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大鹏学唱国际歌（下）

杜梓林还和战家兴私下里商定，等过几年局势稳定，让战三妮嫁给他比战三妮小三岁的儿子杜仁兴，两个人结为亲家。女娃儿大几岁没关系，“女大三抱金砖”嘛。战家兴自然含笑答应，并让杜梓林带战三妮参加革命工作，历练历练，边干革命边学习杜梓林的双枪绝技。

战三妮这次回家见到久别的弟弟，也十分兴奋。她正叽叽呱呱的讲述着这大半年来，跟随杜梓林冒着生命危险走村串户，寻找失掉联系的党员，发展新党员，重新聚集革命力量，准备武装起义的所见所闻。忽然，屋内传来低低的《国际歌》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战大鹏没有听过《国际歌》这首让人热血沸腾的全世界无产者的战歌。他愣了愣，看了三姐一眼之后，不由自主的叨咕了一句：“这是啥歌？咋没听过？听着就让人来劲！”

战三妮撇了撇嘴，满脸老师对学生的教训弟弟说道：“哼！真没学问，连《国际歌》都不知道。这首歌呀，叫做《国际歌》，是一个法国人写的，是专门写给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歌。”

战大鹏望了望三姐那被太阳晒成黑红色的方圆开朗的脸庞上，那宽宽的前额上，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纵横纹线，就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三姐显得既单纯又有主见，天真而又不失有成年人的某些说不清的老练。这哪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应该有的表情，分明就是一个久经考验，有着丰富对敌斗争经验的老资格地下工作者呀。

三姐的蔑视让战大鹏心里很不痛快，尤其是让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看不起战大鹏更感觉是耻辱。他撇了撇嘴，回头看了一眼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来，捂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对三姐说道：“都**八的大闺女了，又不是不点儿的小嫚儿，还疯疯癫癫的潮吧，看谁还敢娶你！”

战大鹏的话捅了战三妮的肺管子。她恶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斥责道：“啊呸！你再呲毛儿瞎咧咧，你信不信三姐一巴掌呼死你！哼！你以为你三姐就会唱《打花拍》呀？”

《打花拍》是掖县乡下的一首民歌，内容幽默有趣。以打花拍的形式，告诉人们生活中穿衣服的基本步骤。是战三妮在家帮助她娘干家务的时候，经常哼的一首胶东小调。而战三妮最烦的就是别人说她出嫁的事儿，她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比她小三岁，鼻涕啦瞎的杜仁兴。

战大鹏只是一时不忿，说话这才秃噜嘴。他有些怕战三妮，战三妮要是急眼了，那粉拳打到身上也是很疼的。为了哄三姐高兴，战大鹏从怀中拿出半个烤地瓜，送到战三妮面前说道：“三姐，俺特意给你留着的，有点凉了，你吃点儿垫吧垫吧！呵呵……你才刚说《国际歌》是那个姓‘法’的人专门写给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歌，也不知道他是哪儿的人，还姓‘法’？这姓法的也真有本事，能写出咱们穷苦老百姓的歌。不过，他写的《国际歌》真好听！”

战三妮把嘴里的地瓜吞进肚子里，抹了一把嘴角边的黑灰，“咯咯”笑着说道：“大鹏，咱们家就属你识文断字儿，咋啥都不知道呢？还姓‘法’的人。呵呵……那‘法国’不是人名，是一个国家，离咱们掖县老远了。就像咱们中国，你能说是姓‘中’的人吗？”

“哦……”大鹏装得一副恍然大悟、十分诚恳的样子，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三姐你真有学问，俺在传熙爷爷办的私塾里念的书都白念了。那三姐你会唱《国际歌》吗？”

战三妮抹搭了弟弟一眼说道：“啥叫会吗？大鹏，你把‘吗’字儿去掉，三姐唱给你听！”

说到这里，战三妮挥舞着双臂有力的打着拍子，低声唱了起来：“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战大鹏完全被三姐感染了。他虽然从来没听过《国际歌》，但是，他也学着三姐的样子慷慨激昂的用力挥着双臂，跟着三姐所唱《国际歌》的旋律哼唱着：“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战大鹏跟着三姐唱了几遍《国际歌》之后，基本学会了。战三妮又开始给弟弟讲起了《国际歌》：半个世纪之前，在极端黑暗的法国巴黎，血雨腥风中掀起了狂飙，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诞生了。然而，巴黎公社仅仅战斗了七十二天。巴黎公社战士的热血，激怒了一位名叫欧仁·鲍狄埃的青年诗人，他流着泪水从血泊中爬起来，用战友的鲜血写出了悲壮的《国际歌》歌词。“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能实现”！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呐喊，是沉睡的人类社会夜幕中的一道耀眼的闪电，呼唤着赴汤蹈火英勇献身的革命精神。让统治阶级在英特纳雄耐尔面前发抖吧，无产者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是锁链，获得的将是整个世界！

