陶天明死了。”高队说。

“什么时候？”

“刚才报案。”时间定格：千禧年年底。

警情就是命令，退休前又来一桩命案，想退休都不行，我必须善始善终圆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