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迎战日寇

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被枪杀，山虎和贺家喜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于梁耀宗亲自枪杀赵汉生，他俩都有要说的话。

贺家喜说:"我原先认为，梁家少爷心慈手软，枪毙赵汉生的事，他不会干。谁知道他是心狠手辣，杀人连眼都不眨，太可怕了。"

山虎说:"这件事说我看清楚了，国军的长官没把国军的士兵当人看。他们抓壮丁抓来的人，就像是被抓捕到的猎物一样，任其宰割。就说这个赵汉生吧，人家为了抗日把亲弟弟的命都搭上了，武汉被日军占了，心中悲愤，骂国军无能，没能保住武汉，让他无家可归，这是可以理解的嘛!可是那些教官们，还有梁家少爷，个个冷酷无情，肆意逞凶打骂......赵汉生当逃兵也是被他们逼的。"

"既然已经看透了，咱们以后怎么办?"贺家喜有些忧虑地问。

"小心谨慎。"山虎说。"咱们如果有什么小**被他抓住了，他就会翻脸不认人，像对待赵汉生那样对待我们。"

贺家喜由于害怕梁耀宗和国军的军官，所以特别赞成山虎的看法，说:

"你说的对，确实要小心谨慎。"

从此以后，二人做事规规矩矩，对长官唯命是从，长官叫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从不叫苦叫累。

山虎和贺家喜的表现，梁耀宗十分满意，在迎战日寇中，把二人留在身边使用。

根据常德城防部署，梁耀宗所在团负责守卫常德城的大西门。为了迎战日寇，大西门一带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和钢筋水泥铸就的碉堡。团指挥所把这里定为保卫常德的第二道防线，第一道防线定在河伏山。

常德的河伏山，位于常德城西郊的七公里处。它由大小山峰五十多座、大小沟谷四十余条组成，南北走向，绵延数十公里，北邻西洞庭湖，南濒沅江由南向东的拐弯处。它像一座天然屏障，拱卫着常德西城区。

河伏山脚连接的沅江北岸，是一条大道，是常德通往湘西和湖北、四川、贵州的咽喉，自古以来被兵家称为"一夫当关万失莫开"之地。

这里是从西边进出常德的关口，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梁耀宗所在团把这里定为第一道防线，在河伏山上构筑工事，派出一个营的兵力把守。

由于有两道防线，为了加强联系，保障战场物资供应，团部特地成立了一个战事特别勤务队。身为团附的梁耀宗是负责掌管这件事的，他特地把山虎和贺家喜编入这支特勤队。

就在这时，城防指挥部发布敌情通报，说有十万日本侵略军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向常德袭来。城防指挥部一方面组织全城民众撤离，进入山区躲避战祸;另一方面，命令部队坚守各自的防守阵地，做好迎击日本侵略军的的准备。

十一月二十一日，从西面侵犯常德的日军窜至河伏山。日军先用炮轰，然后步兵突进。河伏山守军居高临下，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激战数日，日军未能得逞，河伏山守军阵地，巍然屹立。

在河伏山守军激战的日子里，山虎和贺家喜曾执行往阵地运送弹药的任务。进入阵地，他们便和守军一起进行战斗，投弹、射击。山虎的枪打得准，用机关枪扫射，让一片日军倒在山脚下。贺家喜投手榴弹劲猛，一连炸翻了好几个日本兵。

击退了日军的进攻，他们才离开阵地下山，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来。

山虎说:"我们来当兵，就是为了这一天。当我用机关枪扫射山下的日本鬼子的时候，特别开心，觉得自己真的是在抗日保常德，为咱们常德人争光。"

贺家喜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为咱们自己争了光。想起咱们在梁家冲戏台上带头报名当兵的情形，谁都知道咱们是为抗日保常德而当兵，咱们在战场上杀敌的事传到梁家冲，全冲的父老乡亲们都会夸咱们是说到做到的英雄好汉，咱们两家的家人们也会脸上增光的呀。"

"你说得对。"山虎说。"既然上了战场，咱们就要做英雄好汉，决不能做胆小鬼。"

"我觉得日本鬼子没有什么可怕的。"贺家喜说。"在河伏山上有国军守卫，他们硬是寸步难行，进不了常德城。"

"不。"山虎马上纠正贺家喜的说法。"你想啊，如果日本鬼子真的好对付，武汉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国军，为什么就保不住了呢?所以我说，凶险可能在后头。"

山虎说的"凶险"很快就出现了。

就在他们再次向河伏山阵地运送弹药的时候，日军的飞机出动了，对河伏山连续不断地进行轰炸。从河伏山下到常德城大西门，是一片开阔地，炸弹落地爆炸，掀起泥土飞扬，炸出了一个大坑。

发现日军飞机来袭，山虎和贺家喜急忙在树林下隐蔽。面对日军飞机的狂轰滥炸，贺家喜有点儿胆怯，对山虎说:

"飞机扔炸弹，咱们无法上河伏山，回去算了吧。"

"你敢回去吗?"山虎严肃地说。"回去就是临阵脱逃，是会受军法惩处的。梁家少爷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回去会有好下场吗?"