战大鹏认真地听着三姐讲《国际歌》的故事，恨不得把三姐所讲的每一个字都牢牢的镶嵌在脑海里。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战大鹏不由得大为差异，目不识丁的三姐只有大半年没见，居然能说出这么高深的道理，只怕是战大鹏极为钦佩的战传熙爷爷也讲不出来。

齐鲁大地是孔圣人之乡，突出辈份，老少分明，极重礼仪。对长辈，称祖父为“爷爷”、祖母为“奶奶”，其上每长一辈，前加一“老”字以示区别。

战传熙爷爷并不是战大鹏的亲爷爷，他和大鹏的亲爷爷是堂兄弟。在战家夼这个村子里有两大家族，战姓与魏姓，都是最早在这个小山村里定居的，村中几乎所有人的姓都是其中之一。战传熙是村子中最大家族，就是战氏家族辈分最大的长者，也是硕果仅存的“传”字辈。据说，光绪二十九年甲辰，战传熙还中过清朝末年的举人。为了让战氏子弟都能读一些书，战传熙就兴办起了私塾。战传熙学识渊博，养生有道，虽未习武，但身子骨仍然很结实。

战大鹏羡慕三姐跟着杜梓林这才大半年功夫，就学到了这么多他在私塾中说什么也学不到的学问，动了也学三姐的样子，跟着杜梓林闹革命、打小鬼子去的心思。

这次见到战三妮，让战大鹏双眼直冒绿光的是，三姐的腰间多了两支独撅子。战大鹏见过这种独撅子，只是无缘用过而已。独撅子也叫“单打一”，就是这个枪打的时候只能用手往枪膛里塞一颗子弹，打完了再用手把弹壳抠出来。可别小看了这种简陋粗糙，只是解决了“有”和“无”问题的土造手枪，在抗倭战争时期可是民兵、游击队员手中最常见的武器。就连主力部队中，早期也装备了很多。民兵和游击队员用这种劣质武器往往针对落单的小鬼子或汉奸发动超近距离偷袭，然后抢夺小鬼子或汉奸的武器，或者达到单纯杀伤的目的。

经典电影《地道战》中，当高家庄的民兵和乡亲们被小鬼子和伪军困在地道中，民兵队长高传宝一马当先突围时，就是双手各持一支独撅子，出其不意的打死两个小鬼子，吓跑了其他敌人，这才掩护乡亲们转移的。那时的抗倭军民使用这种简陋粗糙的劣质武器对垒装备精良的小鬼子和汉奸，无疑是万般无奈之下的选择。

开完了会，杜梓林和战家兴要走了。战大鹏眼珠子转了转，对杜梓林说道：“杜伯伯，俺也想跟着您学一学双手打枪的本事！俺也学三姐，给您当个徒弟，跟您去干革命工作呗？”

杜梓林慈爱的**战大鹏的头，看了一眼战家兴微笑着说道：“大鹏，你岁数还小，你娘身子骨还不好。你也跟俺走了，谁伺候你娘？呵呵……过两年吧！等你再长大点，杜伯伯一准儿来接你，把杜伯伯的一身本事都传给你！”

战大鹏撅着嘴说道：“再等两年？再等两年就把小鬼子打跑了，英特纳雄耐尔就实现了，俺就是把杜伯伯的本事都学到了手，还有什么用？不还是吃闲饭的嘛！”

杜梓林十分惊喜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战大鹏，说道：“俺们大鹏还知道‘英特纳雄耐尔’？这书没白念。呵呵……英特纳雄耐尔哪儿有那么容易实现的！咱们眼目前儿最要紧的是把小鬼子打回他们东洋四岛老家去。大鹏，听杜伯伯的话，在家伺候好你娘，习武修文！”

战三妮不忍见弟弟的失望神色，走过来悄声说道：“大鹏，等三姐给你弄两把枪来，保证比三姐使唤的独撅子强！到那前儿，你再拿着真家伙去找俺师傅拜师！”

三姐的话战大鹏牢牢记在了心里。可是，他的心中还有一个疙瘩解不开：男子汉大丈夫，生当顶天立地，岂能受一个大闺女家家的恩赐？哼！如要接受三姐惠赠，颜面何存！

杜梓林和爹带着三姐走了，战大鹏的自尊心大为受挫，这才激发了他不计后果的去抢枪，带着真家伙找杜梓林拜师，参加革命打小鬼子的念头。决心已下，战大鹏又哼起了刚跟三姐学的《国际歌》：“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