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山虎潜逃

山虎和贺家喜跟随着守卫大西门的国军队伍逃进了山区，遇到了从常德城内逃出来的难民。

看到当兵的，当地百姓和难民们都议论起来。

当地百姓说:"当兵的不是在打鬼子嘛，怎么也到山里来逃难呀!"

难民们说:"那些当兵的在动员我们撤离的时候说，他们要誓死保卫常德，与常德共存亡。可如今，常德城被日军攻占了，他们却跑到这里来了，也成难民了。"

听到这些议论，山虎和贺家喜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誓死保卫常德，要与常德共存亡"的口号，他们也带头喊过。如今，这口号引起了他们的深思，牵出了他们的话题。

山虎说:"誓死保卫常德要与常德共存亡的口号，是城防指挥部提出来的，是长官们在阵地上传达高喊的。我觉得这口号喊出了咱们常德人的心声，所以也跟着喊，在士兵弟兄们面前带头喊。没想到，这是骗人的口号，骗老百姓，也骗咱们自己。这事，真的像赵汉生在生前所说的那样，国军无能，武汉难保，常德也难保。"

"是啊，赵汉生的话应验了。"贺家喜说。"赵汉生是因为当逃兵而被枪毙的，如今那些当官的，包括梁家少爷，都是从战场上逃出来的，也算是逃兵，谁管呀!"

"这就是国军的官呀!"山虎感叹。"他们千方百计为自己保命，却不把士兵的命和老百姓的命当命。"

二人谈论着这些，心情沉重，满脸忧伤。当地的老百姓和逃难的难民们也心情沉重，表情都是阴沉沉的，没有一丝笑容。

天公应世情。守城的国军逃来之后，山区的天色也变得阴沉起来。渐渐地，落了雨;接着，雨夹雪;后来，小雪转大雪。大山被雪覆盖了，山虎和贺家喜就是在冰天雪地里，与众人相处，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不久，雪停了，天晴了，太阳出来了，一个好消息传来了一一侵占常德的日本侵略军撤走了!

弃城而逃的国军官兵和逃避战祸的难民，闻风而动，纷纷走出山区，回归常德城区。

常德，古称朗州、武陵、鼎城，是湘北重镇，十分繁华。日军侵占常德没有多少时日，却把这座历史名城变成了废墟，房屋被烧，街道被毁，城垣被摧，不堪入目。难民们回归后投入城区的战后重建，修建房屋，恢复门面，重整街道，修复城垣，以求重现战前的繁荣景象。

弃城而逃的国军官兵回归以后，也在进行战后重建，就是收拢战时的散步游勇，扩充新的兵员，组建新的部队。梁耀宗荣升新建部队的上校团长，他组建团部特务连，任命山虎和贺家喜为特务连的班长和副班长。

梁耀宗认为，这是他对山虎和贺家喜的的信任和重视。而山虎和贺家喜则认为，这是他对他们的欺骗和强迫。

山虎说:"咱们在当兵的时候他说过，当兵为的是抗日保常德，打完这一仗就回家去，不再当兵了。他当时是答应了的，怎么说话不算数，强迫我们继续当兵呢!"

贺家喜紧接着山虎的话茬说:"对呀，咱们当兵的时候对咱们两家的人也说过，打完了这一仗就回家，保证不再当兵。可是，他现在把我们编进特务连，还让你当班长，我当副班长，这该怎么办呀?"

"我不想当班长，只想回家。"山虎说。

"我也是，只想回家。"贺家喜说。

"既然如此，咱俩就去找他，要他放咱俩回家。"山虎说。

贺家喜点头表示同意，二人随即去找梁耀宗。

见了梁耀宗，山虎首先开口说:

"我和家喜商量过，对于您说我们当班长、副班长，我们表示感谢。但是，我们在当兵的时候您答应过，打完保卫常德这一仗，就放我们回家。现在，保卫常德这一仗已经结束，您就让我们回家吧，我们不当兵了。"

"不行!"梁耀宗说。"当兵可不是走亲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事，您答应过我们呀。"贺家喜急忙说。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们?"梁耀宗问。

"您让我们带头跟您当兵的时候说的。"山虎说。"当时我们说愿意跟您当兵抗日保常德，打完这一仗就回家，不当兵了。您说，只要我们肯带头当兵就行。这话，不是您说的吗?"