"你说怎么办，难道硬要认日军飞机扔下的炸弹炸死吗?"贺家喜说。

"不，咱们要学会自我保命。"山虎说。"在我们决定当兵的时候，你爹妈和我爹都嘱咐咱俩要互相照应。眼下在这战场上，咱俩就特别需要互相照应。"

"怎么互相照应?"贺家喜问。

"就是你我都要学会自我保命。"山虎说。

"怎么学?"贺家喜茫然不解。

山虎没有直截回答，却指着飞机轰炸的情形说:

"你看，日军的飞机本来是轰炸河伏山守军阵地的，而有些炸弹却扔到山下的平地里。"

"是。"贺家喜说。

"你再看。"山虎说。"敌机轰炸河伏山守军阵地，第一次轰炸和第二次轰炸扔下的炸弹不在一个地方，扔在山下平原地带的炸弹也不在一个地方。"

"是的。"贺家喜说。

"这就是说，敌机扔炸弹，不可能每次都扔在同一个地方。"山虎说。"这样就给了咱们保命的机会。敌机来了，扔下炸弹飞走，炸弹爆炸以后，我们赶紧往前冲，发现敌机来了赶紧扒在炸弹的弹坑里，敌机再扔炸弹不就炸不着咱了吗，咱不就保命了吗!"

贺家喜听了，恍然大悟，高兴地说:

"好，听你的!"

他的话音刚落，一架敌机飞来，扔下炸弹飞走。炸弹爆炸以后，山虎跃身而起，向前冲去。贺家喜也跃身而起，紧跟着山虎向前冲。

就这样，他们毫发未损地冲进了河伏山，把弹药送到山上阵地。

他们看到，阵地已被炸得七零八落，守军伤亡惨重，有的被炸断了腿，有的被炸断了胳膊，有的被弹片削去了耳鼻，有的被弹片击穿了脑袋、胸膛、肚皮......活着的没剩下多少，能坚持战斗的紧握枪杆扒在战壕里，丧失战斗力的伤员躺在山石上痛苦地**着。他们知道，运送伤员是他们特勤队的职责。于是，他们背起伤员就在山下跑，以便尽快地送往城内的战地医院进行抢救。

山虎和贺家喜学会了在敌机轰炸的情况下执行任务的自我保命的办法，可惜只用了一次。当他们决定再次使用的时候，河伏山已经落入日军之手。

日军占领了河伏山，就向常德城内推进，大炮轰，飞机炸，步兵冲击，使国军的大西门防线面临严峻风险。团指挥所向城防指挥部报告敌情，请求派部队增援，得到的答复是:日军在进攻西门的同时，在南门、东门、北门展开进攻，而且东门已被攻破，日军已进入城区。因此，指挥部命令各部严守阵地，同时要与日军展开巷战，誓死保卫常德，与常德共存亡。

团指挥所的指挥官们向防守大西门的官兵们传达全城敌情和城防指挥部命令，高呼"誓死保卫常德，要与常德共存亡"的口号来鼓舞士气，激励斗志，指挥战斗，击退了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大西门的背后，就是常德城区的街道。日军从东门进入城区，必然向南、北、西门扩展，使南、北、西门的守军腹背受敌。为了防止日军从背后袭击，团指挥所决定在大西门城内的街道上构筑工事，并由山虎和贺家喜所在的特勤队负责守卫。

特勤队归梁耀宗掌管，如何在街道上构筑工事，梁耀宗说了算。

在梁耀宗的指挥下，特勤队的队员们用麻袋装沙石在大街上垒起一道厚墙，在厚墙上架设机关枪，扫射来犯日军。执步枪、手榴弹的士兵，当日军来犯时，举枪射击、投掷手榴弹。

山虎喜欢用机关枪。他说:"在河伏山的阻击战中，我用机关枪朝日军扫射，一扫一大片，真过瘾!这次在大街上，我一扫更是一大片，更过瘾。"

贺家喜喜欢用手榴弹。他说:"我在河伏山阻击战中从山上往山下的日本鬼子扔手榴弹，一炸倒一堆，那才真叫过瘾。这次，我更要让鬼子兵尝尝挨手榴弹炸的滋味。"

山虎和贺家喜都对守卫大西门充满信心，当梁耀宗集合特勤队人员进行训话的时候，他俩带头振臂高呼:

"誓死保卫常德，要与常德共存亡!"

