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好啊！”围观的人们不觉都叫起好来。更有好心人提醒宋天鹞：“小伙子，快跑吧！小鬼子马上就赶来啦！”这时，宋天鹞才感到危险将至，他连忙夺过那两把三八大盖，落荒而去。

第二天，一队日本兵赶到宋家村，想要捉拿宋天鹞。可那还有人影？就在出事的当晚，知道大祸将临的宋天鹞，带着母亲套上辆马车就投奔天宝山去了。小鬼子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宋家大院，还抓走了宋家村的村长，要宋家村限期交出宋天鹞，否则，就杀了村长……

“话说那宋天鹞一个虎步跃上戏台，往天上那么一冲就不见了人影。小鬼子们顿时都傻了眼；俺的格娘嘞！这哪是人啊？这分明是天兵天将下凡哪！其实要俺说，还是人家宋天鹞这大号起得好。宋天鹞的‘鹞’就是鹞鹰的鹞。鹞鹰，乃凶猛之大鸟，它翱翔在天，所向无敌。自从宋天鹞盗走了田中司令官的宝刀，冲天而去，老百姓就把宋天鹞的大号改成‘冲天鹞’了。”

经说大鼓书的仝铁嘴那么一加工，宋天鹞就成了老百姓传说中的大侠“冲天鹞”了。

自从日本兵侵占了冀、鲁、豫等省之后，越发感到战线过长，兵力捉襟见肘了。就郓城而言，一个上百万人口的大县，仅靠三百多个日本兵来统治是远远不够的。何况**、八路军已经在鲁西南建立了地下抗日武装。郓城、聊城、巨野等地常常遭到八路军游击队的袭击和骚扰。搞得各据点的日本兵四处救火，顾此失彼。

因此，东野太郎就一直想在民间物色具有威望的人士成立汉奸组织，由此来以华治华，抵制反抗。半年前，东野太郎调防郓城县，成了日本军在郓城的最高长官。他了解到，郓城民风彪悍，四乡八村的村民大都尚武。当务之急，就是要请出一位德高望重、武艺高强的知名人士来维持治安，笼络人心。而前清武举人马震山马老先生，就成了郓城县汉奸组织“新民会”会长的不二人选。

东野太郎是个“中国通”，他的中学时代就是在“满洲国”度过的。作为家里的长子，他也是黑龙江密山县日本开拓团中，唯一考上日本国著名军校的子弟。在就读日本陆军大学之时，东野太郎就十分喜爱中国古典文学。《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三顾茅庐的情节，东野早就耳熟能详。所以，他决定学一学刘皇叔，也来一个三顾茅庐。

很少见到汽车、摩托车的小马庄人，突然在一天上午见到了由一辆汽车、几辆摩托车组成的车队，扬着遮天的沙尘开到了小马庄最显赫的建筑物——马家大院前。逐一打听，才知大院早已易主。东野太郎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来：“小孩，你的，过来，糖的，你吃。”小孩瞪着两只恐惧的眼睛看着东野，都不敢伸手。

“嗯！你的，给他糖吃，去马举人家的干活！”东野太郎命令身边的汉奸说。“小孩，别怕，太君给糖你吃，你领我们去马举人家好吗？”

为首的小孩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点了点头。

“马老先生，鄙人是大日本皇军驻郓城司令部的东野太郎。久仰马老先生的威名，今天特意来登门拜访。这是一点薄礼，望马老先生笑纳。”说着，东野将一只精美的红木礼盒呈上，汉奸赶紧上前打开，里面是一尊足金打造的老寿星。

“马老先生，这是一尊用两斤九九足金打造的老寿星，不成敬意，祝老先生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东野先生，中国人历来讲究无功不受禄，有话你就直说，这礼，请收回。”“那好，马老先生，您老是前清武举人，在方圆百里，德高望重，因此我想请老先生出山，担任郓城县新民会会长一职。”

“谢谢！马某向来对当官不感兴趣。要当官，早在俺中举那年就当上了。如今，人老了，更不如从前啦！因此，恕不能从命！东野先生，这玩意你拿回去，请吧！”说完，马举人随即转身离去。

“八格！”东野太郎在心里骂道，可脸上还不宜发作，只得悻悻而回。

三

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武昌城里的一阵枪炮声，宣告了辛亥革命的爆发，大清皇朝就岌岌可危了。来年宣布退位的宣统皇帝，本来还仗着清室优惠条例在紫禁城里骑骑洋车，逗逗蛐蛐，倒也逍遥自在。

没料想才十多年工夫，皇帝老儿还是敌不过丘八大爷，一九二四年生生地被冯玉祥、鹿仲麟驱出了紫禁城，流亡到天津当寓公去了。

马举人近两年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了。这位当年的武举人，那可是鲁西南一带远近闻名的好汉。他正值壮年，身条修长，目光坚毅，小马庄几百号人没一个不敬畏他的。无论是拳脚，还是兵器，小马庄的小伙子至今都没一人单挑能胜过他的呢！

他是小马庄拳房的主心骨，也是当之无愧的总教头。村里村外的武把式好手，有不少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就在大清朝垮台的那年，马举人也似乎在一夜之间精、气、神一散而光了。小马庄拳房里，每晚那矫健的身影从此再难得一见。每天鸡鸣之时，当小马庄东头那棵百年老槐树上挂着的大钟敲响之后，举人庄园里也再看不到马举人舞刀弄枪了。马家大院门前那高高的旗杆上，也只剰下了铁环和残索，风吹着，晃晃悠悠，发着时有时无的哨音，犹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在呜咽抽泣。

好在大儿媳妇的肚子争气，就在马举人五十大寿那年，给他生了个虎头虎脑的大孙子，这才让马举人那颗忧郁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一线盼头。

可没高兴两天，齐鲁大地就烽烟四起、军阀混战了。好不容易又熬过了若干年，南京政府终于统一了全中国，这下总该太平了吧？谁料想，小日本又来了。这当年的倭寇，迫害同胞更加残忍。他们平时龟缩在炮楼里，也不敢轻易下乡，一旦下乡，就烧杀奸抢，无恶不作。

马举人恨自己年事已高，不能上战场去杀敌卫国。可他手下几十个徒子徒孙都纷纷奔向抗日战场，他都一一相送，引以为傲。令人沮丧的是：送出去的子弟那么多，却至今都没一个回来的。生死莫测，胜败未知，马举人整天忧心忡忡。

长孙马振奇，是老举人最宠爱的孙辈。如今，振奇这小子已长得像小老虎一样了。才十几岁的人，个头就到爷爷齐胸高了。黝黑红亮的长圆脸上，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分外明亮。

别看这小子平时对爷爷毕恭毕敬的，可他只要一出马家大院的门，就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转眼就不见了影。无论哪个，只要瞅一眼他那闪亮机灵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小马庄拳房里，每晚龙腾虎跃，刀枪棍棒，就数他耍得最溜。马举人当年玩耍过的，那把沉甸甸的石锁，马振奇玩起来就跟纸做面糊似的，毫不费力。

马举人私下曾不无遗憾地叹息道：“振奇这小子有大能耐。要不是大清朝垮了，他上北平城去比试比试，说不定还能夺个武状元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