"是啊，这话我说过。"梁耀宗说。"我说的只要你们肯带头当兵就行，这句话的意思，不是答应你们打完这一仗就可以放你们回家，而是说我愿意让你们跟着我干，当时愿意，现在也愿意。既然你们愿意跟我当兵，我也愿意带你们这些兵，你们就不应当想走，我也不会放你们走。"

梁耀宗如此回答，山虎和贺家喜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急忙争辩道:

"我们当初跟您当兵，实在是为了抗击日寇保卫常德。现在，日本兵撤走了，平安无事了，该放我们走了。"

"谁说现在平安无事了，啊!"梁耀宗勃然发怒呵斥。"我告诉你们，日军撤走了，**在常德的活动更猖獗了。他们公然打着抗日的旗号，闹得常德不得安宁。我们国军不仅要对付日本侵略军，还要对付**。我们团成立特务连，所执行的任务就是抓捕**人，摧毁他们的活动堡垒，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我把你们编入特务连，就是要让你们在对付**中发挥作用，怎么能放你们走呢。今后你们如果再要我放你们走，那我就对你们不客气了，别怪我手下无情!"

闻听此言，山虎和贺家喜目瞪口呆，无言以对，只好悻然离去。

从梁耀宗那里出来，山虎和贺家喜私下里议论起来。

山虎说:"国军长官的话，咱们确实信不得，一会儿那么说，一会儿这么说，说来说去，就是变换花招骗我们当兵。"

"是呀，咱们俩确实被骗了。"贺家喜说。"不过，咱们是为了抗日保常德而跟他当兵的，就算是上当受骗，可是参加抗日保常德的战斗，那也是咱们自愿的。"

"可他现在要我们当兵去对付**，我不愿意。"山虎说。

"我也不愿意。"贺家喜说。"听我爹妈说，**是为咱们穷苦老百姓办事的。让咱们去对付**，那不是要我们去干那没良心的事吗?"

"对付**，确实没良心。"山虎说。"我爹说，在我小的时候，**领导闹革命成立了红军，打土豪，斗地主，分田地，穷苦人翻身解放，常德这地方红火得很。后来红军走了，国军来了，穷苦人又受苦了。现在，**在常德的活动，肯定是为咱们穷苦人。你我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能拿枪去对付恩人呢!"

"那我们该怎么办呀?"贺家喜惆怅了。

"该怎么办，我要好好想想再说。"山虎说。

山虎确实在认真地思考着面临的新问题。他想到，如果继续在梁耀宗手下当兵，梁耀宗让他当班长，带兵去抓**人，他做不到。而他做不到就是违抗军令，将受到军法惩处。梁耀宗冷酷无情，心眼手辣，不会饶他。想来想去，想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这句话，觉得为了摆脱困境，只有一走了之。

他把自己的想法对贺家喜说了，贺家喜说:

"你是要逃走呀!"

"不逃不行啊。"山虎说。"无论如何不能再在国军中当兵了。"

"当逃兵被抓到了会被枪毙，赵汉生的事你忘了?"贺家喜提醒山虎。

"赵汉生被抓回来，是因为他人生地不熟，在常德没有藏身的地方。咱们是常德人，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藏身的地方，他们抓不到。"山虎说。

"这事我也要好好想一想。"贺家喜说。

"想好了，咱们一起逃。"山虎说。

贺家喜是个胆小怕事、优柔寡断的人。他想来想去，就是个"怕"字:怕还没有逃出兵营就被抓住，逃出兵营后怕在半路上被抓住，半路上没被抓住怕回到家里以后被抓住......还怕当逃兵会连累家人祸及父母。最后打定"好死不如赖活着"的主意，听天由命，不逃。

贺家喜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地对山虎讲了，山虎说:

"你不走，我走。不过，我需要你帮忙。"

"这没问题，你只管说。"贺家喜说。"凡是我能做得到的，绝不含糊。"

"你肯定能够做得到。"山虎说，把自己的详细地向贺家喜说了一遍。

他们依计而行。

这天夜里，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轮到贺家喜起床去站岗放哨的时候，山虎也悄悄地起了床，跟在贺家喜身后。快到哨兵岗亭的时候，山虎隐蔽起来。等到贺家喜上岗，替换下来的哨兵回到营房休息的时候，他起身走向岗亭，与贺家喜握手告别，然后扬长而去。

