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年才一次的盛会，四乡八村的姑娘小媳妇们结伴前来，一个个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突然，马有德两眼定格了。在他左前方，一位姑娘正从洋货店里出来。她白里透红的鹅蛋脸，俊俏妩媚。一双明亮的大眼，似两潭深邃的秋水，让人一看而久久不能忘怀。只见她，上身穿一件白洋布大襟长袖夏衣，下身穿一条黑香云纱宽口长裤。细细的腰肢间，汗水已经把衣服与皮肤紧密相粘，更显得其腰部的细韧可人。她胸前的衣服上也出现了几块汗渍，薄薄的洋布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身段。也使得她那鼓鼓突突的胸部很显眼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马有德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姑娘瞅，内火烤得他一个劲地咽着口水。

时值盛夏，酷日当头，大地整个儿就如着了火似的一般。就连蝉也趴在高高的树梢上高声叫着“着了——着了——”

刚才还见那姑娘呢，咋一转眼就不见影了呢？马有德正在纳闷呢，猛觉着眼前又一亮，见那姑娘从一家南货店出来，转过身子正朝自己走来。

顿时，马有德浑身上下不自在起来。他上下牙床“格格”磕碰着，抖抖索索地迎上前去说：“妹，妹子，你，你，你是，是那，那个庄的？”

那姑娘冷不防碰上这么个冒失家伙，一时竟未反应过来。她狠狠地白了马有德一眼，加快步子逃似的朝镇西头跑去。

就那么一眼，马有德就觉得心头一震，他感觉自己马上就快酥塌了一般。于是，他弟妹也不管了，集也不赶了，径直跟随那姑娘的背影追去。

**马有才和姐姐、妹妹逛了一圈下来，却不见了大哥马有德，大家着急万分。赶车的伙计在镇上转了两圈，还是不见马老大的人。

“二哥，大哥会不会被土匪绑票啦？”二妹香蕙最没心没肺，她口随心出地问着二哥。

“可不是嘛，前不久听说五叉口村范老财家的三小子就被土匪绑去了，后交了五百大洋才保住了一条命。”三妹香茹也不无忧虑地说。

“姐，你说呢？大哥咋就不见了呢？”有才觉得此时还是得听大姐的。

“范老财家的三小子，那是在临城被绑的。听说那儿近几年老闹土匪，可临城离咱这儿还有两百多里地呢！大哥他不会有事的。兴许他是办啥急事去了吧！”

大姐香苓是个大度之人，她心想：“既然大哥背着俺们离开，一定是有他不便告人之事。至于绑票什么的……今天是水堡集一年一度的盛会，这人山人海的，土匪他那天来不好？干吗非得凑今天这个热闹啊？再说了，这一带近两年还算太平，土匪离得又远，大哥他还不至于被绑票吧？”

听大姐这么一说，弟妹们也都放宽了心。大家逛遍了水堡集上的每一处热闹之地，尝遍了庙会上的各种小吃，直至傍晚才回到小马庄。

老大马有德跟着那姑娘刚到水堡集西梢，就见姑娘骑上下人牵来的一匹骡子，上了黄河大堤向北而去。他也紧随其后上了黄河大堤。才走了约三里地，那姑娘就下大堤拐入贾庄一户高墙大院内。

马有德急急跟上。刚走近大门，就见里面冲出几个彪形大汉，每人手里都操着家伙，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哎！你小子跟着俺家大小姐，到底想干吗？”

“不，不是，我是，是……”

马有德一慌，连话也说不连贯了。

“什么是不是的，广天化日之下，跟踪良家女子，就是图谋不轨。来啊，给俺绑了！”

领头的那儿一吆喝，众人涌上前去就要将马有德绑上。开始，马老大还能招架几下。可就他那两下花拳绣腿，那是众人的敌手？没多会儿，就只剩下**的份了。这时候，马有德还真有点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有听父亲的话，下狠劲练一身好武艺，要不然，如今也不会这么狼狈地就被他们拿下了。