山虎和贺家喜日夜坚守在街道工事，时刻准备着迎击来犯的日军。但是，日军还没有来犯，梁耀宗却把他俩叫了去，说:

"有一个特殊的任务，需要你们两个去完成。"

"什么任务?"山虎和贺家喜异口同声地问。

"到大河街和小河街去找船。"梁耀宗说。

"找船干什么?"山虎问。

"不该问的不要问。"梁耀宗严厉呵斥。"你们只管去找船，找到以后马上向我报告。"

军令不可违，山虎和贺家喜只好奉命行事。

常德大河街位于常德城的南门外的沅江边上。原来，沅江源于贵州云雾山鸡公岭，自南而北流入湖南，至常德河伏山下转弯向东，流经常德城，注入洞庭湖，与长江相连。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商家齐聚的地方。南来的商人，把南方产的货物用船运来，卖给北方的商人，购回南方需要的货物;北来的商人，把北方产的货物用船运来，卖给南方的商人，购回北方需要的货物。所以，在江边上建有装卸货物的码头，还有船只停泊的泊位。而在码头一旁，便是东西走向的大河街。街北的房屋是紧挨着城墙而建的，街南的房屋则是依江水堤岸而建，街道则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大街两旁，既有商行、酒家、客栈、药铺，也有会馆、仓库、钱庄、邮局、庙堂，还有茶馆、戏台、赌场，等等。由于这条街的面大繁华气派大，所以常德人称之为大河街。

小河街是相等于大河街而言的。第一，它规模小，虽然像大河街一样都建在沅江边上，但是没有街面，只是靠城墙建起了一些简陋的吊脚楼。第二，它名气小，南来北往的商家到常德来都去大河街，吃住、交易、玩乐都在大河街，小河街很少有人光顾。第三，它功能小，只能提供个人居住，没有其它功能。而居住在小河街的，往往是南来的山区人。他们把山货装上船，或者放在竹排、木筏上，顺江而下，到了常德，住在小河街，把船和竹排、木筏放在这里，到大河街去办事，办完了事再逆水而去回去。

小河街东头与大河街西头相连接，而西头则一直延伸到大西门这一带。山虎和贺家喜受领任务后，不敢怠慢，立即起身前往沅江江边。

他俩来到江边后，首先向大河街望去，只见那里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有些房屋着火，火光冲天;有些房屋冒烟，浓烟滚滚。几艘挂着日本太阳旗的汽艇，穿梭于沅江南北两岸，把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运送到大河街码头，登陆冲向城内。这情景告诉山虎和贺家喜，大河街已经遭日军飞机轰炸和炮击，南门已被攻破，大河街被日军占领。船，绝对不能到那地方去找。

山虎和贺家喜向小河街走去，发现这里的每间房里都是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用的物品。贺家喜说:

"住在这里的人，在躲避战祸的时候，把可用的东西都带走了。"

"这说明，住在这里的都是贫苦人家。"山虎感叹。"家贫置件用品不容易，不会轻易丢弃的。"

"船是他们的**子，咱们找船难呀。"贺家喜惆怅起来。

"再难也得找，不然，无法向梁家少爷交代。"山虎说。

贺家喜不再言语，与山虎一起，认真细致地寻找。最后，终于在一间吊脚楼的楼脚里发现了用枯草盖着的带雨篷的小船。随后，又在附近的吊脚楼的楼脚里发现了一个竹排和一个木筏，也都是用枯草遮盖着。一看就知道，其主人是舍不得丢弃，在逃离常德的时候把它们隐藏起来，以备后用。

任务完成，他们迅速返回向梁耀宗报告。他们再次询问找船的原因，梁耀宗再次呵斥，不过却这么说了一句:

"你们很快就会知道。"

山虎和贺家喜确实很快就知道了。当天夜里，趁日军暂停攻击的时机，梁耀宗悄悄把特勤队从街道防御工事拉出，亲自指挥，由山虎和贺家喜带路，把船和竹排、木筏从小河街搬运到了大西门附近的沅江边。

不久，城防指挥部的长官们在夜幕中奔跑过来，乘船驶向对岸。大西门守军也撤出阵地，乘竹排和木筏，向对岸划去。船和竹排、木筏来来回回，把大西门守军的长官和士兵接走。山虎和贺家喜悄声低语地说:

"这是弃城逃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