山虎逃离军营，离开常德城区，抄山区小路朝家中急奔。他要带上妻子王春桃一起逃离梁家冲，到其他地方去避祸谋生。

山高路远，山虎紧跑慢跑，跑回家里时已是上午了。山贵发在地里干活，王春桃在家里洗衣，见山虎回来了，都惊喜地放下手中活计，迎了上去。山贵发说:

"梁家少爷说话算话，真的让你回来了，不再去当兵了。"

"不是!那梁家少爷是骗我们的。"山虎一夜奔波，又累又饿，气喘吁吁地说。

"那是怎么回事?"王春桃收敛笑容，关切地问。

"先给我弄点儿吃的再说。"山虎说。

恰好，锅里还有早餐剩下的红薯玉米稀粥。王春桃盛了一碗递给山虎，山虎边喝边讲起了他从军营出逃的原因和经过。

山贵发和王春桃听了，都大吃一惊。山贵发说:

"你逃跑了，梁家少爷肯定会派兵来抓你。被他们抓了回去，那就完了。"

"这个问题，我早就考虑好了。"山虎说。"我打算让春桃跟我一起走，走得远远的，让他们抓不到我。"

"好，我跟你走。"王春桃立即表态，然后对山贵发说:

"我们走后，没人给你老人家做饭洗衣了，你要受苦了。"

"你们只管走，走得越远越好。"山贵发说。"只要你们平安无事，我受再多的苦，也不算什么，你们只管放心。"

说罢，急忙催促山虎和王春桃动身。

山虎和王春桃进山洞的房间收拾衣物，以备在逃难的途中使用。他们收拾完毕，出洞要走，面前却突然出现了三个人:梁家大院的管家肖富贵和两个手执长枪的国军士兵。

原来，山虎在贺家喜的掩护下逃出军营以后，贺家喜站完岗回营房睡觉，除了他以外，谁也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天亮了，起床了，值星官集合士兵操练，不见山虎身影。值星官询问，贺家喜不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向梁耀宗报告。

梁耀宗想起山虎要求放他回家的事，立即意识到山虎是逃跑回家了。于是，他命令两名士兵乘摩托车赶往梁家冲抓捕山虎，并且手书一信给肖富贵，令他配合国军士兵的行动。

肖富费带着两名国军士兵来到山虎家居住的山洞前，见山虎和王春桃拎着包袱要出走，冷笑道:

"你们跑不了啦!我家少爷真是神机妙算，料定山虎会跑回家来会带媳妇出走，定要我带着这两名国军兄弟前来抓捕。"

两位国军士兵对山虎说:"团长命令我们将你捉拿归案，你就俯首就擒，乖乖地跟我们回军队去吧!"

山虎小声对王春桃说:"我不能跟他们走，他们抓了我，会枪毙我的。"王春桃地小声回应:"你一个人先逃吧，不要管我。"说罢，她扔掉手中的包袱，一把抱住一个国军士兵的双腿，高喊一声:

"山虎，快跑!"

山贵发见了，急忙抱住另一个国军士兵的双腿，高喊一声:

"虎儿，快跑呀!"

山虎拔腿就跑，肖富贵追了过去。山虎顺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肖富贵砸去，正中肖富贵的脑袋。肖富贵"哎哟" 一声惨叫，倒在地上。

被王春桃抱住双腿的国军士兵见了，举起枪托朝王春桃背上砸去，使王春桃松手，然后执枪去追山虎。

被山贵发紧抱双腿的国军士兵则用枪托朝山贵发的头上砸去，使山贵发头负重伤，昏倒在地。然后，挣脱山贵发的双手，执枪去追山虎。

山虎从小跟着父亲上山打猎，练就了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奔跑的本领。所以他在山中奔跑，那两个国军士兵怎么追也追不上，于是就开枪射击。但是，山虎经历过战场，不怕枪林弹雨。他跑啊，跑啊，跑到一个悬崖前，突然倒地，落入悬崖。

两个国军士兵紧追紧赶来到悬崖边，发现石头上有鲜血的血迹，便松了一只气，说:

"山虎中弹落入悬崖，被我们击毙了!"

然后，下山回营，去向梁耀宗报告了。 ;