贾家大院的主人叫贾秀文，乃晚清秀才出身。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一座深宅大院和几百亩好地，过起了丰衣足食的日子。贾秀才本人手无缚鸡之力，可他那五个儿子却都长得像小老虎一般，个个武艺高强，孔武有力。

方才马有德跟踪的那姑娘，就是贾秀才家的独生闺女贾爱莲。她今年芳龄十七，正是如花骨朵般的年龄。贾家闺女长得花容月貌，性格温柔贤惠，在贾庄可说是无人不晓、没人不知。可好几家小伙子上门提亲，贾爱莲都没看上。贾秀才心疼女儿，也只得听之任之。为了女儿的婚事，贾秀才伤透了脑筋。仗着贾家的名望和贾爱莲的贤淑美貌，说媒的把贾家的门槛都踩塌了，可到如今还是一事无成。

贾秀才一个人猫在书房里正看书呢，突然大儿子来报说；“爹，逮到了一个从水堡集跟踪俺妹到此的臭流氓。”贾秀才一听，就感到有点纳闷：“这小伙子居然一路跟踪好几里地，那就想必是对俺闺女有点意思。只是不知来者乃何方人物，家境如何，长得又咋样。”

“把那小伙子带上来让俺瞧瞧。”贾秀才一声吩咐，下人和几个儿子连忙将马有德扭上堂来。

贾秀才一瞧：“嚯，长得倒是不赖，可说是一表人才！只不知是那家的小子？肚里是否有才？”“来啊，松绑！”下人赶紧给马有德松绑。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庄的呀？为什么跟踪俺闺女？”

马有德一听，原来上面坐着的就是那姑娘的父亲，这可要借机巴结巴结了。

“大叔，俺是小马庄马震山家的大儿子，俺叫马有德。”

“马震山？喔，你是马举人家的大公子？那为啥要一路跟踪俺闺女到此呢？难道你不知廉耻？孔老夫子的书白念啦？”

“大叔息怒，俺至今尚未成亲。今天在水堡集上见到您家小姐，心生爱慕，就不知不觉一路跟随到此了，还望大叔多多谅解。”

说完，马有德对着贾秀才深深一鞠躬。贾秀文一看，这小子还挺有礼数，内心就不觉有点喜欢上他了。

“你父亲好吗？替俺带个话，就说贾庄的贾秀文问他好。咱哥俩当年在济南府还有过一面之交，兴许，他还能记得。”

“记得，记得，肯定记得。大叔有空也上俺小马庄去坐坐。”马有德连声说道。

“好啊！那就要看咱两家有缘没缘啦！”贾秀才一语双关地说道。

“有缘，大叔，一定有缘。”马有德也似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要不是在别人家堂屋上，他早高兴得手舞足蹈了。

不出三天，马举人家就差媒婆说媒来了。

“闺女，你倒是说话呀！小马庄马家大院，那可是方圆百里的大户哪！听说马举人也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那年黄河改道发大水，要不是他大开粮仓施粥救灾，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呢！找这样的好人家，错不了，娘放心！”贾爱莲闺房里，贾母正劝着自己的女儿呢。

“娘，那小子能在水堡集一路跟踪俺到贾庄，只怕将来对别的姑娘也这般花心，那俺一辈子可就毁了。”

“不会的，那媒婆说，老举人家家教可严着呢！谅他也不敢！再说了，他能一路跟踪俺闺女到贾庄，那还不明摆着，俺姑娘长得俊呗！”

“娘，你说啥呀！”贾爱莲小脸涨得通红。其实，她心已动。那天从水堡集回来，她也大致地偷看了马有德两眼，这小伙子长得还真不赖。况且他还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大户——马举人家的长子，真要是嫁过去了，将来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差。想到这，贾爱莲沉着头再也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